坤寧宮。
張皇后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本書卷,看著女兒在身邊跑來跑去。
小公主已經兩周歲,基本能說的都會說了,只是有些時候話意表達還不太清楚,再加上小孩子愛玩,跟她兄長朱厚照一樣都是喜歡各處跑,坤寧宮的小太監和宮女都會看著她,免得受傷。
張皇后剛剛經歷喪子之痛,最近在看一些經卷加以緩解。
“皇后娘娘,聽說陛下要召見國舅爺……”
一名三十歲上下的太監出現在張皇后身邊,低聲將朝堂上發生的事告知張皇后,也告知了皇帝即將在乾清宮召見張延齡的事。
張皇后臉色瞬間很不好看,她打量著那名太監道:“那些大臣是怎么的,非要跟我張氏一門為難?張公公,你去跟陛下說,若是再有人以延齡為外戚而加為難,說他不務正業,不如就讓延齡戍邊去……”
張皇后舍得讓弟弟去戍邊嗎?
當然是不舍得。
她這么說,不過是為了給丈夫施壓。
作為華夏歷史上唯一一位跟皇帝都保持了一夫一妻的皇后,張皇后跟朱祐樘之間的夫妻伉儷關系還是非常深的,即便她有些小性子,朱祐樘絕對會包容。
被稱之為“張公公”的太監,正是在年初剛被調來照顧小公主和太子的張永。
作為未來八虎之一,也是未來扳倒劉瑾的關鍵人物張永,眼下不過是內官監的一名小管事,距離核心權力層還有些遠。
張永領命之后,急忙出了坤寧宮,過交泰殿往乾清宮去,要趁朱祐樘召見閣臣、六部七卿以及張延齡時,提前把皇后的意思傳達到。
……
……
此時的張延齡,正跟著傳話讓他進宮被稱為小云子的小太監一起入宮。
人才到大明沒幾天,就直接獲得入宮的待遇,連張延齡都覺得此事發生太快了,心理上還沒做好準備。
不過誰叫咱是國舅呢?
他也知道這次入宮沒好事,以小云子的口述,當天還有四位閣老、六部尚書加上左都御史,一齊在等他,所說的也是有關他用順天府查抄貨棧的事。
張延齡前世是游覽過故宮的,對于故宮內的建筑很清楚,至于故宮內所藏的藏品更是門清。
第一次從承天門進入到大明皇宮,這里的建筑跟他印象中的故宮還是有些許區別,便在于明清兩朝皇宮經歷過多次的修繕和大的改造,尤其是奉天殿也就是后來的太和殿,再是文華殿這些,都是幾次經歷過損毀,幾次在原址上重建的。
即便建筑風格上稍有不同,但大的形貌是不變的。
“國舅爺,您快些,不能讓陛下和眾位部堂久等。”小云子眼見張延齡入宮后還有心思四處打量,不由趕緊催促。
作為宮里沒有勢力的小太監,小云子可不想因為耽擱時候被責罰。
張延齡笑道:“云公公,一直還沒問你,最近在何處高就?”
小云子聽了這話,腦袋都麻了,打個寒磣道:“國舅爺您別消遣小的,小的不過乃是宮里一名小雜巴,您以后有事吩咐就行,今天的事可跟小的無關。”
……
終于抵達乾清宮。
這里是明清兩朝皇帝日常辦公之所。
張延齡先等小云子進去通報,在得到通報之后,才進入乾清宮內。
剛進來,便見到黑壓壓立著十幾號人,正當首的案桌前坐著個二十多歲一身袞冕的皇帝,不用說,這個就是他的姐夫朱祐樘。
大概朱祐樘從奉天殿下朝后也沒去換袞冕,只是將冠放在一邊,正拿著一些奏疏在打量,而旁邊立著的大臣一個比一個年歲大。
雖然張延齡認不清這是誰,但知道都有誰。
大明朝內閣四輔臣,徐溥、劉健、李東陽和謝遷。
六部尚書分別是吏部尚書屠滽、兵部尚書馬文升、戶部尚書葉淇,禮部尚書倪岳,工部尚書劉璋和刑部尚書白昂。
另外還有左都御史閔圭。
至于朱祐樘身邊立著一名老太監,以小云子所言,正是朱祐樘的得力干將,司禮監秉筆太監提督東廠的蕭敬。
都是名人。
張延齡也在想,若是能給眼前這些個人來個合影,那可真是有不小的紀念價值。
“陛下,建昌伯來了。”
蕭敬見到張延齡,低下頭提醒一句朱祐樘。
朱祐樘這才抬起頭看著張延齡。
朱祐樘給張延齡的第一印象,是臉色煞白,一看就是那種年幼時營養不良,年長后又缺乏鍛煉少見陽光的皇帝,這么一副弱不經風的身子板,就算是給你幾個妃嬪,怕是你也荒唐不起來。
“臣參見陛下。”
張延齡對于宮廷禮數多少有些了解,但不系統,不過想到張延齡平時也被驕縱,只要禮數上大差不差就行,還是認真拱手給朱祐樘行禮。
這一禮,反而讓在場的大臣覺得不適應。
好像以往張延齡從來沒這么懂禮數過。
朱祐樘已經提前得了妻子的傳話,心中早就有數,不管怎樣都會去回護小舅子,此時他語氣很柔和問道:“國舅,朕今日召你來,是為戶科給事中參奏你欺行霸市之事,說你以順天府的差役,將城中一些經營藥材的貨棧給查封,不知可有此事?”
朱祐樘的話說得有氣無力,也的確不像是皇帝應該有的威嚴。
張延齡心想,也該給這姐夫好好補補了。
張延齡也在觀察周圍大臣的反應。
發現其中有個很富態的老家伙一直在瞪著他,他大概猜想,這個就很可能是在這件事上跟他有直接利益沖突的戶部尚書葉淇。
“確有其事。”張延齡回答很干脆。
本來都以為他會矢口否認,好像那才是張延齡的風格,而葉淇也已經準備好了各種證據來證明這件事發生過,再證明張延齡是有多為非作歹。
張延齡越是無腦,就越容易對付,但聽得張延齡承認得如此爽快,反而打亂了葉淇的計劃。
“嗯。”朱祐樘神色平靜,只是點點頭道:“那國舅你為何要如此做?”
張延齡趾高氣揚,將之前說過很多次的理由再一次陳述:“臣調查得知,北地的不法商販趁我大明在西北用兵,各處互市關閉時,多番跟番邦私通,暗地里將藥材等物資運送到關外銷售,謀取暴利,臣不得已只能聯同順天府將可能會參與其中的不法商販貨棧給查封,以斷絕物資外流之渠道。”
如果說之前張延齡一口承認,是打亂敵人方寸的一步妙棋。
他眼下正義凌然所說的這番話,卻正中葉淇下懷。
不為別的,就在于即便這件事真的存在,那也跟身為建昌伯的張延齡毫無關系。
你擅權僭越,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