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工部衙門內,張紹齡私自從建昌伯府跑出來,到這里來跟徐貫通風報信,在徐貫之旁坐著的是工部尚書劉璋。
“……從昨日到現在,建昌伯只讓我們幾個人算賬,配備個家仆當幫手,平時只給端茶遞水什么的,從不過問賬目之事……”
張紹齡就是剩余五個觀政進士中的二五仔。
徐貫看了劉璋一眼,有征求劉璋意見的意思,但見劉璋眉宇之間心事重重的樣子,徐貫這才道:“那建昌伯就沒說回頭找人幫你們算?”
“沒說,就說讓我們五天算完。”
“五天?”
劉璋終于開口,皺眉搖了搖頭,覺得很荒誕。
張紹齡笑道:“說是五天,怎可能呢?他好像對算總等事根本不了解。”
“嗯。”劉璋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徐貫道:“那行了,你早點回去,以后每天都把情況匯報,別引起建昌伯府的人懷疑。”
“是,是,卑職這就先走。”張紹齡覺得自己傍上強有力的靠山,正興奮之間,突然想到什么,有些為難道,“兩位上官,卻說除了卑職之外,剩余幾人似乎……還很賣力在做事,若真是被他們……”
徐貫一聽就知道張紹齡除了要表自己的功勞,還要打壓同僚。
徐貫道:“在建昌伯府,做事還是盡力一些,不引人懷疑為主。”
“是,是!”
張紹齡討了個老大沒趣,趕緊退下。
在張紹齡走之后,徐貫問道:“怎看?”
劉璋道:“若以那小子之前所為事之精明,看不出這次他會如此麻痹大意。”
徐貫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見識過張延齡一系列高明的手段之后,他們并不覺得張延齡會蠢到用五個觀政進士五天去把工部的大賬給算完。
徐貫道:“或許他對于朝廷歷年的賬目清算問題,并不是很了解,不必太過于擔憂,之前聽人說及,他府上連個賬房都沒有,每年開銷并無定數……”
聽了徐貫的話,劉璋才稍微寬心,原來張延齡在別的事情上有本事,但在管理賬目方面就是個門外漢。
“還是派人盯緊一點,別讓他整出什么幺蛾子,再是工部這邊也要加緊算,不能出任何錯漏和偏差,交給你了!”劉璋起身,似有別的事要做,把算賬的事交給徐貫。
張延齡在從程敏政府上出來之后,沒有回府,也沒有去辦別的事。
什么迎接藩主使節,他根本就沒掛在心上。
他帶著崔元到市井的酒肆去吃了一頓酒。
自從崔元知道張延齡對書畫也很了解,甚至家里可能還有藏畫時,對張延齡的態度瞬間又升華幾分,那畢恭畢敬的樣子與學生見到師長并無差別。
吃飯時,他不斷給張延齡敬酒。
“……這山水的筆法,講求的是點到為止,山川丘壑講求的是一氣呵成,中間任何的停頓都會導致氣運不足,還會令胸中之浩然之氣斷絕……崔兄你可明白?”
張延齡就在那瞎扯。
但他自己都不信的鬼話,崔元這樣的行家聽了卻覺得是至理名言,崔元連忙點頭道:“明白明白,怪不得在下的山水一直都畫不好。”
張延齡心想:“你山水畫不好,是你天賦或者經驗不行,不是你所謂的筆法不行,聽我胡說八道幾句你就能畫好?真是被你的天真無邪打敗。”
“有時間再教給崔兄一些具體的筆法之類的,今天下午我們一起到古玩市去走走如何?”張延齡大概覺得瞎說有點誤人子弟的意思,隨即岔開話題做出邀請。
大明朝京師也是有古玩市的,雖然不是像后世琉璃廠那么大的規模,但也為文人墨客常常駐留,人員眾多,據說也偶爾有撿漏的好事。
崔元不解道:“建昌伯不用去做公事?”
張延齡道:“什么公事不公事的,陛下剛把我在戶部的差事下了,不用我配合戶部搞什么鹽政鹽引的,我正好可以松快幾天。”
“這……”
崔元大概是覺得,既然我不能陪你做正經事,就該回家找娘子報到。
但想到能跟張延齡一起去古玩市,又帶著期待,不想回家。
“不說了,吃完午飯咱就去,回頭再帶你到我府上去欣賞幾幅畫作。”張延齡又提了一句聽似邀請的話。
崔元眼前一亮,捧著酒壺又要過來斟酒,道:“這自然是極好的,不知幾時?”
張延齡道:“過兩天吧,把家里的書畫收拾收拾。”
言外之意,我不作贗,哪來的畫給你看?難道隨手來個小雞吃米圖讓你見識?
“極好極好,那不知貴府有哪些名家之作?”
“這個嘛,像什么皮日休、趙孟頫、任仁發等等……那都是沒有的。”
“啊?”
“有什么自然要等我回去看看,現在怎么跟崔兄你說得清楚?順帶我也要看看市場行情如何……”
根據市場需求作贗,這也是張延齡的原則。
我作一幅唐寅的出來,就算時代對得上,那能值錢嗎?
不同人物的畫作,在不同時代因為需求的人不同,比如說有當朝閣老欣賞,那價值就非同一般。
當然也有像《五王醉歸圖》這種任何時代都值錢的,但問題是這種畫在某時代的收藏者一般都有名有姓,不太容易作贗。
現在就要知道,這時代有哪些名畫,是被人秘密收藏而不露于世人的。
那作贗者的機會就來了。
崔元見張延齡把一杯酒喝完,趕緊又斟酒一杯道:“那希望您早點把畫作整理好,讓在下可以開開眼界。”
張延齡笑道:“那是自然,咱倆關系如此好,有好事我能不便宜你?走了走了,伙計結賬。”
“鄙人來,鄙人來。”
“算了吧,崔兄還是留點錢傍身,以后出來酒錢還是我付,怎么說也是我請你。”
張延齡準備拉崔元下水。
正好找個懂書畫的幫他掌眼,讓他了解一些這時代鑒定畫作的技巧,順帶可以針鋒相對做一些防偽,大概就跟拉了個行家一起回來作贗差不多。
只是崔元還不知道自己被利用,現在還屁顛屁顛等著跟張延齡開眼呢。
此時在京師李東陽府上。
李東陽的長子李兆先正在家里練習書法,此時的他已經換上了一身出門的衣服。
“兄長,你這是要出門嗎?”李琪走進來,發現兄長與平時的不同。
李兆先是在弘治十年得李東陽申請,才獲得國子監生的資格,到現在他主要還在家里讀書。
至于妹妹李琪,則沒事會過來跟他一起探討學問。
李兆先身體一直都不好,此時煞白的臉上卻突然涌現出幾分血色道:“篁墩先生要開講學,我早已與謝弟商議好,一同前去聽講學,妹妹你莫要跟父親說。”
李兆先口中的“謝弟”,是同為大學士謝遷府上的二公子謝丕,如今才十四歲,便已是少年英才,后來在弘治十四年順天府應鄉試為解元,弘治十八年殿試為探花,可說是秉承了他父親的狀元之才,乃京師中名門子弟中的佼佼者。
李東陽跟謝遷在翰林院時便是好友,他們家里人的走動也是比較多的。
比如說這次。
程敏政要開講學會,哥倆就先商議好,要跑去聽講。
李琪道:“那兄長,我能去嗎?”
李兆先搖頭道:“不可,你一個女孩子,豈能到處亂跑?時候也不早,我這就出門去,若是有人問及你就說我在里面讀書便可……”
說完,李兆先簡單收拾之后便匆忙出門,連隨從都沒帶,便徑直往與謝丕相約之處而去。看請瀏覽https://m.shu花ngge.org/wapbook/75610.html,更優質的用戶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