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趙嘉的結親提議,智朗也終于收起了輕蔑姿態,只是隨口敷衍了過去。
不過,趙嘉卻并未表現出多少失望之色,只說了幾句不要急著決定一類的話。
三家的人很快安頓下來,照例是魏韓一塊,趙氏卻被安置到了別的地方。
智朗暫時不打算聊和談之事,時間在他這邊,慢慢拖著自然就成了最優選擇。不過,雖然營帳周圍有大隊甲士守著,但在這樣的緊要時候,他們估計也不會消停,智朗干脆禁止他們隨意走動了。
“這些人怕是要待一段時間,以后訓練換個地方吧!離營寨遠點。對了,盯緊他們,尤其趙氏那些人。”
一邊往自己營帳走去,智朗朝一邊的騮說道。
騮在旁邊緊跟著,說道:“那,和談之事總該有個計劃,不能讓他們一直等著吧?”
智朗指了指腦門,笑道:“就是要讓他們多等。無事可做就會多想,想多了心就容易亂。先晾他們兩日,挫挫銳氣吧!”
說罷,他接著又補充道:“不過,吃喝上卻要優待,廚子挑幾個手藝好的調過來,專門負責他們的飲食。”
“趙氏呢?可要區分對待?”
智朗搖了搖頭,笑道:“那倒不用,之前不過是做戲讓魏韓瞧罷了。我總不能真的變成那趙氏女所言的刻薄無禮之徒吧?”
他今日的所作所為,大部分都是演戲罷了,魏韓是觀眾。在私下里,他對趙氏又沒多少惡意,自然不至那般苛刻。
很快到了營帳中,智朗掀開門簾,桌上已經又擺滿了幾摞木簡。這是他今天的工作,五六十斤應該有的。
當然,只是看起來嚇人,其實真心沒多少字。問題還是木簡太占地方,而且看起來也不方便,若是換成紙,智朗的工作量至少少一半。
智朗在軟墊上坐下,騮就取過筆墨在一旁坐著,面有思慮。
這些木簡大部分來自智氏各地,有日常事務,也有戰爭物資準備情況。雖然智朗還未正式接掌宗主之位,但也算既成事實,每天都有傳車運送這些木簡往來。
很快看完一卷,智朗提筆批了幾個字,接著又拿一卷。
“家主!”
智朗正要再看,旁邊的騮突然說了一句。
智朗放下木簡,看著他。
“那趙氏之人,我覺得有些問題。”騮小聲說道。
“哦?”智朗微微皺眉。
“他們單騎太多了!而且我看的出來,那些護衛皆是精銳,而且騎術相當熟練。這不像和談,倒像是隨時準備逃離的。”
智朗想了片刻,說道:“趙無恤的兒女在這,派些精銳護衛,也說得過去……”
但接著,他突然站起來,踱著步,回憶著今日的會面。
“你說的對,確實有些不對勁。趙嘉知道和談不可能成,但他看起來卻并未太過焦急,這不正常。”
眼中的不安更增,智朗很快說道:“此事不可不防!這樣,你多安置些暗哨,再派些甲士藏在趙氏周圍營帳中。……還有,去趙氏戰俘中打探一下趙氏兄妹的消息,尤其那個趙嬴。”
“唯!”騮立刻應道。
……
日中才過了一半,突然就開飯了,甲士端著各色佳肴送到了趙魏韓三家那里。
春秋的習慣是只吃兩餐,也就是朝食跟餔食。不過,智朗一直在軍中力推三餐制,很自然的,到趙魏韓這也得習慣這點。
此刻,趙嘉跟趙嬴兄妹倆正看著面前滿滿當當的酒菜,相顧茫然。
之前智朗的惡劣態度可還在眼前呢,這轉眼就一桌酒菜送來,真讓人有些搞不懂了。
“也不知那智朗又做的什么打算,酒菜如此之滿,難道是轉了心思?”趙嘉拿起筷子,嘀咕道。
“那智朗也許是被我罵的羞愧,這是賠禮的?”趙嬴輕笑了一聲,說道。
“哼,他可不像知錯就改之人,此中必有算計。”趙嘉夾了一塊羊肉,冷哼道。
他可沒忘了智朗今日的羞辱,一點酒菜而已,立刻想到的卻是陰謀。
菜夾起來,趙嘉稍稍猶豫,還是放到了口中。在人家地盤上,吃不吃也沒什么區別。
但下一刻,他卻眼前一亮。
“倒是美味異常啊!”
聽到這評價,趙嬴剛要取笑兩句,菜吃到口中,反應卻是跟趙嘉相差無幾。
這會的人們做飯用鼎,多數只能吃蒸煮食物,味道算不上好,色香味更是一樣不占。而智朗推廣的鐵鍋燒菜要好的多,加上各種調料,兩者口味差太遠了。
“也不知這菜如何做的,若能每天都吃到就好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又吃了幾口,趙嬴突然感慨道。
聽到妹妹的話,趙嘉手中筷子一頓,也忍不住嘆氣。
“你生在趙氏,這就是無可奈何之事。如今趙氏危急,稍有不當就是家毀族滅,你我豈能坐視不理?此次若是不成,那沒什么好說的,誰又會惜命呢?可若是成了,趙氏全族皆會記得我等功績啊。”
“我知道。”趙嬴只低頭不停夾菜,含糊的說道。
兩人的談話到此為止。在有些壓抑的氛圍中,這一桌菜只吃了很少一部分。趙嬴也沒心情多聊,吃完就跟侍女回了自己的營帳。
雖然好吃好喝的招待著,不過,人是社會動物,而且總是低估枯燥的威力,這種情況下無聊很容易就能催垮人。剛等了半天,三家有些忍不住了。
幾家不斷的向智朗遞信,想再談談。不過,智朗壓根沒打算搭理,干脆全部用外出訓練的借口堵了回去。
轉眼到了夜晚,明里暗里,智朗不知安置了多少哨位。只要稍有異動,甲士們立刻就能把對方團團包圍。
但出乎意料的,趙氏整晚一直安靜的很,沒有絲毫異動。
第二天一早,智朗早早的起來,特意從趙氏營地之外走過。
他是想來瞧瞧趙嬴的。
昨天,他讓騮去那些趙氏戰俘中打探了一下,原本是想了解趙氏兄妹的更多信息。結果,遞上來的說辭中,趙嘉的還算正常,趙嬴的卻只有一條,長相極美。
這么多人只有這一條評價,那只能說明,這是真的美人。
可惜,昨天趙嬴一直遮著面紗,看不清模樣。
春秋的美人為后世所知的不少,其中的西施更位列四大美人之一。對這樣的名人,智朗自然是心生向往,可惜人家比他早了幾十年,基本是遇不到了。
在附近轉了好幾圈,但他一直也沒看到人家的影子,倒是趙嬴的侍女出門了幾次。
智朗搖了搖頭,朝旁邊跟著的騮說道:“回去吧!”
這邊智朗剛離開,營帳中,隔著門簾縫,趙嬴有些懊惱的放下手中的一把特制短弩,額頭也多了層細汗。
他們的佩劍沒有收繳,但弓弩是絕對禁止帶來的,連趙嘉都被搜過。不過,趙嬴是女子,又身份高貴,這才有機會把弩貼身藏著帶了過來。
這弩是特制品,可以拆卸,不然她也不可能隨身攜帶。可惜,因為弩太小,威力也打了折扣。她剛才瞄了半天,結果智朗一直在五十步外。
五十步,對這弩實在太遠了,幾乎超出了射程極限。她完全沒有把握,而智朗身邊甲士絕不會讓她有裝第二支箭的機會,這才只好作罷。
有些氣惱的把弩摔在一邊,趙嬴手支著下巴,露出了蔥白般的手臂。她只是坐在那,看著門簾發呆。
趙嬴此刻的心情無疑相當復雜,懊惱的同時,更多的卻是慶幸。
剛才若真的射出去,不管結果如何,她怕是都活不成了。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真面對生死,她卻發現自己還是緊張的渾身顫抖。
嘆了口氣,趙嬴手指點著自己額頭,恨恨的嘟囔道:“趙嬴啊,趙嬴!你怎么如此怯懦呢,生死算得了什么?下次可決不能如此。”
回去之后,智朗就再也沒有來過了。
就這樣,一直到第三天,智朗終于派人傳來了一個期待已久的消息。他要舉行宴會,商議和談之事。
聽到這消息,尤其高興的卻是魏韓兩家,他們在營帳里等了整整兩天啊,手里連卷書都沒有,無聊的快要瘋了。
不過,緊接著就是又一個更大的好消息,這次赴宴的,除了他們,還有之前那些被俘的趙魏韓三家的宗族成員。
這幾乎就是很明確的信號,智朗很可能會放掉那些人。當然,普通士兵是不大可能了。
可就算這樣,那也是極大的喜訊。他們這次來,其中一個目標就是解救那些被俘的宗族成員,雖然人數不多,但都是跟各家宗主沾親帶故的,不可能不聞不問。
原本他們都打算用錢贖買了,結果這就直接放了?省了一大筆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