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院長問沃琳：“計劃做得怎么樣了？”
沃琳點頭：“汪成鳳的計劃已經做好，史傳梅的計劃我覺得再稍微修一點就好了。
彭院長道：“邵醫生已經問過好幾次，我告訴他這個計劃很難做，邵醫生嘴上說不急，可看他的樣子，明擺著以為我是在敷衍他。”
這個邵醫生，是指韶華的爸爸。
“計劃本來就很難做呀，”沃琳皺眉，“腫瘤和腸子黏連，挨著肝臟，離脾臟也不遠，還要考慮脊髓和腎臟。”
彭院長搖頭苦笑：“可人家不理解呀，這個計劃已經做了兩天，雖然你加班加點想把計劃做到更好，可人家以為你做計劃就像他們肝膽外科做手術一樣，手術前期準備工作已做好，手術說做就做，哪有等好幾天再做手術的，該不會是故弄玄虛吧。”
“這就是隔行如隔山的無奈，雖然大家都是醫生，可專業不同，有時候溝通起來真的是很困難，所以說，有時候患者或是患者親屬越是熟人，越麻煩，還不如陌生人好說話。”
彭院長一層層翻看腫瘤和周圍正常器官的劑量分布，再看過劑量體積直方圖（DVH），然后直接確定了汪成鳳和史傳梅的治療計劃：“不用改了，計劃都挺好，你把計劃打印出來，通知技師給患者約治療時間，做鉛擋塊，我通知患者家屬來談話。”
“這就好了？”沃琳沒想到彭院長這就接受了計劃，“我還在考慮史傳梅的計劃再怎么調呢。”
彭院長調侃：“沃琳你行啊，這才三年時間，就有了物理師的通病，只要有足夠的時間給物理師，物理師永遠都覺得還能把計劃做得再好點，看來你是真適合做物理師，沒入錯行。
“這個計劃已經達到劑量要求，對正常器官也保護得很好了，再調，興許會再好那么一點點，可也和這個計劃不會區別到哪里去，早點給患者做治療吧，咱們在邵醫生眼里都快成騙子了。”
“行，我馬上打印計劃，做鉛擋塊。”您都這么說了，我還能說什么。
打印計劃需要時間，做鉛擋塊需要時間，給患者復位腫瘤位置需要時間，治療需要時間，整套下來都需要自己全程參與，沃琳也就不再糾結了。
她覺得彭院長說的沒錯，每次做治療計劃，越是難做的治療計劃，她越是覺得有些意猶未盡，總覺得再多給她一點時間，她會把計劃做得更好。
這真是物理師的通病？
有機會和別的物理師交流的話，她一定問問清楚。
沃琳到樓下通知技師和患者約時間放療，段周威告訴沃琳：“沃老師，剛好有兩個適形放療患者結束放療，空出來兩個號子，史傳梅和汪成鳳就加在這兩個號子，就是時間有點早，您可能要趕活兒。”
沃琳問段周威：“這兩個號子是幾點鐘的？”
有空出來的老號子，新接受放療的患者用空出來的老號子，沒有空出來的老號子，才往最后面加新號子。
段周威道：“兩個號子是連著的，前面那個是兩點半的。”
也就是說，下午一上班，就要給史傳梅和汪成鳳做放療，這時間確實有點緊了。
“好，知道了。”沃琳回到物理室，將計劃打印出來，去物理室的小隔間改裝的鉛模室做鉛擋塊。
這個小隔間原本是做倉庫用的，引進三維適形放療技術時，才發現當初設計放療樓時，根本沒考慮鉛模室，只能臨時將倉庫改為鉛模室，模擬機室的洗片室做了倉庫。
為節省成本，醫院沒給放療科買洗片設備，沃琳給機器質控時拍的驗證膠片，都是拿到影像科去洗，放療樓的洗片室也就一直空著。
從不同視角看照射野的形狀是不同的，先用切割機按打印出來的腫瘤形狀，將8公分厚的高密度泡沫板切割出模擬腫瘤，把模擬腫瘤放進倒鉛擋塊的模子，將低熔點鉛液體澆進模子，和模擬腫瘤齊高，低熔點鉛凝固至溫度降到常溫時，將泡沫取出，鉛擋塊制作完成。
鉛擋塊的中間鏤空部分，就是射野的形狀，鉛擋塊擋的是要保護的器官和組織。
即便是低熔點鉛，熔點也有70℃，對于人體來說，溫度也很高，所以澆筑鉛擋塊的時候要特別注意。
醫院沒有給放療科買專用溶鉛爐，只給提供了一個微波爐，一個不銹鋼鍋，也沒有做專業的排毒柜，只在墻上裝了個大功率的電風扇，靠開窗通風排出揮發在空氣里的鉛微粒。
沃琳帶上口罩和手套，切割好泡沫后，把鉛塊放進不銹鋼鍋，開啟微波爐。
等待鉛塊融化的時間，沃琳將模擬腫瘤在模子中間固定好，等鉛塊融化，用食堂打飯的那種不銹鋼勺，一勺一勺將鉛液體澆進模子。
為避免鉛擋塊內部產生氣泡而在放療時有漏射線，澆筑鉛擋塊的時候既要注意速度，要求澆筑均勻，還要注意控制鉛液體的溫度不要太高，以免溫度過高將泡沫燙變形而致使鉛擋塊變形。
做鉛擋塊的模子只有一套，就是簡單的四塊合金板，所以一次只能做一個鉛擋塊。
史傳梅的五個鉛擋塊澆筑完成，沃琳出了一身大汗，手腕累得抽疼。
如果不用趕時間的話，沃琳每澆筑一個鉛擋塊，都會休息一會兒，可史傳梅和汪成鳳下午都要做放療，還要給鉛擋塊冷卻留出時間。
就這，已過了下班時間，還有汪成鳳的五個鉛擋塊要做呢。
壽衛國敲鉛模室的門：“吃了飯再干活，你的胃本來就不好。”
他真是很慶幸往這里放了個微波爐，沃琳現在每天都帶飯，不用餓著肚子加班了。
“哦，來了。”沃琳確實累得不想動了，先吃飯補充體力。
沃琳洗過手，洗過臉，壽衛國已經把飯菜熱好。
然而，沃琳卻無法順利把飯菜吃到嘴里，她的手有點抖，筷子夾不穩菜。
壽衛國心疼：“我來喂你。”
“不用，我又不是余澤。”沃琳把筷子換成調羹。
余澤是沃強的小兒子，今年四歲。
壽衛國的心理有點小小的失落。
用調羹吃飯就好多了，吃完飯，沃琳回到鉛模室，做汪成鳳的鉛擋塊。
汪成鳳的鉛擋塊做起來更加費時費力，全盆腔放療啊，盆腔是人體左右徑和前后徑最長的部位，哪怕只照射原發灶和周圍淋巴結，做出的鉛擋塊體積也不會小了。
把汪成鳳的五個鉛擋塊澆筑好，史傳梅的鉛擋塊還有點燙手，而沃琳還得趕在上班之前，把史傳梅的鉛擋塊用強力膠粘在有機玻璃托盤上，托盤是要在放療時插在直加機頭上的。
聽到沃琳嘆氣，壽衛國進來問：“怎么了？”
沃琳苦笑：“衛國哥，你能幫我把這五個鉛擋塊搬到水池里嗎？”
她準備用涼水浸泡史傳梅的鉛擋塊，讓鉛擋塊盡快降溫。
“行，你說怎么做就怎么做。”壽衛國按照沃琳說的，戴上厚棉手套，把史傳梅的鉛擋塊搬到了衛生間的水池里，打開水龍頭。
鉛擋塊涼下來后，沃琳取出鉛擋塊中間的泡沫模塊，用銼子把鉛擋塊上的毛刺挫平，在每個鉛擋塊上標明射野編號和射野角度以及患者的名字，和壽衛國一起，把鉛擋塊搬到直加機房。
沃琳打開直線加速器光野燈，把打印出來的射野形狀圖紙放在機床上光野下，將有機玻璃托盤插入零度機架時的機頭上，對照著不同射野的投影，將鉛擋塊一塊塊粘在托盤上。
五個鉛擋塊，要粘五塊托盤，都是要沃琳托舉著鉛擋塊，一點點對投影，要準確無誤。
終于粘完了，沃琳長長舒一口氣，笑容開了花，好像打了一場大勝仗。
壽衛國嘟囔：“不行，我得找你們彭院提意見，使喚人也不能老逮著一個老實人使喚哪。”
“不用找，我已經聽見了。”彭院長說著話進了直加機房。
沃琳看看手表，剛好到上班時間。
彭院長道：“你一個人這樣確實太辛苦，我先去開會，回來再做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