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附近的鎮上,李觀云不敢耽擱,讓剩丸指路,直接來到游廓街,果然如其名,專門一條街的皮肉生意。
正是早上,許多店門都關閉著,許是歇業了,但早上也有早上的活計,李觀云一入內,有人便迎了上來。
“大爺,趕早啊,早上可沒幾家營業,要不我來給您指個路?”小廝打扮的男人,露出市儈的笑容。
李觀云目光望去,街道兩旁林立的桃屋數十家,一家一家的詢問,怕是要找到天荒地老。
眼神示意,剩丸大著膽子接話。“小啞巴在哪里,早上送到你們這里來的那個女孩。”
小廝目光頓時變了,審視的看了李觀云兩眼,發現他腰間別著的生銹短刀,面色不善。“大爺,是來贖人?”
他話音剛落,忙活起來的一條街,便有幾個龜公迎面走來,身后背著不大不小的黑色袋子。
三五個龜公擦肩而過,李觀云瞳孔微縮。“站住,把東西放下來?”
“什么情況?”龜公們探尋的望向接待李觀云的小廝。
“誰知道呢?說要找人。”小廝聳聳肩。
“小子,來妓院找人,你也是新鮮,是不是來鬧事的?”三五龜公各自冷笑,剩丸不禁縮頭,怯怯不安。
“放下!”
李觀云目光一凝,如有冷芒射出,那三五個龜公心中大怵,寒意直冒,其中一個膽子弱些的,不由撒開了手。
同伴面色微變,而那黑布袋子滾了幾滾,封口張開,顯出其內女孩一張蒼白沒有生息的臉。
李觀云輕舒口氣,這并不是小女孩,但他已然明白,這些龜公背后背的,都是尸首。
“果然是來鬧事的!”幾人大怒,他們正是處理這些見不得光的尸首,此刻受李觀云戳破,頓時兇相畢露。
三五人手持水火棍,就要撲上,李觀云面不改色,眸光冷厲,看也不看,自顧自向前行去。
幾人受他身上氣息一激,寒毛直豎,見他怡然不懼之貌,更是心中惴惴,一時間不敢出手。
他們只是龜公,并非妓院豢養的打手,在人前露露兇還行,可真要拼起命來,卻沒有那個膽子。
剩丸見狀希望暴增,跟在后面,說出自己的目的:“大人,還請順便救救我姐姐,她被賣到這妓院好幾年了。”
李觀云微微頷首,兩人已躍過呆住的龜公,徑直走向一家還開著門的妓院。
“早上送過來的小啞巴在哪里!”柜臺后面的男人正在算賬,被剩丸這一句話問得一呆。
男人譏笑一聲。“兩位不是客人吧?要想找人的話,那我們這里地方可大了去了,一時半會怕是找不到。”
李觀云哈哈大笑,兩人不由望來,他笑完之后,徑自出屋,銹刀一揮,屋外門上的牌匾一分為二。
他來此救人,壓根就沒有想過慢慢找,哪里會跟這些個人物虛與委蛇?
將人乖乖交出來最好,不然一劍破之,方顯劍修本色。
讓剩丸在原地等著,他提兩尺生銹短刀,疾走如風,七步破一匾,牌匾爆裂聲不斷響起,眨眼七八家招牌被砸。
妓院一條街頓時震動,原本生活在這里,已經休息的人們紛紛被驚醒。
不知何時,李觀云前方,已然聚集了林林總總不下百人,四十余目露兇光的妓院打手,對他虎視眈眈。
“怎么回事?”一群濃妝艷抹的老女人里,這條街最大的老鴇正詢問幾個龜公。
“不太清楚,帶著孩子逛妓院已經很新奇,還說是來找什么小啞巴,然后就發瘋了。”
最先和李觀云接觸的幾人,聞言無不搖頭。
老鴇眉目一皺,見左右的姑娘竊竊私語,又見被砸的十余家店門,心中暗惱,下令道:“殺了他!”
早就按捺不住的一眾打手,登時手握刀劍,蜂擁向李觀云。
剎那間身陷重圍,幾乎是同一時間,數把刀槍劍棍襲來,上中下三路皆是岌岌可危。
老鴇嗤笑一聲,她還以為是什么厲害人物,原來只是個繡花枕頭,一個照面都走不過,也敢強闖一條街?
“媽媽,他雖然長相平平,但看起來還挺有味道的。”又有姑娘嬉笑,引得一陣陣哄笑聲。
李觀云淡淡一笑,目光透過重重包圍,望了那出言的姑娘一眼。
姑娘見他雖然陷入絕境,但氣度絲毫不減,一時間竟有幾分怦然之感。
攻勢襲來的瞬間,李觀云原地一旋,便聽叮叮當當不絕于耳,銹刀輕易隔開攻來的兵器,他自是毫發無損。
打手雖然人多,但又不是軍隊,能將他的圍住的,也不過是六七人,瓦解攻勢,輕而易舉。
老鴇沉聲道:“果然有點實力。”
李觀云并不答話,下一波攻勢也已攻來,他面上不慌不忙,足尖一點,躍出重圍,借兩側建筑之力,站在屋頂。
李觀云銹刀一指老鴇,朗聲道:“將早上送來的小女孩交出來,我立刻就走,你我之間,秋毫無犯。”
“你還想秋毫無犯?闖我一條街,殺了你都算輕的,至于你說的小女孩,早上來了四五個,現在說不定在接待某位恩客呢!”老鴇也不是嚇大的,當即反唇相譏,左右姑娘和龜公,也附和性的發出笑容。
“看你白白凈凈,也該是個武士,怎么連把刀都買不起?下輩子記得換把好刀。”老鴇指著李觀云的銹刀。
眾人正要發笑,陡見那屋頂之人笑容已收,眸光森冷如劍,直視老鴇。
老鴇心中微震,竟有些無法直視,見那口中吐出幾字:“她如果傷了一根汗毛,這里的人就都給她陪葬吧。”
眾人各自面面相覷,俱都是錯愕莫名,老鴇怒極反笑,呵斥打手:“愣著干什么,快上去殺了他!”
打手們也是面上無光,很快就有人跳上屋頂,暴喝一聲,踏著瓦片,提刀砍來。
李觀云隨手一格,擋住刀刃,那打手面色通紅,雙手握刀,卻不能壓下哪怕一寸。
“我平生不喜殺人,但有時不得不殺,給你們一個機會,離開這里,我放你們一條生路。”
李觀云看著屋頂下的眾打手,竟有幾分諄諄善誘的意味。
觀戰的老鴇一群人笑聲四起:“這小子八成是個雛,連人都沒殺過,怕了就是怕了,還說的這么好聽。”
老鴇也不由笑了,只認為是李觀云的緩兵之計,一人對四十余人,就算聞名的武士,也逃不了一死。
李觀云連武士刀都是生銹的,比起落魄武士還要不如,卻敢口出狂言,真是不知死活!
“放你的屁。”
打手群中暴喝四起,第一時間沒有砍殺李觀云,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恥辱,現在聽他的口氣,更像是看不起他們。
李觀云輕輕一笑,不往下望,反看向屋頂的那員打手,二十出頭,似乎很年輕,他面色赤紅,使出了吃奶的勁。
銹刀一折,那打手面上一喜,還以為自己的力量勝過李觀云,正要將刀送上去,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襲來。
隨著重物落地的一聲嘭響,打手轉動眼睛,疑惑的看著瓦片上軟倒,正噴涌鮮紅的無頭尸體,‘那是誰呢?’
頭顱飛起,腔子里的熱血沖天,又朝他傾倒過來,李觀云以短刀隨意一擋,免得猩紅沾在臉上。
“殺!”眼見同伴如此輕易死去,底下的打手殺意暴漲,搭起人梯,攻向屋頂。
李觀云半身血衣,滴答作響,竟沒有留在屋頂,反而高高躍起,撲向地面,他面上帶笑,眼中清明如故。
劍道亦殺道!
第一個打手一死,老鴇心中莫名的沒有底氣,眼前的李觀云似乎變了個模樣,讓她從心底感到畏懼。
‘他殺了一個又能怎么樣?四十個多打手,耗也能耗死他!’
老鴇這樣想著,放下心來,又馬上一疼,打手也是一條街的資產,死了還得出善后費,頓時更惱李觀云。
“把他給我砍成肉醬。”老鴇尖聲叫道,聲如夜梟,刺耳難聽。
然而很快,她就再也叫不出聲來了,那個男人殺心一絕,如神魔一般,根本不知道疲倦為何物。
如同虎入羊群,手下無一合之敵,銹刀刃面已然翻卷,卻不曾斷裂,反倒透出金屬的冷厲,一如無情的殺心。
不知何時,這妓院一條街,鋪上了一層薄薄的血漿,李觀云提著只剩一尺多長的銹刀,緩緩走向最后一個打手。
“不要殺我!”那打手環顧左右,盡是同伴的尸體,殘尸斷臂,熏人欲歐,心中震怖,丟了兵器跪倒。
“你既然敢對我揮刀,在我刀下,死了也就死了,何必跪地求饒,丟了骨氣。”李觀云一笑,一刀人頭高飛。
一抬頭,望向鴉雀無聲的老鴇等人,個個花容失色,無粉自白,那先前見他的龜公,更是惶恐不已,顫栗莫名。
“沒想到大人實力這么強大,是老身不知道大人的厲害。”老鴇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一條街的打手死絕,他們這些人,要么就是賣身的姑娘,要么就是恃強凌弱的龜公小廝,哪里還敢狂妄?
“聒噪!”
李觀云隨手一刀,老鴇笑容凝固,半個腦袋橫移,艷紅白漿如雪飄灑,左右姑娘避之不及,一陣尖叫。
“我要的人呢?”
很快,早上送過來的四五個小女孩,便被帶了出來,看到街上慘象,個個面色煞白。
李觀云大步上前,人群早被他震懾住,哪里敢不讓路?牽住他要找的那一個。“沒事吧?”
小女孩看了滿身鮮血的他一眼,默默搖了搖頭。
“姐姐,快過來!”剩丸這時也小心翼翼避開地上血污,來到李觀云身邊,朝著人群中揮手。
一名十七八歲,滿面風塵的女子,驚悸難安的靠近,和李觀云目光一觸,便臉色慘白的低下頭去。
“這些孩子都給我送回去,還有,你們誰想離開這個鬼地方?”李觀云卻沒有離開,反而問向眾人。
有姑娘暗自欣喜,目中傾倒,問是不是跟著他,李觀云自然搖頭,告訴她們是回去生活。
事后只有寥寥十余人愿意離開,余下的不必多說。
讓人取來賣身契,那得到自由的姑娘們,看他的眼神,不再畏懼。“謝謝大人。”
李觀云面露微笑,年少的劍俠之心怦然跳動。
既然要修劍道,當不是死氣沉沉,他對于手中之劍,有自己的理解。
帶著小女孩,剩丸拉住他姐姐,一行四人消失在一條街眾人的視線內。
正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李觀云還到處防備,畢竟這是小鎮,在官方的勢力籠罩之下。
可人都已經殺了一段時間,還是沒有看到捕快之類的人物,又想起破廟兩個乞丐,居然餓得要吃人。
李觀云心里不是很痛快,看來這個世界的日本,雖然談不上分崩離析,但也是民不聊生,病入膏肓的那種。
所幸也就不急著離開,低頭看著緊緊牽住他手的小女孩。“你家在哪里?”
小女一聽家這個字,兩條細細的小眉毛撇了下去,帶著些恐懼,低著腦袋,一個勁搖頭,不想回憶那個地方。
剩丸小聲道:“大人,小啞巴的爸媽經常打她,而且你看今天,還把小啞巴賣……”
李觀云面上泛出幾分冷厲。“你給我帶路。”
沒多久,就來到小女孩的家門前,推開殘破的木門,小院里面黃肌瘦的男人女人,正在爭搶一個小袋子。
女人大聲嚎叫。“女兒是我生出來的,袋子里的錢我要多拿一些。”
男人力氣較大,占了上風。“沒有我你能生得出來?對半分!”
門開的時候,男人目光望來,女人趁機將袋子搶回,塞進懷里面。男人一咬牙,正要繼續搶,卻看到小女孩。
男人面上露出一絲兇惡的表情。“你怎么回來了?這個人是誰?”
李觀云眼中殺氣一閃,一尺余長的殘破短刀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手中。
男人女人瞳孔猛縮,更看到刀刃缺口上,還掛著寥寥幾塊肉碎。
李觀云面無表情。“錢!”
女人尖叫一聲。“不可能,這是我的!”
男人卻打了個哆嗦,一推女人,“這位大人,謝謝你將我家啞巴女兒救回來,我們以后會好好對待他的。”
目光卻略過李觀云,放在小啞巴身上,心思活絡起來,李觀云看上去不好惹,卻救了小啞巴,多半是學人家做好事,但女兒畢竟是他們家的,李觀云總要還回來,等人一走,又能賣一筆,嘿,美汁汁兒!
女人卻固執的不肯給,還瞪著李觀云,撒起潑來。“你有膽子就殺了我!”
小女孩局促不安的站在李觀云身后,剩丸姐弟也感到麻煩,小啞巴父母,是遠近聞名的沒臉沒皮。
李觀云緩緩吐出一口氣,短刀往后一劈,木門轟然爆裂,四分五裂,男人女人身軀狂震,目中悚然。
淡淡掃了兩人一眼,目中殺氣已是毫不掩飾。“你們可以選擇狗帶。”
男人女人,雖然不知道狗帶是個什么東西。
但李觀云的殺氣猶如實質,兩人縱然皮厚,也不過市井小民,哪里承受得住?
女人哭喪著臉,將錢袋放下,男人小心翼翼的交到他手里。
掂了掂錢袋,不過是一兩串銅錢,為了這點東西,就能將親生女兒賣到妓院。
小女孩也望著錢袋定定出神,李觀云溫和一笑,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將袋子放到她手心。“拿著吧。”
小女孩不可置信的抬起頭,眼睛睜的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李觀云不由感到好笑,看小女孩的眼神,難道以為他要拿著她的賣身錢嗎?“我會給你尋個好人家。”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將小袋子捧在手心,目光卻有些癡。
李觀云一揚手中短刀。“還想做什么?今天我給你撐腰,這兩個人,要殺要剮,都由你來做主。”
男人女人面色大變,瑟瑟發抖,小女孩眼中微亮,看看李觀云,又看看男人和女人,倏地蹭蹭跑到院子角落。
她拿起掃帚和簸箕,李觀云一愣,還以為她要掃地,卻見她拿著兩個家伙,在男人女人身上輕輕拍打。
李觀云默默看著,男人女人悄悄瞄了李觀云一眼,叫痛連天,小女孩還真信了,拍了兩下,就放下掃帚。
她又走到屋子里,看著廳堂中飽受歲月侵蝕的木桌,小小的手撫過桌面,呆了許久。
后來,她將錢袋輕輕放在桌面上,就走出了屋子,沒有去看男人女人,拉住李觀云的手,往門外走去。
李觀云心下不快,卻也隨著小女孩走出無門的門戶。
幾人走后,男人女人大喜過望,女人更是興高采烈。“算這個啞巴還有點良心。”
男人收拾形容,“這個歹人劫走我女兒,跟我去報官。”
女人不太情愿的樣子,男人看著他。“你傻啊,救回來,到時還能賣第二次。”
女人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頓時恍然大悟,如夢初醒一般,兩人正要出門,卻見門口一人去而復返。
那人齜牙一笑。“兩條豬狗般的東西,不殺饒是不爽利。”
重物落地,小院里靜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