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識眼中倏然間閃過濃濃的警惕之色。
他的極境神念并不是時時刻刻都籠罩在四周,因為這樣對自己的消耗極大,所以也就不能隨時隨地了解周遭狀況。
不過當他感知到門外的情景時,卻是露出一抹疑惑。
門外,是那個賣解暑湯的小婦人……
片刻后。
咚咚咚!
叩門聲突然間響起。
陳識眉頭一挑,沉聲道:“早已打烊,回吧……”
其實他這樣說完全就是不符合邏輯的話。
棺材街里的店鋪又不是正經營生的地方,哪里有打烊這種說法……
門外小婦人那一身青色緊致衣裙,將其妖嬈身段勾勒得淋漓盡致,讓人一看便欲火直躥。
“掌柜的,妾身有事相告。”那小婦人脆生生地說道。
“何事?”
陳識此問話一出,門外倒是沉默了起來。
不多時,小婦人又道:“妾身……想跟掌柜的做個交易。”
陳識聞言,臉色一變,卻是冷聲道:“夜深了,姑娘形單影只,還是快快回去吧,這棺材街,危險的很。”
可誰知那小婦人卻是掩嘴輕笑,頗有些嗔怒道:“那掌柜的今天跟蹤妾身,就不危險了?”
此話一出,陳識的神情卻是猛地一沉。
巨響過后,鋪門驟然被一股巨力掀開,整個棺材鋪的溫度極速下降到了冰點!
那小婦人隨風搖曳的裙角都在瞬間被定格。
陳識驀然一晃,便來到小婦人跟前,伸出一手捏住其粉嫩的脖頸,將她單手舉起!
“你在威脅我?”陳識眸中殺意凜然,語氣不帶絲毫溫度。
小婦人俏臉赫然一白,腳尖高高懸起,整個人被冰冷的氣機牢牢鎖定著。
她費力地伸出兩手抓著陳識的右手,玉唇間彌漫出艷紅的鮮血來。
“嗯……”
被陳識掐住脖子,小婦人神情萎靡,嘴里嗚咽不清。
她此刻內心極為駭然。
因為陳識的修為似乎遠超她的想象!
她今日發現陳識跟蹤在后時,雖然心頭微驚,但卻只以為是個好奇寶寶,修為也在丹胎境左右,可今晚上門拜訪,卻是大跌了眼鏡……
“看來,有必要對你搜一搜魂了……”
陳識將她拎小雞似的帶進了棺材鋪,隨后雙袖一揮,鋪門自然關上。
將驚魂未定的小婦人丟在冰冷的地板上,陳識居高臨下,俯視著像只小白鼠般瑟瑟發抖的女人。
“是你自己說,還是我親自動手?”
小婦人雙手捂著脖子,花容失色間,卻是驚聲道:“前輩手下留情!妾身自己說!”
陳識輕笑一聲,屈指一彈間,五色光所化禁制便射入小婦人體內。
“說吧,若敢有丁點欺瞞,我不介意好好折磨折磨你……”陳識目光凌厲。
小婦人趕忙點頭,像是死里逃生般,待臉色稍加緩和后,便竹筒倒豆子般說來:
“其實妾身乃出自城外五里廟,是白眉老祖座下小妖……”
陳識聞言,眸光卻是一動。
五里廟距此有極其遙遠的距離,而且他也沒從原主記憶中了解到什么白眉老祖的消息。
于是他微微頷首,“繼續。”
小婦人見陳識神情漠然,目光冷冽,更是不敢直視,于是低頭道:“至于妾身能發現前輩今日跟蹤,則是因為一種名叫‘素縞’的靈花”
陳識神情一動。
素縞花……他昔日在藥王谷時從他師父的一本醫書上偶然瞥見過一次。
這種話據傳只開在極陰極煞之地,大多在亂葬崗和古戰場上最常見。
因其花葉皆白,且形同辦喪事用的素縞,便喚之素縞花。
是一種預示著不詳的花朵。
回憶結束,陳識卻思忖起來。
他何時接觸過這種花朵?
“細說一番。”陳識沉聲道。
小婦人螓首一點,細聲細氣道:“我家老祖用素縞花培養出了一種極為厲害的花液,可將白鼠之靈藏于其內,若灑于地,則能憑空化出白鼠,若人畜沾之,則渾身盡長白毛,最終被同化為白鼠一族……”
原來是這樣……陳識這下子倒是知道了。
他那天在棺材鋪里殺的白老鼠,不就滴落下白色液體么,可能正是那時候接觸到的。
而且從對方這些話看來,似乎那個什么白眉老祖就是此事的罪魁禍首了。
陳識并沒有親自搜魂,因為這些詭異的存在實在有些棘手,他怕貿然搜魂會有意外。
先前只是口頭恐嚇罷了。
“素縞花還有遮蔽神念的本領?”陳識忽然問道。
小婦人卻茫然地抬起頭,“妾身……妾身不知。”
“我再問你,你們老祖,是何修為?”陳識心頭一動。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小婦人聞言,美麗的容顏上露出一抹紅潤之色來,她嚅嚅道:“上回老祖找妾身雙修時,記得他說過是二品靈妖巔峰……”
陳識眸中精光一閃。
只要沒到三品實力,那就好說,大不了多過上幾招就是。
隨后,陳識想了想,又問道:“你先前說要找我做交易,是何交易?這事可是那白眉老祖的交代?”
“這事,是妾身自己的想法,不是老祖之意!”
“其實,妾身是想請前輩與我老祖共同合作!”
“合作?你們老祖想要干什么?若是找我合作,我自然要有知情權才成。”
小婦人聞言,道:“老祖他急于突破三品妖力,并且也想凝聚陰煞妖丹,于是就想趁著城中三境修士不在,大肆收取棺材街內的陰煞氣……”
收陰煞氣?我看不僅僅是這樣吧,恐怕這里面還有其它陰謀才是,不然也用不著把鑒尸人變成他們的同類。
小婦人見陳識那變得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不由直發毛。
于是她心一橫,道:
“我,我觀前輩渾身也陰氣繚繞,所以就斗膽請求前輩助老祖一臂之力,到時候老祖心里一高興,說不得就分些好處給前輩呢!”
陳識卻忽然一笑,道:“好處?我不稀罕……我再問你,那具被放在板車上的尸體現在何處?”
小婦人見陳識沒有絲毫肯合作的意愿,于是再度道:“前輩不考慮考慮么!即便前輩神通廣大,可也不會是老祖的對手!”
陳識聞言,嗤笑一聲,五色禁制陡然發動!
“啊!”
小婦人驚叫一聲,渾身五色光大放,痛苦不堪。
“我的話,不想重復第二遍。”陳識目光森冷道。
小婦人如墜冰窖,只感覺面前這人像是一座萬年冰山,比其老祖還要陰冷幾分!
這人到底是何來頭啊……
“已經在城東外七百里了……”小婦人驚恐地縮成一團。
陳識聞言,點了點頭,道:“既然閣下如此配合,那在下也就不為難了,你走吧。”
小婦人聞言,像是聽見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般,立馬站起身來,朝陳識恭敬施禮后,便化作一股白色妖風倉皇地卷出了門外。
陳識雙手負在身后,神色淡淡。
就這么放她走,那是自然不可能的,五色禁制還在他身上,如同附骨之蛆一般難除。
陳識想殺她,只需一念間。
畢竟她身上的情報已經套光了,留她只是為了順藤摸瓜而已。
因為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城東一條寬闊的官道上,一輛馬車疾馳而去。
天上朗月高懸,萬里無云,月華傾瀉下一片柔和的銀幕將大地覆蓋。
“駕!快些,再快些!”馬車前,正是那乞討葬父的男子。
碩大的車廂里,一陣陣惡臭時不時飄忽出來。
忽然,一個白衣男子出現在馬車前方五十丈之遠。
駕車男人神情大變,心底暗罵之時,更是多抽了好幾鞭子。
“駕!駕!”
陳識神情漠然,他伸手一點。
五色光彩一閃間,馬車像是撞在了無形墻壁之上,瞬間便停滯下來!
那男人怫然大怒,剛想起身,便感覺脖子上溫熱起來。
緊接著,他的視線便倒轉了三百六十度。
他在人世間最后的一眼,只看見了自己那具無頭的尸體……
陳識云淡風輕地走近,然后將那具惡臭難聞的尸體以五彩神光裹挾而起,消失在月色之中……
棺材鋪內,冷榻上停放著陳識搶來的那具會流淌白色液體的古怪尸體。
只不過,現在的尸體卻干癟不已,以至于沒有液體流出。
陳識心頭微動,便開始了鑒尸。
想要得到更多關于此事的消息,那就還是得依靠鑒尸圖錄。
隨后陳識三下五除二,便給出了“丙下”的等級。
片刻后,隨著藍芒一閃。
鑒尸圖錄按時浮現,一陣眼花繚亂后,有關這具尸體的走馬燈便浮現出來……
一間陰暗的石屋內。
石屋地面松軟如土,種著一大片素縞花,地面上像是鋪了一層白布一般。
而在一片白花的中心,躺著一男子,男子身旁跪坐著一位白發及腰,賊眉鼠眼的白衣老者。
老者眉宇間一抹猥瑣之意凝而不散,他發出尖細的聲音道:“以秘法煉制出的素縞花液,人若沾之,自會同化為我白鼠一族,只要控制了城中四條棺材街,那老夫的計劃就完成了一大半了……”
這時,卻有一只通身雪白,巴掌大小的白鼠從其衣袖里跑出,爬到老者肩上,站起身,附耳道:
“白眉老祖陰丹成,白鼠一族興盛到!”
白衣老者嘿嘿一笑,道:“等我將那‘九陰轉神訣’感悟透徹,再加上收集來的鑒尸人滿含陰氣的肉體,定能突破到三品妖力……到時候,老祖我也算得上一方大妖王了!!”
那白鼠拍著小手,放聲道:“老祖威武!老祖威武!”
“說起來,這‘九陰轉神訣’不愧是人族魔道法訣,創造此法的九陰仙尊也的確是一方人物,竟然能以此法凝聚陰神…當真是可嘆可贊吶!”
白發老者感嘆一番后,便將目光重新凝聚在尸體之上。
他道:“將你煉制成毒尸,然后將花液滿四條棺材街,等他們都被同化之時,老祖我再去全部收納,嘿嘿,真是期待吶……”
片刻后,畫面崩碎,陳識眼前又恢復了清明。
冷榻上那具干癟的尸體依舊是那副模樣。
可陳識手里卻多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株通身幽黑的素縞花,是花海中變異的一朵。
相傳人世間第一朵素縞花便生自一位仙人的尸體。
有一天,一只饑腸轆轆的老鼠來到了花開之地。
它被誘人的花香吸引了過來,隨后一口吃掉了素縞花。
素縞花吸收了仙人萬古不化的陰煞氣,將老鼠改造為了一類陰物。
于是白眉一族便誕生了……它們供奉素縞花,以秘法煉制其花液,四處傳播,擴散種族。
當然,花中也有變異之株,服下可解花液之毒……
他心念一動,以神念之力在花朵中提取一抹靈氣,將自己身上那股被感染的氣機摒除。
隨后陳識臉色凝重,將那株黑色的素縞花磨成了粉末,然后放進一個玉瓶之中。
隨后,他便走出了鋪門。
咚咚咚!
木拐李的棺材鋪被敲響。
里面一陣稀里嘩啦后,傳來滿含怒氣的喝罵:“奪筍吶!半夜了還敲,急著投胎是吧!”
吱呀一聲鋪門打開,門外站著的卻是陳識。
木拐李臉色赫然一白,旋即趕忙翻臉一笑,道:“爺,您這是干嘛?”
陳識將玉瓶給了他,道:“將瓶內花粉熬制成解暑湯,務必讓棺材街的每一位鑒尸人都喝到此湯,至于過程如何進行……我覺得你一定能辦到。”
木拐李目露狐疑,手中的黑色粉末實在是有些古怪。
解暑湯……官爺到底怎么回事?
“你只需照我說的辦,完事后,我會好好獎勵你的。”陳識說完便轉身離去,消失在棺材街夜色中。
木拐李站在鋪門口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官爺這到底是怎么了……”他看著手中的玉瓶,眉間的疑惑像是打了死扣,久久不散……
城外的荒郊野嶺之中。
一道白色的風卷極速掠過荒野,毫不停歇。
小婦人匿身其內,她俏臉上滿是興致勃勃。
“終于可以回到老祖身邊了……還真是懷念與老祖雙修的日子呢……”小婦人兀自甜甜一笑。
沒了老祖的滋潤,她的妖力就變得寸步難行起來。
可是,她卻渾然不知身后跟著的陳識。
陳識已經去除了素縞花留下的氣味,她自然是毫不知情地在為陳識帶路。
很快,陳識眼中便出現了一座大大的破敗廟宇……
五里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