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林白軒看過聊齋原文,也看過地府娘娘這部電視劇。
少年時還不覺得有什么古怪,但是長大之后,偶爾再讀,卻是細思極恐。
“生含憤出……忽見土崖間微露裙幅,瞬息一婢出。”這個“婢”就是狐女春燕。
春燕救了王書生一命,又帶他前往給孤園,讓他當了西堂主薄。這才有王生遇到錦瑟,暗許終身的事情。
粗粗看去并沒有什么,只是一段尋常的才子佳人故事。
但是細細一想,給孤園明明是在陰曹地府,專門“收養九幽橫死無歸之鬼”。王生尋死不成,又怎么會從陽間來到地府?
另外,身為“東海薛侯”之女的薛錦瑟,心高氣傲,在常人面前從不假辭色,又怎么會對著一個窮酸書生說什么“無媒,羞自薦耳”?
難道堂堂的地府轉輪王千金,這輩子就沒見過男人?連一個有老婆的二婚窮書生也不放過?
至于強盜攻打給孤園,猛虎撲倒薛錦瑟,那簡直就是瞎扯蛋!
給孤園收留的都是殘缺亡魂,強盜能搶什么?搶骨頭?還是搶尸體?
陰司里雖然有的是死老虎,野鬼村就有七八只還沒去投胎的虎妖。
但是什么樣的猛虎,能讓薛錦瑟這個地仙也無法反抗?
“是錦瑟演戲給王生看?還是另有隱情?”
雖然只見過薛錦瑟兩次,但是以林白軒對她的印象,后者的幾率應該更大。
種種因素,他突然萌發了去陽間的念頭。
“最好不要讓我發現什么……”
林白軒辭別薛錦瑟,走出給孤園,身子一晃,已經來到陰山北麓。
越過這個山坳,不遠處就是陽山,陽世的出口。
濃郁的山林迷霧,并沒有阻住林白軒的目光。在目力所及之處,一隊隊陰兵來回巡查,守得水泄不通。
兩位鬼將鎮守在山坳入口處,六只鬼狼坐在旁邊,虎視眈眈的盯著進入陰山境內的亡魂。
林白軒的臉色已經冷了下來。
這樣的守衛兵力,一個小小的書生陽魂,是怎么躲過這些陰兵鬼卒,來到給孤園的?
他略一思索,重新回到了給孤園北門,四處搜尋一番,果然發現了異常。
門外不遠處的灌木叢中,一株長約半尺的藍色小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定魂草……”
這種草,在黃泉之路上數不勝數。它唯一的用途,就是能夠散發出特殊的氣味,吸引懵懵懂懂的亡魂。
他往前一路搜索,在大約二百步之外,又發現了一株定魂草。
“有人在算計薛錦瑟……”
沿著定魂草的方向,林白軒一步步探察了下去,同時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密切巡視周圍的一草一木。若是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立刻便會當場出手。
越過忘川河支流,前面不遠處是一座山崖,怪石嶙峋,巍峨挺拔。
最后一株定魂草就種在一塊山石下,隨著微風吹拂,草莖葉片也不斷搖曳。
“就是這里!”
林白軒站在山崖前,目中厲芒閃動。
他一步踏出,竟然往山崖上撞去。
黑光閃動,林白軒的身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下一刻,他已經來到陽世。
這里是一處不知名的山谷,清風徐徐,陽光明媚。
綠樹繁花環繞簇擁,滿目姹紫嫣紅,金色的陽光當頭射將下來,把谷底鍍上了一層瑰麗的金黃。
山谷里靜悄悄的,鳥鳴聲反而更加增添了幾分幽靜。
從幽暗陰森的陰司,突然來到這陽光燦爛的人間。林白軒多少還有些不適應,他抬起手來,稍稍遮擋著眼簾。
如果沒有神職令牌護身,陰兵鬼卒絕對不敢在正午的陽光下行走。
常人習以為常的陽光,對于陰魂來說,卻具有極大的殺傷力。
哪怕是一位陰兵統領,也會被陽光照得元氣大傷。
但是對于金身三重的林白軒來說,卻并沒有任何的不適感。
現在他的心里,滿滿的都是憤怒。
這里怎么會有一條通往陰曹地府的暗道?
又是誰,刻意在陰山種下定魂草,引誘王書生的陽魂入關?
他隱約覺得,似乎有一張看不見的大網,正在朝薛錦瑟的頭上罩來。
或許薛錦瑟只是計劃中的一個小棋子,更重要的目標,很可能是轉輪王……甚至是酆都大帝!
普渡慈航?東海龍君?佛門余孽?
已知的三種勢力,在林白軒腦中轉了一轉,很快就被一一排除。
那蜈蚣精被自己算計了一把,現在應該還在養傷,恢復元氣。
奈何金橋如今還在東海鎮壓敖文,諒那老龍王也不敢輕舉妄動!
目犍連入魔,和佛門應該關系不大……
“問題的關鍵,首先要找到那個姓王的書生!”
林白軒暗暗想著,略一思忖,隨即將身上的巡卒服飾化為淡紫朔雪長袍,夜巡冊化作畫卷負于身后,又將定靈筆持在手中,神態悠然自得,作歌曰:
“君行九萬里,白云處處,世間好風月。亭里觀罷,駕龍輦,赴云煙。身前染血劍尖,身后帝宮冷闕,就此名姓拋卻,弓刀埋長街……”
聲音悠揚,遠遠的傳了出去。
谷外有一個中年樵夫正在砍柴,聽了聲音,便朝山里張望。只見一個紫衣青年從山道徐徐踱來,看他衣著儒雅,氣度不凡,當下直起身子,叉手問道:“先生哪里來?”
林白軒微笑著施了一禮,答道:“閑來云游四方,偶至于此。敢問兄臺,這里是什么地方?”
“這里是瑯琊沂水!”
樵夫笑道:“先生好興致,云游天下九萬里,可曾見到了皇帝?”
“這個倒是不曾!”林白軒笑道,“改日倒是有興趣看一看,也不知道這一代的皇帝是什么模樣。”
“哦?先生難道還見過前一代的皇帝么?”
“前一代倒是也沒見過,不過后世的皇帝倒是見過……”
樵夫只當林白軒在說笑,當下哈哈一笑,指點道:“從這里出去,往東七八里便是沂水縣城。這山里常常有野狼出沒,看先生模樣文弱,還是速去為妙!”
林白軒謝過樵夫,正要離開,忽然心中一動,笑道:“你說山里有狼,莫非你就不怕么?”
“怕——”樵夫揮了揮手中的柴刀,苦笑道,“怕又怎么樣?一家老小衣食都要著落在這家伙上,有這刀在手,還能壯一壯膽,等日頭偏西,我就得下山了。”
林白軒呵呵輕笑,伸出手指去,在刀刃上輕輕一彈,隨即迤邐離去。
樵夫望著林白軒離開的背影,失笑道:“又是一個讀書讀傻了的書生,我還以為他要說什么,原來連柴刀也沒見過……”
他搖了搖頭,轉身又去砍柴。卻不料柴刀一揮,碗口粗的小樹頓時攔腰砍成兩截。
樵夫嚇了一大跳,急忙低頭去看,卻見柴刀上寒芒流轉,竟然變成了一柄鋒利無匹的神兵利器。
“莫非遇到了神仙?”
樵夫猛然醒悟,急忙跪了下來,朝著林白軒離去的方向連連磕頭,直磕出一個大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