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一般人,哪怕是成名數萬年的仙道佛魔妖,只怕也很難從“先天三足”中聯想出什么東西。
但是偏偏出了林白軒這個異類。
大日如來的原身,在三界中原本是一件極為隱秘的事情。
不過在信息大爆炸的后世,有眾多無聊人士的考證,大日如來的身份早已不是一個秘密。
在上古時期,有妖族天帝生十子,為三足金烏。
有準提道人應劫,說動十日并出,將洪荒大陸烤成焦炭,民不聊生。
時有大巫夸父逐日,被金烏殺死,終于引發巫妖大戰。大巫后羿鍛造射日弓,將天上十日射下九個,唯獨最后一只金烏機靈,僥幸逃過一劫。
天帝為子報仇,斬殺后羿,惹出十二祖巫攻上天庭。一場大戰,端的是血流成河,無數妖巫喪命,從此兩族一蹶不振,人族漸漸興盛。
而這最后一只金烏,就是陸壓。
他喪父喪兄,悲慟欲絕,乃發滅世大宏愿,將心中惡念斬出,化作斬仙飛刀,收在先天葫蘆中溫養。
陸壓乃是先天三足金烏化形,為離火之精,修煉起來自然是事半功倍。在封神年代已經是太乙真仙修為,只差一步便可躋身準教主的境界。
正因如此,陸壓被準提招攬,成為后世的大日如來。
正是蛇妖臨死前的一句“先天三足……”,林白軒原先還有些動搖的思緒,頓時確認了下來。
這幕后的黑手,有八成的可能性,就是前世的大日如來陸壓、如今的白蓮教主徐鴻儒!
至于那剩余的兩成可能性……
“萬一帝俊、太一轉世了呢?”
林白軒自嘲的笑了笑。
要真是這兩位妖族準圣還活著,自己哪敢在外面溜達?早就一頭鉆進十八層地獄的最深處,簽到幾百年再出來撒野……
但就是這大日如來,也足夠自己頭疼了!
一想到陸壓的釘頭七箭書、斬仙飛刀,林白軒皺了皺眉頭,頗有一些無從下手的感覺。
生死簿上次的表現,應該足以克制釘頭七箭書。
但是斬仙飛刀……也不知道自己的三重金身,能不能擋得住這寶貝轉身。
“必須先發制人!”
打定了主意,林白軒便展動身形,朝陰山的方向飛去。
給孤園里,一位貌美少婦哭得如帶雨梨花,緊緊拉著一位樣貌清癯的長須老者,哭道:“爹,您老人家若是走了,讓我以后怎么辦才好?”
老者搖頭道:“一言既出如白染皂,我以畢生修為為代價,換那安幼輿不死。如今安相公已經安然無恙,我便再無半點牽掛,可以放心上路!”
他低頭看著女兒,輕嘆一聲:“這給孤園,我也事先打聽妥當。薛郡主心地純良,待人極好,你留在這里,不會受了委屈!”
他甩脫衣袖,大踏步向外走去,全然不顧自己的女兒已經哭倒在地。
薛錦瑟、黃鼠狼妖二人立在門外,老黃嘆息道:“前輩何至于此?”
“你還年輕,不懂……”老者勉強一笑,“老夫苦苦掙扎了數萬年,塵世俗事都已經看透了,活著也沒有什么意思。如今用一命換恩人一命,也算是結清了因果。”
他朝薛錦瑟鄭重其事的拱手,沉聲道:“今后,小女就仰仗郡主了……”
薛錦瑟緊緊抿著嘴,半晌才點頭道:“有我在陰司一日,必然不會讓花姑子受了委屈!”
老者哈哈一笑,朝二人行了個禮,隨即卷起一陣清風,托著他如飛而去。
這道風去勢極快,轉瞬間已經隱約可見酆都城高大的城廓。
他忽然神情微微一動,止步不前,朗聲問道:“哪位高人阻我去路?”
黑暗中,一個全身都籠罩在淡淡云霧中的瘦削身形徐徐轉出,一雙眸子亮如晨星,正是恢復原貌的林白軒。
“難怪你急著要尋死,原來已經活不了幾天……”
老者面皮抽動了一下,沉聲道:“閣下說的話,不知是什么意思?請恕小老兒才疏學淺,不知尊駕高意!”
林白軒冷笑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盤!以畢生修為為代價,換安幼輿一條小命?原來你這條命已經不長久了,一身修為即將煙消云散,還拿什么換?”
老者皺起眉頭,低喝道:“閣下到底是什么人?老朽的生死與否,與閣下何干?”
“誰說沒有關系?”
林白軒揮手攝來兩塊大石,自己當先坐下,手一揮,“請坐!”
那老者不明所以,猶自敵意滿滿,搖頭道:“閣下的來意,還請講明!”
“也好!”
林白軒淡淡的說,“之前聽說華山有一位老獐妖,修行的是正宗仙法,已經渡過了天雷、地火兩災,只是他六根不凈,心有牽掛,所以遲遲不敢渡赑風災。”
“今日一見,這才知道你已經試渡風災。如今那赑風早已吹入六腑,過丹田,穿九竅,骨肉幾近消疏。你仗著一身法力鎮壓,勉強撐著一時不死,只是也熬不過三十六日!”
幾句話說得老者臉色大變,看著林白軒的眼神中,充滿了忌憚之色。
林白軒恍若未聞,只是淡淡的說:“我身為地府中人,自然要為陰司打算。你既然已經成了廢人,過不了幾日就要喪命。這筆買賣,如何做得下去?”
那老者臉色數變,半晌才長嘆一聲,在大石上坐了下來。
“尊駕眼力驚人,修為更是高深莫測。想不到竟然是陰司中的上仙!”
“也不瞞大人,老朽早在五百年前就渡過陰火災,卻遲遲不敢沖擊赑風之災。蓋因有一小女……”
他頓了一頓,搖頭道:“修了一輩子的仙,沒能踏出那一步,始終不甘心。因此五年前閉關,指望能安然渡過赑風。”
“誰知赑風厲害無比,老朽一身骨肉早已消融大半,狼狽在華山上奔走。卻不料虎落平陽,竟落入獵戶之手。”
“那貢生安幼輿救了我的性命,他于我有恩,不能不報!他中了蛇妖暗算而死,是老朽下了陰司,向秦廣王說情,以身代之……”
說到這里,老者連連拱手,苦笑道:“還望上仙不要見責!”
“見責?”林白軒嘿嘿冷笑道,“好端端的一位金仙,居然就這樣落空了,怎可不見責?”
老者聽出他語氣不善,當下也只能無奈搖頭道:“如今老朽身無長物,唯有一顆妖丹勉強有些用處,也能替陰司造就一位妖族好手,不如……”
“一顆半殘的妖尊真丹,最多造就一個妖王,便是送給那頭鐵背黑狼精,也只不過能成就一個妖君!我陰司地府中,難道還缺玄仙不成?”
一句話堵得老者尷尬無比。
忽見眼前紅霧彌漫,老者全身上下似乎處在粘稠無比的泥水之中,舉手投足都如同帶著萬鈞重物。
他心中一驚,急忙想要說話。剛一張口,一點紅光已經如飛而至,落入他的口中。
“柳土獐,還沒有到你退場的時候!”
“一炷香之后,老老實實去閻羅殿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