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雍本來還想著該怎么挑起話題呢,想不到謝老爺子直接就說起了吐血的事。
謝老爺子先是調侃,然后變得非常嚴肅:“衛尉寺真的把你們當犯人審?”
杜雍嘆了口氣:“看著也不像故意的……他們畢竟是御前衛隊,做事認真點也屬正常,而且失蹤案影響這么大,必須小心對待。”
謝老爺子冷哼道:“辦事認真點當然值得稱道,但是以內力暗算有功之人,已經不是認真不認真的問題,而是嚴重的違紀。此事我必然要稟告陛下。”
杜雍忙擺手:“謝老師能仗義執言,晚輩感激不盡。但稟告陛下大可不必,因為……可能會讓謝老師難做。晚輩以后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謝老爺子饒有興致地問道:“且不說老夫會不會難做,你以后為什么不會好過?”
杜雍做了好個手勢,有些不知道從何說起。
謝老爺子喝道:“扭扭捏捏的,這可不像你,有什么話不能明說的?”
杜雍再度嘆了口氣:“失蹤案查了足有大半年,直到最近才有些突破。深入調查期間,大殿下和二殿下都有介入,都專門找晚輩問過話,如今連衛尉寺都參與其中,城東百姓的聲音也很大。大理寺的壓力可想而知,尤其是王大人。”
謝老爺子越聽眉頭皺的越深,他有些明白杜雍想說什么。
果不其然,沉默半晌之后,杜雍壓低聲音:“小子并不擔心破案的問題,而是擔心內斗。謝老師是官場之人,當明白小子在說什么。”
謝老爺子當然明白。
杜雍繼續:“按照小子以往的暴脾氣,昨天吐血之后,必然會跟衛尉寺那幫人干起來,哪怕干不過也不會退縮。但仔細想了想,還是別給王大人添亂,他對我很不錯哩。”
謝老爺子聽完之后,微微一笑,贊許道:“想不到你這小子還能想這么深。”
杜雍苦笑:“不是想的深,而是事情的發展不正常。說句實話,除了風組第七小隊,其他人都不像是查案的。犯人被滅口,我們風組第七小隊作為抓捕者,反而被懷疑,這是什么道理?我們只是平民小隊,就算破案,能拿的功勞也有限,這還被人盯著,擺明是沖著王大人去的……”
楊進拉著杜雍,細聲道:“公子,別亂說。”
杜雍擺擺手:“在謝老師面前都不能說個痛快的話,京城還有說話的地方嗎?”
謝老爺子被捧了一句,心中頗為高興,順著話題分析:“除了王沐坤的原因之外,或許還有人看你不順眼。”
“看我不順眼?”
杜雍指著自己的鼻子,裝作很認真地想了想:“我平時也沒得罪什么人呀?”
楊進提醒:“可能是口角之爭。”
杜雍哂道:“口角之爭多了去,趙德助、陶青云、姜步平、胡禾豐,等等。還有謝小姐,我平時和她那么不對付,也沒見她多生氣呀,難道那些公子哥的心胸還不如謝小姐嗎?”
楊進呵呵笑道:“人跟人不同嘛,有些人的心眼比針還小,所謂睚眥必報。”
謝老爺子問道:“你跟大殿下二殿下的關系如何?”
這話無異是在問杜雍是哪派的。
杜雍想都沒想:“關系都很好呀,他們請我喝酒,我都有去的。”
謝老爺子半瞇著眼睛:“就只是喝酒?”
杜雍點頭:“只是喝酒呀,不過我每次都喝的很少,早早的就回家。因為我大伯說過,不要和皇子們當朋友,畢竟尊卑有別,別人會說閑話的。”
謝老爺子嘆道:“怪不得!”
杜雍抓著腦袋:“什么怪不得?謝老師,您說清楚點好不好?”
謝老爺子沉聲道:“你沒黨沒派,又立了大功,不就擋了別人的路嗎?”
杜雍愕然:“擋路?我們之前抓了鱷魚,也沒出什么事呀?”
謝老爺子搖頭:“案子不同,鱷魚案是別人不想沾的,偶然間被你們破獲。而失蹤案,你們卻是半路參與進去的。”
杜雍瞪大眼珠:“謝老師,您的意思……大殿下他……”
謝老爺子呵呵笑道:“我什么都沒說。”
杜雍臉色沉下去。
楊進見杜雍的演技這么好,心中笑開了花。
謝老爺子仔細想了想,肅容道:“這里面肯定很復雜,不一定是大殿下。你別胡思亂想,更不要貿然出手。”
杜雍認真點頭:“晚輩會注意的。”
此時謝采言剛好回來。
“杜雍?你來我家怎么不提前派人說一聲?”謝采言埋怨道。
“我是來拜訪謝老師的,干嘛告訴你?”杜雍呵呵笑道。
“順著我點你會死呀?”謝采言端起茶壺喝了個痛快,毫無淑女形象。
“又去聽戲了嗎?”謝老爺子寵溺一笑。
“戲園子終于排了我的歌兒,很多人都說,新奇又好聽呢。”謝采言心情大好。
杜雍暗忖,你還還會寫歌?哪家戲園子這么沒眼光?
謝老爺子啞然失笑:“你那首什么……愛的供養?”
謝采言看了看杜雍,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杜雍直接噴出一口茶水。
謝老爺子頓時露出詫異的目光,謝采言偷偷沖杜雍眨了眨眼睛。
杜雍輕咳兩聲:“謝小姐那首歌,晚輩之前也聽過,確實挺新奇的。”
謝采言哈哈笑道:“既然你也那么認為,那有空我們再研究一下。”
杜雍點點頭:“有空再說吧。”
“我聽說你昨天被當成犯人審,導致當場吐血,是不是真的?”謝采言好奇道。
“你聽誰說的?姑娘家家的,不要亂打聽這種事情。”謝老爺子顯然不想謝采言參與那種亂七八糟的事情當中。
如此情況下,杜雍只得隨口應付:“舊傷復發,沒大礙的。”
謝采言對杜雍的態度很不滿:“杜雍,你是不是沒把我當朋友?”
杜雍舉手叫屈:“你這不是冤枉我嗎?”
謝采言忿忿不平:“你吐血的事,連說書先生都在說呢……你還要瞞著我?”
杜雍和楊進對視一眼,大感意外。
想不到傳的這么快,昨天還說找喇叭呢,現在看來,根本就不需要。
已經有人在推波助瀾,而且花了大力氣。
“想什么呢?”謝采言的聲音又響起。
杜雍趕緊收懾心神:“吐血是真的,但沒那么嚴重,上頭讓我們好好休息呢……所以我才能來你家混飯吃嘛。”
謝老爺子趁機道:“對對對,今天一定要好好吃一頓……小言,你去吩咐廚房。”
謝采言意猶未盡,但還是乖乖下去。
謝老爺子嘆道:“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管,得虧是個女娃,否則不知道闖了多少禍。”
杜雍大贊:“謝小姐心中有股子正氣,晚輩是佩服之極呀!”
…………
吐血事件的發展,超乎楊進和杜雍的預想。
首先是王沐坤,在大殿上大鬧起來,為風組第七小隊鳴不平,矛頭直指衛尉寺。
其次是御史臺,那幫筆桿子是鉚足了勁,不僅參衛尉寺,還參陶家。
謝老爺子也發言,稱不能讓真正干實事的陷入亂七八糟的事情當中。
此發言發人深省,耐人尋味,有不少人附言。
另外,民間的輿論也在發酵,多數都在為風組第七小隊說話,譴責陶家的也大有人在。
如此情況下,陛下也不能無動于衷,嚴厲懲罰了莫隊長等人,卸下差事思過,罰俸三個月。
至于陶家,被訓御下不嚴。陶家簡直頭皮發麻,第一時間將那個畫舫管理者捆好,送到大理寺。
裴惑雖然持有那艘畫舫的分子,但是沒有人敢提他的不是,不過他自己站出來承認錯誤,稱沒有起到監督的責任。
陛下訓斥了裴惑幾句,命他將畫舫所賺銀兩拿出來,充作大理寺經費。
另外,命少府寺準備補品慰問風組第七小隊,并讓大理寺貼出告示,安撫民眾。
失蹤案當然還要接著查。
裴銘趁機出手,推薦了衛尉寺另一支小隊,陛下順勢答應。
“那失蹤案,現在由裴銘做主呀!”杜雍綜合各種消息,得出結論。
現在有三支隊伍調查失蹤案。大理寺風組第二小隊,裴銘的人。
衛尉寺有兩支小隊。
其中一支是裴銘推薦的。
另一支是杜謀所在的小隊,據查是個普通的小隊,既不靠裴銘,也不靠裴惑。
楊進呵呵笑道:“那不是挺好的嗎,總比裴惑做主強。現在看來,那些說書先生應該就是裴銘派人安排的。”
杜雍搓著雙手:“這次裴惑和陶家栽了這么大的跟頭,咱們得趁勝追擊呀!”
楊進搖著手指:“現在是敏感時期,咱們暫時別出手,先看看情況。”
杜雍大感遺憾:“多好的機會,就算不正面出手,暗地里添點柴火總行吧?”
楊進點點頭:“得好好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