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雍回到剛才的草叢中,撿起那半邊熏猴肉,重新掛在背上。
“那條猴后腿也在草里,你去那邊看看。”趙三太爺指了個位置,他是在打斗的時候,隨手拋在草里的。
杜雍走過去,很快就找到了那條后腿,撿起來拎在手中,然后問楊進:“楊大哥,你的那半邊熏猴肉呢?”
楊進彎腰提起那個活口,眼睛四處掃描了幾眼,回道:“干仗的時候掉在了地上,現在應該被埋在了土里,我看還是別要了吧。”
杜雍點點頭。
雖然有些可惜,但現在不好找,若是不小心摸到了殘留的蛇毒,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杜雍又看了看那兩條瀕死的大黑蛇:“要不要補刀?”
趙三太爺搖頭:“放著吧,它們說不定能撐到明天早上。若是徹底弄死,那明早咱們真的一點殘羹都分不到。”
楊進點頭同意:“有道理,反正鏈子已經打了死結,它們是掙脫不開的。”
趙三太爺又道:“現在咱們應該找個安全的地方,先審問這個小子,然后休息。”
借助夜光石那微弱的光線,三人走了大概兩刻鐘,尋到了一處崖壁。
簡單打掃之后,又生了一堆火。
圍坐在火堆旁,三人均生出劫后余生之感。
三人的衣服和臉上都沾滿了泥土,都是在火器爆炸的時候沾上的,好像在泥地里打過滾,可見當時的場面是何等混亂。
身上都是臭汗,黏黏的很難受,想好好洗洗,但是沒有水,只能等明天早上。
杜雍當然不會叫苦,因為早有心理準備。
休息了一陣子,楊進來到那個黑衣活口旁邊,給了輸真氣。
半晌之后,黑衣活口順利醒過來,趕緊渾身酸痛,也無法聚氣,看到楊進那玩味的眼神,很明白自己當下的處境,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顫聲道:“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楊進冷笑了兩聲,哂道:“我們好心好意幫忙,你們就這么恩將仇報?”
黑衣活口立馬叫屈:“不關我的事呀,是我們老大的命令,當時我內心其實是很掙扎的,根本不想對你們動手。”
杜雍狠狠道:“別他娘的裝委屈,老子不吃那一套。想活命的話,如實招來。”
黑衣活口點頭如搗蒜:“招招招,我什么都招,壯士盡管垂詢。”
“壯士?”
杜雍大感好笑,搖頭輕嘆道:“混了這么多年,頭一次聽人叫我壯士。”
楊進和趙三太爺也為之莞爾。
黑衣活口滿臉諂媚:“您若是不喜歡,我可以叫大俠,好漢也行。”
杜雍不置可否,看向楊進,示意他問話。
楊進沉下臉,緊盯著黑衣活口,直把他盯的不自然,這才冷哼道:“別抖機靈,我問你,你叫什么名字?來自哪個幫派?到幽芒山干什么?有沒有弄到好東西?好東西藏在哪里?”
黑衣活口無辜地道:“我叫陳平……”
杜雍忍不住笑了起來,心中想起了劉邦的謀士陳平,那可是個又帥又有智謀的角色,而眼前這個家伙怎么看都是個猥瑣的角色。
陳平愕然道:“好漢,你笑什么?”
杜雍輕咳兩聲:“沒什么,你繼續回答問題。”
陳平哦了一聲,接著道:“我們沒有幫派,是半路搭伙的,來幽芒山發財……”
楊進抬手就是一個耳光,大喝道:“當我們是傻子嗎?半路搭伙能有這么好的默契?你那個大哥臨死的時候還說,宗主會為他報仇,擺明是某某宗的。”
杜雍抽出匕首,隨便劃著地上的石塊,淡淡道:“別扯謊,再扯謊的話,我給你來幾刀,然后把你扔到那兩條大黑蛇的嘴邊。它們還沒死呢,你猜它們會不會朝你噴毒液?”
陳平聞言,身體忍不住顫了顫,顯然是想起了被毒液噴中的嚴重后果,不過他還是很冷靜,討價還價道:“若說實話,能放了我嗎?”
楊進眼露寒芒。
陳平很光棍:“不給承諾的話,那你干脆殺了我吧,毒死就毒死,反正都是死。”
楊進笑了笑,豎起大拇指:“夠膽識,要承諾是吧,給你承諾,只要你能老實回答問題,我會考慮放你走的。”
陳平找回一點主動,遂放開膽量:“只是考慮?”
楊進淡淡道:“得寸進尺的人,通常沒什么好下場。”
陳平感受到楊進正在凝聚真氣,當即投降:“我們都是滅魂宗的……”
“滅魂宗?”
杜雍等三人同時皺起眉頭,心神大震。
陳平很奇怪:“你們都聽過嗎?我們滅魂宗應該沒這么出名吧?”
現在確實不出名,但很久以前出名。
杜雍聽梁河說過上古邪門八支,其中三支就是圣丹門、滅魂宗、梨花派。
滅魂宗是修心的,高明者甚至可以操控別人的靈魂。
梁河當時還猜測,圣丹門和滅魂宗已經練成一氣,前者負責制造僵尸,后者負責操控,所以僵尸才會那么聽話。
杜雍淡淡道:“滅魂宗那種古老邪派,誰沒聽過?我們不僅聽過,甚至還知道你們滅魂宗和圣丹門結成了聯盟,僵尸事件就是你們合伙搞出來的。”
陳平聞言,嘴巴張的老大,顯然被杜雍說中。
趙三太爺精神大振,表面當然裝作很淡定:“滅魂宗當年是何等的威風,現在竟然只能跟在圣丹門屁股后面當小弟,真他娘的跌份。”
陳平見他絲毫沒把滅魂宗放在眼里,忍不住問道:“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楊進大吼道:“你管我們是什么人,老實回答問題。”
這吼聲暗含內勁,陳平只覺腦袋嗡嗡作響,喃喃道:“還有什么問題?”
楊進冷著臉重新發問:“到幽芒山干什么?有沒有弄到好東西?好東西藏在哪里?”
陳平咕噥道:“我們進山都沒幾天,哪有好東西?我們是來打鳥和采花的。”
“什么鳥?什么花?干什么用?”
“青環鳥,喂大鱷魚用的,以為大鱷魚不好繁殖,需要青環鳥的滋養效果。”
“果然還有大鱷魚嗎?”杜雍精神一振。
陳平點了點頭。
楊進繼續吼道:“還有多少大鱷魚?都藏在哪里?還在川明縣嗎?”
陳平苦著臉:“大俠,大鱷魚和僵尸都是圣丹門的機密。我只是滅魂宗的小角色,哪里會知道那么多?我入宗門才三年而已,老大說殺人就跟著殺人,老大說上山就跟著上山,哪知道半路撞上了那兩條該死的大黑蛇,早知道幽芒山這么危險,我寧愿退宗也不來呀。”
杜雍哂道:“你倒是想的美,滅魂宗豈是你想入就入,想退就退的?”
陳平沒敢搭話。
趙三太爺問道:“且不提鱷魚,但你總該知道滅魂宗和圣丹門某些巢穴吧?”
陳平搖頭:“我們這種經常走動的小隊,到哪里都是隨便找個地方住幾天,聯絡上頭的事情都是老大做,沒有固定的巢穴。不過我曾聽大哥說過,圣丹門和滅魂宗在平州和乾州都有分舵,至于具體在什么位置,我并不清楚。”
杜雍喝道:“難道在川明縣也是住幾天嗎?”
陳平立馬回道:“川明縣的行動,我們都沒參加……”
楊進不相信:“你們這隊人的戰力這么強,沒有在川明縣策應?”
陳平滿臉委屈:“我們哪里強?被你們打成這樣。”
杜雍哼道:“你們不弱,只是我們更厲害而已。”
陳平輕嘆道:“我們真的沒有參與川明縣的行動。我只知道曾舵主有參與,負責出謀劃策,他才是真的強,無論是大理寺的屈亦雄還是乾州總管陶青云,都被他耍的團團轉。”
“曾舵主?”
“就是川明縣行動的副總指揮,我之前遠遠的見過一面,只有五十來歲,刀法蓋世,聽說已經是宗師境界呢。”
“曾什么?”楊進問道。
“名字不知道呀,反正乾州分舵歸他管,我們就叫曾舵主。”陳平攤手。
“宗師?”
杜雍故意裝作不信,哂道:“整個天下就十幾個宗師,我怎么沒聽過信曾的?”
陳平淡淡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些很厲害的高手只是低調而已。更何況,我們滅魂宗的風格就是如此,所以才會藏在圣丹門后面。”
杜雍看向趙三太爺。
趙三太爺搖了搖頭,表示也沒有聽過這個姓曾的。
不過陳平的模樣倒是不像說謊。
楊進疑惑道:“曾舵主只是川明縣行動的副總指揮?那就是說,還有個總指揮?”
陳平點頭:“總指揮是圣丹門的人,具體是誰我不清楚,只知道大鱷魚是他養的,聽說他足足養了十幾年呢。卻被大理寺弄死一條,還是公的,他大發雷霆,吩咐曾舵主報復大理寺,所以才有峽谷僵尸傷人事件,結果很成功,殺了大理寺一百多個督衛,還擄了好些活口,等待他們肯定是喂藥變僵尸的下場。”
杜雍等三人臉色微變。
大理寺被擄走的督衛竟然陷入那等境地。
“神丹門的藥,是不是喂下去就能變僵尸?”
“不清楚呀!”
“能治好嗎?”
“不清楚呀!”
“你這種一問三不知的態度可不行啊!”楊進殺機大盛,抬起右掌。
“好漢饒命!”
陳平開口求饒,抓著腦袋,回想了半晌:“我曾聽說過,要喂好幾次丹藥,藥性猛烈,普通人可能連一次都扛不住,只有體質好和實力強的人才能頂住。大理寺那些被擄的督衛應該可以,畢竟實力都不俗。”
杜雍摸著匕首,淡淡道:“擄了多少督衛?都藏在哪里?”
陳平無奈道:“好漢,我都說了,我只是小角色,怎么可能會知道那種機密的事情?”
杜雍用匕首劃開了一塊硬石頭,狠狠道:“仔細想。”
陳平看著石頭整齊的切口,頭皮發麻,只得道:“我真不清楚,要我猜的話,應該在壯雨湖邊的那幾個鎮子吧。圣丹門隱藏功夫了得,他們派了高手混入縣衙,所以消息非常靈通,那個姓黃的師爺就是他們的人。我還聽說,黃師爺是搭上了縣令的小妾,才得到重用的。”
黃師爺是老熟人,敢情真是圣丹門的人。
陳平見杜雍沒有說話,小心翼翼地問道:“幾位好漢,你們如此關心大理寺的事情,難道都是朝廷的人?”
杜雍淡淡道:“我們是火狼幫的。”
楊進:“……”
趙三太爺:“……”
陳平大喜道:“原來是同道中人,你們干嘛不早點報身份呀,那樣我們也不會翻臉。還以為你們是搶生意的呢。”
“同道個屁!”
杜雍腰身一挺,傲然道:“我們火狼幫頂天立地,說造反就造反,豈是你們圣丹門和滅魂宗這種偷偷摸摸行事的猥瑣幫派所能比擬的?”
陳平顯然很不服,咕噥道:“若不是圣丹門和滅魂宗牽制聶青云,你們火狼幫也搞不出那么大的動靜吧?”
杜雍哂道:“你懂什么?這叫謀略。”
陳平撇撇嘴:“論實力還是我們更厲害。”
杜雍很不屑:“我們現在在鏟黃沙幫,你們卻被聶青云追,你跟我講實力?”
陳平淡淡道:“我知道你們火狼幫在搞黃沙幫,據說花重金請了穆飛雄吧,諾大的幫派,竟然要靠外人。”
楊進呵呵笑道:“你倒是知道挺多啊。”
陳平淡淡哼了聲,沒有說話。
趙三太爺沉聲道:“你剛才說的忘憂花,到底是什么玩意?”
“不是吧?”
陳平大感意外,嘖嘖道:“你們來到幽芒山,并且能走這么深,竟然連忘憂花都不知道?”
趙三太爺瞪大眼睛。
陳平趕緊解釋:“紫紅色,很大朵的。”
趙三太爺聞言,大聲呸道:“屁的忘憂花,那叫魔鬼花好嗎?是那種聞了讓人產生幻覺,忍不住想自殺的花,對吧?”
“對對對!”
陳平點頭,繼續解釋:“在我們滅魂宗,就叫忘憂花。你們是不知道用,才會有此誤會,經過秘法煉制之后,聞了之后會飄飄欲仙,甚至忘記自己是誰。”
杜雍心中一動,淡淡問道:“你們滅魂宗就是靠這個東西,控制別人的心神?”
陳平愣了愣,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
楊進獰笑道:“陳平是吧,你若是不說出所謂的煉制秘法,我剛給的承諾不算數。”
陳平大急:“你這不是耍賴嗎,都說了我只是小角色而已,怎么可能知道那種機密?有種你去找我們的曾舵主,他肯定是知道的。”
楊進也不緊逼,淡淡問道:“除了曾舵主呢?”
陳平想了想:“他有三個徒弟,應該也知道秘法。他們都在川明縣,和那個黃師爺認識,你們若是能找到黃師爺,就能找到他的徒弟。”
說完之后,眼睛瞄向杜雍身邊的熏猴肉,吞了吞口水:“能分點肉給我吃嗎?我好餓,吃飽了之后說不定還能想起幾個知道秘法的人。”
杜雍以看傻子的眼神看著陳平,想了想,用匕首割了一小塊,丟給陳平。
陳平拿起肉塊,狼吞虎咽。就在此時,遠處隱約傳來嘶嘶嘶的聲音,還有鐵鏈拖地的清脆聲。
“完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