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云寺之禍雖然暫時壓下去,但京城的氣氛卻變得比之前更加詭異。
現在京城幾乎所有人都議論二皇子裴惑和金剛派勾結的事情,官府在極力壓制,言稱沒有確鑿的證據不要亂說,惡意污蔑皇子罪無可恕。
但是傳言不可避免的愈傳愈烈,甚至出現了很多添油加醋的版本。
“二皇子裴惑是想拉攏忽云寺,壯大實力,結果沒想到忽云寺是邪教金剛派的分舵,這屬于玩脫的行為。”
“裴惑是想學金剛派的邪功,和金剛派相互利用。”
“裴惑被金剛派控制了心神,所以為金剛派提供保護傘服務。”
“裴惑根本就是金剛派的弟子,想通過學習邪門功夫暗害兄長裴銘,然后登上臺子寶座。”
“二皇子裴惑是冤枉的,有人造謠生事,惡意中傷。”
諸如此類,反正沒幾句好話。
這種瓜大家都喜歡吃,所以盡管官府嚴令不可胡亂議論,還是沒法阻止民眾的好奇心,各個小茶館小酒樓就沒停止過議論。
在重重情況下,很多事情都會放大
不如說,裴惑以前關心城東的棚區貧民,以前是受夸獎的,現在卻被指收買人心。
街坊們非常熱鬧,朝廷的官員也不遑多讓。
最忙的御史臺,除了碰裴惑之外,和裴惑親近的官員也被噴了個遍,奏章是大義凜然,言稱絕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有嫌疑的人。
大理寺的莫興、陶青云、姜步平三人都榜上有名。
御史奏稱,此三子平素和二殿下交往甚深,應該馬上停職,等候審問。
莫興沒什么背景,只有裴惑撐腰,現在裴惑被禁足,他沒法反抗,也沒有官員為他說話,所以只能任人拿捏。
陶青云和姜步平卻不是什么普通人,背后的家族展開了反擊,指責御史臺的人聽風就是雨,唯恐天下不亂。
平時和裴惑交往親密的官員或家族沒辦法,此時只能硬撐到底。
那些不怎么親密的,現在都在澄清,話里話外都在表示和裴惑沒關系。
杜家二房很麻煩,裴惑這幾年經常在禮部學習,和禮部左侍郎杜宗燁關系密切,裴惑平時和杜瓊的交流也不少。
杜宗承因為這事召開了家庭會議,先狠狠訓斥了杜宗燁和杜瓊父子一頓,然后囑咐他們最近都要好好當差,不要瞎胡鬧。
會議杜雍也有參加,全程低著頭,連半句都沒說。
杜宗隆和杜謀父子倒是說了幾句話,讓杜宗承消消氣,不要上火。
“大伯發火太可怕了!”
回到家之后,杜雍攤在椅子上,連菱菱遞過來的糖水都不想喝。
楊進倒是拿了一杯糖水喝,喝的挺爽,隨口問道:“侯爺罵了你?”
杜雍搖頭:“二伯和瓊哥,都被罵的狗血淋頭,那罵聲差點都能把瓦片掀開,最后把老太太都給吸引過來。”
菱菱好奇道:“公子,楊大哥,現在只是傳言而已,為什么鬧的那么嚴重?”
楊進笑道:“皇子和邪派勾結,這很有可能會動搖朝廷的根基,能不嚴重嗎?倘若二皇子真的和金剛派學了點什么邪門招式,用在大皇子甚至是陛下身上,你想想那個場面吧。”
杜雍嘆道:“且不說邪門功夫,就說金剛派本身,實力異常強勁,好好操作一番的話,能兵不血刃拿下宮城,甚至能強逼陛下主動讓位。”
楊進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菱菱張大嘴巴:“有那么厲害嗎?”
杜雍笑了笑,給她一個眼神自己體會。
菱菱沒有體會,輕笑道:“其實這樣也好,公子不用出城辦差,不用拼命。”
衛尉寺和大理寺暫時不用出城追擊金剛派,就是因為裴惑在兩個衙門滲的頗深。
可以想象,接下里這兩個衙門都會迎來動蕩。
杜雍感慨道:“莫興是倒了血霉,這次可能連隊長都會被擼掉。”
莫興以前是衛尉寺的隊長,現在是大理寺的隊長,已經算是重貶,若是再被擼掉,以后想爬上來肯定是難上加難。
不過莫興能走到今天,也多虧了裴惑的提攜。
所以這是一筆糊涂賬。
菱菱突然問道:“若是莫興被擼掉,豈不是胡禾豐公子頂上?”
杜雍想了想:“應該不會。莫興被擼掉的話,上頭應該還會安排一個登樓境高手進來,胡禾豐扛不起來的,他沒那個實力。”
菱菱嘻嘻笑道:“公子,你這么說胡公子劃壞,小心被他聽到。”
杜雍毫不在意:“這不是壞話,而是實話。火組第一小隊是招牌來著,沒有登樓境打底,是沒法當隊長的。”
說完閑話,杜雍正準備去修煉,哪知道有客上門。
陶青云和他爺爺,并沒有帶護衛,陶青云還帶了個箱子,里面不知道裝了什么。
杜雍趕緊起身,恭敬打招呼:“陶老爺子光臨寒舍,晚輩有失遠迎,罪過罪過,老爺子請!陶兄也請!”
雖然不爽陶青云,但陶老爺子還是不能怠慢的,雖說他現在已經退休,但總歸是陶家老一輩的頭面人物,就算是杜宗承見了他,也得客客氣氣的。
陶老爺子滿臉溫和:“我們不請直到,還望雍哥兒不要見怪才是。”
杜雍笑道;“陶老爺子切勿如此說,您能來,蓬蓽生輝呢!”
各自落座。
菱菱上茶之后,杜雍和陶老爺子又寒暄了幾句,說話自然起來。
杜雍看著陶青云,呵呵笑道:“陶兄氣色不錯嘛,內傷就好了嗎?”
陶青云哂道:“我說杜雍,你小子虛偽不?平時都叫陶小子或者三腳貓,今兒卻叫陶兄,我聽的渾身不自在。”
杜雍也不生氣,重新發問:“你這三腳貓氣色不錯嘛,內傷就好了嗎?”
楊進和菱菱都很想笑,但硬生生忍住。
陶老爺子倒是笑了笑,并沒有說什么,低頭喝茶。
陶青云險些被噎死,狠狠道:“托你的福,已經好的七七八八,柳大夫已經看過,說再有半個月就能痊愈。”
杜雍拍拍胸口,頗為慶幸道:“那就好,說明我的貨很正。剛才我還在打鼓呢,心想難不成你小子吃了我的靈芝沒效果,請家里長輩來討回公道呢,嚇的我差點偷偷給楊進使眼色,讓他馬上去侯府把我祖母請過來,否則鎮不住場子。”
陶老爺子聞言,忍不住大笑起來。
楊進和菱菱也忍不住,跟著大笑。
“呸!”
陶青云被氣的不輕,冷哼道:“我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嗎?今天我特意來謝謝你。”
杜雍淡淡道:“有啥好謝的?咱們以物易物,誰也不吃虧。”
陶老爺子放下茶杯,收起笑容:“雍哥兒千萬別謙虛,你隨便挑了一張古卷,就把那么珍貴的黑靈芝拿出來,此事是我陶家占了便宜。”
杜雍鄭重道:“陶老爺子言重,拿黑靈芝出來或許有多方面的原因,但最重要的是,我并沒有覺的很吃虧。陶青云的內傷能好起來,也算我盡了同僚之誼。”
陶老爺子感慨不已:“雍哥兒的氣度果然不凡。上次虞河撈骨事件,我們陶家多有得罪,卻沒有來道歉。”
虞河撈骨的時候,撞上了陶家的畫舫,當時差點起沖突。
最后陶家被陛下訓斥了一頓,加上裴惑的斡旋,事情就那么輕飄飄的揭過去。
想不到過了這么久,陶老爺子竟然說起了這件事,語帶慚愧,不知道想干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杜雍才不會相信陶老爺子和陶青云是專程來道謝或者道歉的,肯定有其他目的。
現在也沒別的事情,就裴惑勾結金剛派的事情。
陶家不會是想和裴惑切割吧?
杜雍心念電轉,表面如常,試探道:“陶老爺子,沒啥好道歉的。二殿下以前跟我說過,那艘畫舫是他投了大頭,你們陶家只是小股東而已。我若是生氣,不就生二殿下的氣嗎?所以那件事我早就拋在了腦后。”
此言一出,陶老爺子和陶青云的臉色都變的有些不自然,不過很快就恢復。
陶青云打了個哈哈:“老杜說的沒錯,事情過去,就讓它過去。其實那艘畫舫吧,我陶家的分子早已經賣掉。”
“哦!”
杜雍微微點頭,漫不經心道:“挺有先見之明呀……別誤會,我的意思是,畫舫那種生意還是不做為妙,前些日子下大雨,虞河水位大漲,不就毀了很多畫舫嗎?多可惜呀!”
陶青云點頭:“確實挺可惜的,畫舫多貴呀。”
說到這里,將帶來的箱子放在桌子上,推給杜雍:“小小心意,就當感謝你慷慨解囊,不計前嫌將黑靈芝拿出來。”
杜雍按住箱子,并沒有打開,苦笑道:“我說陶青云,咱們同僚一場,有啥事你就明說,若是尋常事情,我立馬就答應,若是殺人放火的事情,你箱子再大也沒用。”
這話算是半挑明,不喜歡彎彎繞繞。
陶老爺子眼中閃現精芒,不過仍然沒有說話,就讓陶青云說。
陶青云繼續打哈哈:“啥明說不明說的,就是感謝你。”
杜雍瞪大眼睛,冷冷道:“你再這樣的話,立馬帶著箱子滾,以后再不跟你玩。”
轉向陶老爺子,咧嘴笑道:“陶老爺子,晚輩家里有幾壺好酒呢,咱喝幾杯?”
陶老爺子也挺有趣,仿佛沒有看到陶青云的窘態,興奮地搓了搓手掌:“既然有好酒,那可要好好喝幾杯呀。”
杜雍沖楊進使了個眼色。
楊進會意起身,順便吩咐菱菱:“菱菱,去廚房弄些下酒菜,不要著急,記得炒精致點,我去窖酒拿酒。”
菱菱應下,和楊進一起出去。
等楊進和菱菱的背影消失后,陶青云長吐一口氣,苦笑道:“杜雍啊,咱們自小就認識,我真是看不懂你,有時候你油滑無比,令人無法揣測,有時候就像個愣頭青,氣的人牙癢癢。”
杜雍聳聳肩,指著箱子:“什么呀?”
陶青云笑道:“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杜雍問道:“我能直接打開嗎?沒有暗器吧?”
陶青云翻個白眼:“你有被害妄想癥吧?”
杜雍打開箱子,原來是一箱子金銀財寶,笑了笑:“黃白之物,我雖不缺,但也挺喜歡。你仔細說說看吧,我能收就收。”
陶青云沉默了好半晌,認真道:“最近二殿下和金剛派的傳言,你聽過吧?”
杜雍沒好氣道:“搞的那么嚴肅,我還以為你要說什么呢。我又不是聾子,當然聽過。”
陶青云擺擺手,解釋道:“我不是說大致聽過,我是說細節,細節來著。”
“細節?”
杜雍愣了愣,好奇道:“有什么細節?不是謠言嗎?”
陶青云小聲道:“你認為是謠言?”
杜雍反問:“難道不是謠言嗎?這若是真的,那也太可怕了吧?我得挑個日子去北疆,待在大兗遲早被邪教玩死。”
陶青云啞然失笑:“你倒是挺會想,北疆能收你嗎?”
杜雍嘿嘿道:“不一定哦,北疆多民族,以內戰居多,和大兗的矛盾其實沒那么深。遠不如大兗和蒙濟的仇恨。你不要轉移轉移話題呀,說說看,什么細節。”
陶青云嘆道:“我陶家打探到消息,說陛下已經組織了一支調查小組,會徹查到底。”
杜雍愕然:“這就是所謂的細節嗎?徹查到底不是應該的嗎?否則怎么還二殿下公道?怎么堵住街坊們的閑言碎語?”
陶青云壓低聲音道:“陛下應該會借機整風,順便調整朝堂上的位子。”
杜雍愣住:“整風?整什么風?貪污嗎?調整位子又是怎么回事?”
陶青云繼續:“是這樣的……”
杜雍打斷:“等等,這些關我屁事呀,跟我說干什么?”
陶青云咬咬牙:“我明說吧,我平時和二殿下走的近,你也是知道的。但我可以保證,我只是和二殿下走的近而已,沒有其他事情……我怕陛下那支調查小組故意就此事找我麻煩。”
杜雍繼續愣住:“找你麻煩?你辯解唄,找我有什么用?”
陶青云繼續:“調查小組肯定會到處詢問,因為畫舫的事情,你肯定是被詢問的對象。”
杜雍恍然大悟,淡淡問道:“你怕我故意亂說話,冤枉你陶家?更害怕我亂說之后,調查小組將錯就錯?”
陶青云微微點頭,略有不好意思。
陶老爺子閉目養神,仿佛沒聽到。
杜雍哂道:“我看你才有被害妄想癥!還亂說話,我有毛病?若調查小組尋根問底的話,我拿命去應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