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雍盤腿坐在床上,揉著睡過一覺之后依然還是酸痛不已的肩膀,心中大罵,埋怨成季平那個老小子不講武德。
埋怨過后,杜雍又覺得今趟回京或許是個錯誤,好不容易查出點線索,然而杜宗承卻讓他不要再插手刺殺案件。
不過此案確實很棘手。
首先這個案子很敏感,因為涉及杜家鐵帽子的繼承權,嫌疑人一大堆。
其次這個案子很詭異,背后之人引誘有智力缺陷的小乞兒動手,猥瑣狠辣,心思縝密,將自己隱藏的很好。
杜宗承不讓杜雍插手,或許是不想讓杜雍深陷險境,又或許是他心中已經有數。
“唉!”
杜雍嘆了一口氣,雖然想想不明白,但杜宗承的話必須服從。
菱菱和清瑤端著夜宵進來,見杜雍傻愣愣地坐在被子上,遂喊了聲:“公子!”
杜雍沒有回答,眼光直勾勾的,嘴中碎碎念。
菱菱很好奇,輕輕走到床邊,將耳朵貼過去聽了好半晌,可惜還是聽不懂杜雍在說什么,嘀嘀咕咕的好像鳥語。
“干嘛?”
杜雍突然回過神來,看到菱菱瞪著大眼睛看著自己,當即嚇了一跳,暗罵自己失誤,竟然沒發現菱菱和清瑤進來。
“吃夜宵呀!”
菱菱往桌上的夜宵指了指,旋又好奇道:“公子,你到底在想什么呢,這么著迷的,被打斷之后又這么激動。”
“哪是什么激動?”
杜雍起身穿好靴子,咕噥道:“我正想問題呢,你腦袋突然伸過來,還瞪著兩只大眼睛,我還以為是妖精呢,被嚇了一跳。”
菱菱沒好氣道:“你才是妖精吧,嘴中碎碎念,也不知什么意思,好像在念咒。”
清瑤將碗筷擺好,拿起一雙筷子遞給杜雍,微笑道:“公子,你在想案子吧?今天去大理寺有什么進展嗎?”
杜雍坐下來,夾了個餃子塞進嘴中,嚼了幾下,含糊不清道:“沒啥線索,犯人是一個有智力缺陷的小乞兒,看著有十二歲,心智也就五歲左右,問他話就哭,更別說動刑。”
菱菱大訝道:“真是個孩子啊!”
“嗯!”
杜雍點點頭,加大力度掃蕩餃子,擦完跌打酒之后就開始睡覺,中飯沒吃,晚飯也沒吃,現在正餓的慌呢。
“慢點!”
清瑤提醒杜雍,以防他噎著,又很貼心的替他倒了杯茶。
杜雍接過茶杯,吞下滿嘴的食物之后才喝茶,然后抬起頭來,滿足地吐出一口氣。
清瑤問道:“公子,你不是懂醫術嗎,沒有替那個小乞兒治療?”
杜雍攤手:“他是小時候發燒燒壞了腦子,我哪治的好,就算能治好,他也未必能記起來。所以這個案子急不來,現在只能詢問更多的目擊證人,調查可疑人物,諸如此類吧。”
清瑤哦了一聲,沒再多問。
菱菱也沒再繼續案子的話題,換了個話題:“公子,成大公身為前輩,下手卻這么狠,實在是又有失前輩的風度。”
“啊?”
杜雍愣了一愣,疑惑道:“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菱菱指著杜雍手臂上的淤青,解釋道:“我們想知道你為什么受傷呀,但你又不肯說,所以在你睡覺的時候出去打探消息。”
杜雍更加疑惑:“你們找誰探的消息,竟然如此神通廣大。”
菱菱淡淡道:“街坊鄰居啊,很多大媽都在討論呢。”
杜雍無語,咕噥道:“原來無論在哪里,大媽幫都是最厲害的。”
清瑤啞然失笑:“公子真是的,什么叫大媽幫啊?”
杜雍隨口道:“大媽幫就是大媽們組成的團體,消息最靈通,購買力最驚人,說起故事來也是最有聲有色的。”
不過大媽幫又是從哪里聽來的?
杜雍和成季平過招的時候,觀眾席只有杜宗承和杜宗隆。
杜宗承肯定不會把此事泄露出去,也會囑咐杜宗隆不要宣揚。
如此看來,只能是成季平主動泄露出去的。
“好你個成老四,打傷了晚輩,還敢到處炫耀,真有你的!”
杜雍心中腹誹不已,想著想著,又牽動了肩膀的傷口,倒吸著冷氣。
菱菱趕緊站起來替杜雍揉搓,打趣道:“公子,你膽子真大!”
杜雍哂道:“哪是我膽子大,是成大公硬要和我過招,他那個武癡的尿性你們也知道,我還敢拒絕不成?”
菱菱嘻嘻一笑,糾正道:“公子,菱菱說你膽子大,不是指你和成大公過招,而是指你敢說他是個大混子。”
清瑤笑盈盈地附和:“在京中,應該沒人敢說成大公是混子吧!”
杜雍淡淡道:“我又不是當著他的面說,而是私底下吐槽。”
菱菱眨了眨眼睛:“私底下說人壞話,更嚴重哦!”
清瑤也是一臉好玩。
杜雍沒好氣道:“怎么的,你們這兩個小丫頭片子還想告發我不成?”
菱菱一臉狡黠的壞笑:“那得看我們的心情。”
“沒錯!”
清瑤微微揚起頭,賊笑道:“所以公子,你得討好我們,否則我們就告發你。”
杜雍才不吃那一套,斜眼看著她們:“愛告不告,我和成大公打過一次,就不怕第二次,他既然不怕丟面子,我就不怕挨揍,就當鍛煉筋骨。”
菱菱為止氣結,扭了一下杜雍肩膀上的肉,沒好氣道:“順著我們一次會死啊?”
杜雍苦笑:“我還不夠順著你們嗎?”
菱菱低下頭去,看著有些失落,嘀咕道:“只是想增加點樂趣嘛,又不是玩真的。”
杜雍趕緊舉手投降:“好吧,想我怎么討好你們?只要我做的到,我就滿足你們。”
菱菱立馬就開心起來,嘿嘿笑道:“菱菱現在還沒想好,以后再說吧,但公子你要記住,這是個承諾哦!”
“是!”
杜雍有氣無力地回答,扭頭看向清瑤:“你呢?有什么想勒索我的?”
清瑤肅容道:“公子,我也還沒想好。”
杜雍輕笑道:“那就慢慢想,好好想,想清楚再說。”
“嗯!”
清瑤點點頭,接著又道:“公子,咱們明天去準備年貨吧!”
菱菱立馬附和:“是啊公子,每家每戶都是張燈結彩的,準備過年呢。”
“不用!”
杜雍搖頭,淡淡道:“過幾天我們就回懷離城,不在京城過年。”
清瑤很不理解:“是因為案子嗎?”
杜雍搖頭,隨口道:“和案子無關。”
清瑤見杜雍不想多說,就沒有多問。
菱菱擔憂道:“公子,回懷離城當然沒問題,但眼看就要過年,老太太舍得你回去嗎?”
杜雍淡淡道:“老太太才是杜家的支柱,對于兒孫的事業,她是最支持的。”
接下來的幾天,杜雍主要是陪老太太,其次見了幾個老朋友。
趙三太爺那邊,杜雍買了幾壺米酒和幾疊鹵菜親自上門,陪他喝了半個下午。
陶青云在平州受傷,提前回京過年,杜雍也親自上門,向他打探了平州的事情。
接著是謝采言,和她見面,本來想問問成小姐的事情,但謝采言卻和杜雍說起了生意,他們合伙開的小吃店生意很火爆,已經開了好幾家分店,謝采言現在儼然是一副商界女強人的模樣。
“你四成,我三成,趙德助三成,所以你才是大東家,店里你做主就好。”
杜雍對賬目不感興趣,對開分店也不感興趣,隨便附和了幾句。
謝采言見杜雍興致寥寥,忍不住嘲諷道:“當了爵爺到底是不一樣,不僅買了地,也看不上京城這種小生意咯。”
杜雍舉手投降:“不是看不上,而是現在沒心思,我問你成小姐的事情,你卻談生意。那些傳言擺明是有人故意搞事,你就不能幫幫忙啊?”
謝采言奇道:“你不是見過成伯伯了嗎?沒解開誤會?”
杜雍吐槽:“解開個屁,成大公光顧著揍我,就沒我聽解釋,若非當時我來了個回光返照,現在已經是個殘廢。”
“回光返照?”
謝采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咕噥道:“成伯伯不聽你解釋是正確的,你耍無賴嘛,回光返照是這個用法嗎?”
杜雍嚷嚷道:“你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當時全身的骨頭都快要散架,真氣幾乎枯竭,還不如回光返照呢。”
謝采言見杜雍這副慘兮兮又尤有余悸的模樣,笑了起來:“活該!”
杜雍不滿道:“什么叫活該呀,你在詛咒我嗎,想私吞我那三成分子?”
“呸!”
謝采言立馬啐了一口,沒好氣道:“誰要你的三成分子。”
杜雍自言自語:“我得留信提醒趙德助。你若起了歹心,以他那個二愣子頭腦,估計也保不住他那三成分子。”
謝采言見杜雍這般一本正經,頓時笑的花枝亂顫:“杜雍,你有完沒完?”
杜雍端起茶杯慢慢喝,眼睛看向窗外,雪連續下了好些天,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趨勢,也不知道是瑞雪兆豐年,還是預示著明年的腥風血雨。
過了好半晌,謝采言突然問道:“杜雍,你剛才說留信提醒趙德助,怎么的,你難道不留在京城過年嗎?”
杜雍回過神來,點點頭:“明天或者后天,我就會回懷離城!”
“啊?”
謝采言愣了愣,疑惑道:“有必要那么急嗎?”
杜雍隨口道:“有必有,因為飛字營還有近萬人呢。”
謝采言哂道:“你不要以為我沒聽過那邊的局勢,我得到的消息顯示,飛字營想反打最要等到春暖時刻。”
杜雍打量了她幾眼,稱贊道:“不錯嘛,還會關心乾州大事。”
“你什么意思?”
謝采言瞪著杜雍,不滿道:“我就不能關心大事嗎?”
杜雍解釋:“別那么敏感,我的意思是,像你這種女中豪杰很少見。”
謝采言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這還差不多。等等,差點被你繞過去,你還沒回答我到底為何要匆匆趕回懷離城呢!”
杜雍淡淡道:“我還有兩畝菜地需要照料。”
謝采言為之氣結,哼哼道:“不說拉倒,誰稀罕哦!”
杜雍親自給她倒了杯茶,陪笑道:“大東家,別生氣嘛,每個人都會有點小秘密,探的太清楚反而沒意思。”
謝采言想想也是,她本來還想問案子的事情,現在開口也不再合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算是揭過這茬。
次日上午,大殿下裴銘派人前往杜宅,卻撲了個空,杜雍已經到了城外。
杜雍回京匆匆,離京也匆匆,回京是三個人出發,離京也是三個人出發。
才跑了幾里地,前面就有人攔路,正是成季平,還有一眾護衛,攔在路中間。
“完犢子!”
杜雍心中一慌,這個成大混子到底想干什么。
雖然有些慌張,但杜雍不能失禮,當即翻身下馬,恭敬道:“成伯伯,您這是?”
成季平呵呵笑道:“給你送行啊!”
“送行?”
杜雍慌張變為驚嚇。
帶著一幫五大三粗的護衛,像惡霸一樣攔在路中間,這是送行嗎?
杜雍下意識道:“我怎么看著像送殯呀!”
清瑤和菱菱立馬扯了一下杜雍的袖子,提醒他注意說話。
“哈哈!”
成季平并不生氣,反而大笑起來,他那些護衛也大笑起來。
“別緊張!”
成季平示意杜雍放松點,解釋道:“之前打傷你,很不好意思,所以特地來送行,這些禮物都是我送給你的。”
杜雍這才注意到不遠處有四輛豪華之極的馬車,都裝的滿滿當當。
成季平淡淡道:“就當我賠禮!”
杜雍立馬推辭道:“成伯伯,這可使不得啊……”
成季平眼睛一瞪,打斷道:“不要啰嗦,讓你收你就收。”
杜雍苦笑,攤手道:“可我沒帶護衛呀,怎么趕這么多馬車?”
成季平呵呵一笑:“知道你沒帶護衛,所以這些護衛就是護送你回去的。”
護衛們同時向杜雍拱拱手,氣勢十足,確實有護送的資格。
杜雍沒法再推辭,躬身感謝:“恭敬不如從命,多謝成伯伯!”
成季平唔了一聲,肅容道:“你杜家的案子,我已經和你大伯談過,會持續關注的,你就放心駐守在懷離城,幫忙抵擋飛字營,發展懷離縣。”
杜雍應下:“是!”
在漫天的風雪中,杜雍和成季平相互抱拳,就此告別。
上路之后,杜雍突然覺得,這個成大混子還不錯,頗有江湖豪俠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