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建軍從葉雅嫻的辦公室出來，感覺人像是虛脫了似的，手發顫，腿肚子發軟，差一點從木樓梯上摔滾下去。
他像喝醉酒似的踉踉蹌蹌，終算是走出大象總店大門，打開自行車鎖鏈，竟然騎了二次都沒騎得穩，停下來忽然發現自己的T恤衫和內褲，都被汗水濕透了。
太丟人了！
蕭建軍明白，剛才是由于太過緊張，長時間腎上腺皮質激素分泌過量，造成虛脫狀。
喔靠，這那里是在談生意，分明是在生死搏斗哇。
雖然是算勝利，但絕對是慘勝，因為留著長長的大尾巴，隨時被人給狠狠踩上一腳，讓你痛不欲生。
通過這次折騰，蕭建軍隱隱覺得，自己背上的那口黑鍋，暫時還甩脫不了，而且還會越背越沉。
十一月初，秋風凜冽。
東區西郊。
在一片偌大的荒菜地上，圍著一個巨大的園區，園區里建著一間間的倉庫，正門上豎立著一個白底黑字的牌子：東區醫藥公司中心倉庫。
這個巨大的中心倉庫，是東區醫藥公司嚴格按GSP標準而建，除了普通的固態藥品倉庫之外，主要有針劑，生物制劑，這些倉儲需要冷藏，要求和成本都很高。
宋輪和他的第四經營部，就在固態藥品倉庫的東南角一偶，一幢很不起眼的二層小樓里辦公。
這里原來是東醫倉庫的固態藥品出入庫和質檢中心，主要負責藥品的檢測檢驗，出入庫手續等。
現在這里是幾個承包經營部的辦公場所，檢測檢驗和出入庫等功能，都分解到各承包單位去了。
這里的辦公條件簡陋，門口也沒有明顯的指示牌，若不是有大門處的門衛給帶過來，一般人還真找不著北呢。
當蕭建軍跟著那個門衛，風塵仆仆走進宋輪辦公室時，他正在跟幾位業務員談事。
宋輪辦公室很小，二十個平方不到，設施十分破舊。
兩張陳舊的普通辦公桌，頭對頭靠在一起，對面坐著一位三十出頭點的少婦，十分時尚，燙著一個大波浪，遮蓋著大半張臉。
一套長加短的五人制木質沙發，沙發墊的表面，磨得發黑發亮。
“宋經理，這位姓蕭的醫藥代表找你，說是預約好的。”
那門衛可能為了急于脫身，竟大刺刺插話進去，粗暴打斷了宋輪他們的談話，把蕭建軍像藥品一樣，拽在宋輪的辦公桌前面隆重推出。
這明顯是國營企業的作派，那門衛應該是老職工，資格老，以老賣老。
“噢，丁師傅你去吧。”
宋輪兩眼直盯著桌上幾張報表上的數據，嘴里說得倒還客氣，但表情明顯不爽，抬起右手像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打發走了門衛，并沒理睬來訪者。
蕭建軍不敢擅自坐下，只能杵在辦公桌邊上，瞥了一眼桌上的報表，密密麻麻的數字，估計是藥品進銷存月報表。
“先這樣吧，我這里還有點事，你們幾個要在年底前把銷售量給我提上來。”宋輪犀利目光掃了他們一眼，言語沉重。
“好的宋經理，我們一定努力。”
“爭取超額完成任務…”
“……”
幾個業務員點頭哈腰一番，就屁顛屁顛地離開辦公室。
第四經營部承包才半年，正式外勤業務員就有好幾十個，都是大鍋飯體制下的產物，混吃等死。
宋輪作為承包者，沒有開除正式員工的權力，但他有調整員工崗位和按勞付酬的權力。
全員崗位考核加浮動工資制，外勤人員一律是底薪加提成，并且崗位輪換。
對于那些手握優質資源，又出不了成績的人，堅決撤換，瑪的，占著茅坑不拉屎的落后分子，堅決下崗。
宋輪今年二十九歲，冀省冀北縣人，農村家庭出身，八七年畢業于巴京醫科大學醫療系臨床醫學專業，分配到冀北縣人民醫院耳鼻喉科，當上一名見習醫生。
八十年代中期，廣大醫務工作者的待遇，和中小學教師一樣，他們在時間和精力上的付出，不太成正比。
貧窮冀北農村出來的宋輪，讀了五年本科，家里至今還欠著不少外債，貸款讀書的錢一直在他工資中扣著呢。
他不甘寂寞下去，畢業二年之后，也就是八九年，他和幾位同學入職合資企業-中美史克，當上了高級醫藥代表，每年年薪十余萬。
九二年初，在一次醫院新藥推介會上，宋輪結識了在巴京醫大一附院高級藥劑師的葉雅嫻。
宋輪聰慧、勤奮，業務能力強，富有上進心，且長得高大結實，外觀雖不算英俊但很端正，葉雅嫻想到了叛逆的女兒吳玉茹。
吳玉茹的艷麗外貌，和其優越的高官家庭條件，深深吸引了具有野心的宋輪。
宋輪心里明白，國人在外資藥企，大都是跑龍套的銷售推廣白領，他已經算到了頂，除了十余二十萬的不菲年薪，已經沒有太多的發展空間。
他善于研究國情，非常看好國內醫療體制改革下，醫療經營和制造業的機會，他想鯉躍龍門。
九三年，宋輪離開中美史克，在葉雅嫻的一手主導下，他從冀北人民醫院調入巴京市東區衛生局醫政科，同年底，他跟吳玉茹完婚，并將戶籍遷入巴京。
九五年初，他說服了岳父母，作為東區衛生局副科級干部，毅然承包了東區醫藥公司第四經營部。
擁有良好醫政資源，醫學專業知識和外企管理經驗的宋輪，如魚得水，他廢寢忘食的半年時間里，大刀闊斧改革，業績蒸蒸日上。
當然，所有這一切，都離不開他當副區長岳父，國企高官岳母的暗中支持，否則，他進不了東區衛生局，也不可能承包一個國營醫藥公司經營部，更不敢大刀闊斧地改革。
巴京，皇城根下，那真是藏龍臥虎之地，在大街上隨便抓一把，都能梳理出駭人的官場關系網，七大姑八大爺的，關系盤根錯節。
要想在這里有所作為，沒有相當靠山，分分鐘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話說宋輪，非常仔細地看了一遍月報表，眉頭緊皺嘴唇嚅動有聲，“王姐，嚴格按規定考核，并按考核數據來發放工資，那幾個連續三個月指標考核不合格的，統統下崗。”
“嗯，我明白。”
黃鶯出谷般的聲音在對面響起，這個叫王姐的少婦嬌吟著，伸手接過宋輪遞上來的報表。
除了好聽的聲音，蕭建軍發現這位王姐的手也很漂亮，手指白嫩纖長，指甲飽滿且白里透紅，還養著修剪得整潔圓潤的長指甲，手腕上帶著翠綠玉鐲，整個搭配顯得很貴氣，家庭出身不一般。
憑第六感覺，蕭建軍發現這個叫王姐的美少婦，跟宋輪的關系，應該說不清道不明，很曖昧，非常不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