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建軍何嘗不知李明此刻的心情，連他自己也是忐忑不安，可他現在無法可想，無計可施，只能把目光轉投給了身邊的丁木春，“丁主任，您看這方案…”
這個目光投向和言語說明，蕭建軍已經把寶押在這位大名鼎鼎的大主任身上，成敗就在丁木春的表態。
通過近一個小時的喝酒交流，蕭建軍發現這位丁木春先生，是個很有個性的人物。
丁木春不僅非常計較個人切身利益，睚眥必報，但他還是個恩怨分明，同情弱者，敢說敢做之人。
果然沒出蕭建軍預料，一直在邊上冷眼旁觀的丁木春，此刻，他很鄙視這些豬隊員，前怕狼后怕虎，明哲保身的嘴臉。
同時，李明那急得差不多絕望的苦瓜嘴臉，也盡收他的眼簾。
要說一小時之前，他怨恨李明，那是因為他認會這小子貪得無厭，忘記了誠信的職業道德。
但發現是個誤會之后，他十分同意李明的處境。
他其實對李明頗為同情，因為他也曾是貧困農村出身，是個窮怕了的人，所以，他對金錢有著本能的貪婪。
他一直視小李子為自己的親人，現在小李子有難，他豈能袖手旁觀？
蕭建軍那個眼神和征求意見的話語，分明就是在說，丁主任，應你出面說二句的時候了。
丁木春挪了挪屁股，調整一下自己坐姿，嗯嗯哼咳了二聲，大家都不吭氣了，因為這是丁大主任的開場白。
“諸位，剛才蕭主管的提案，本人認真思考了一下，覺得還是值得去試一試，小李子這人很誠實，以前我們是冤枉了他。”
“現在，L安消膠囊這個品種，在老年病醫院面臨生死存亡的時刻，從這個意義上講，小李子他也是我們的病人。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雖然麻煩些，但能抑制跑方，等于救人一命。”
“說得好…”
蕭建軍聽了，忍不住熱淚盈眶，他帶頭鼓起了掌，包房里一時間里掌聲雷動。
丁木春這個比喻很貼切，很實際也很感人，這是豈今為此，蕭建軍聽到的最感人的話語。
丁木春自己也被感動了，他抑揚頓挫地繼續道：
“我想，對于患者，我們在處方開好之后，讓他先行去取藥，至于患者病歷，化驗單或拍片或B超等，可以先不還給患者。這樣，他下樓后必須在藥房取藥，上來聽完醫師的最后囑咐，才能拿著病歷化驗單等離開。”
“哎丁主任這招狠，又巧妙，一般患者還是信任大夫，聽大夫話的，可行。”
“相當于先押著他的病歷，他想跑方就沒辦法實施，這辦法很好，表面上沒有破綻。”
“好好，咱們就按丁主任的意見辦吧。”
“……”
望著場面的瞬間扭轉乾坤，蕭建軍跟李明對視著會心一笑，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
忙忙碌碌的日子過得就是快，用光陰似箭來形容，這一點也不為過。
轉眼間就到了九六年元月底，也再有一個星期，就是大年三十了。
臨近過年，每個人的神色都很匆忙，辦事處名片區都在忙著年前結算。醫藥代表等業務員，也在等著主管發放全部提成，也好回家過年。
G公司京都辦事處第三片區里，這幾天里是一片忙碌景象。
三片區主管章尚榮，從昨天上午開始，一直忙到今天下午，晚上都沒怎么合眼。
忙著對每位醫藥代表進行年終考評與結算，雙方簽字之后，再安排老婆去銀行轉帳，讓大家拿到錢趕緊回家過年。
張大林和陳剛，李明等人，提前十幾天就預定了回家的火車臥鋪票，就在這二天內離開駐地。
章尚榮一家三口和黃以訊，他們今年是掙到大錢的，都是訂的機票，明天下午乘飛機回家。
黃以訊和王曼麗的關系，雙方都冷靜妥協了，關系自然沒了以前那么親密勁，但總算是平安無事。
這樣的結局，對雙方都好。
王曼麗也不是什么情癡、傻瓜，她逼走了黃以訊，就算停藥下架，對她沒半毛錢好處，反倒還樹了大敵，什么時候從空中落下塊磚頭，誰也說不準。
這個結束，黃以迅當然是求之不得呵。
家里紅旗不用倒，這里彩旗還在飄，每年醫院賣藥的收入，那白花花銀子還能滾滾而來。
瑪呀，爽歪歪！這就是神仙過的日子啊！
章尚榮也是心安理得，醫院品種可以保全，老同學這里平安無事，對他科長老婆總終有個交待了。
張大林今年可以很風光地回家，探望父母安撫妻女，就像是打了勝仗，凱旋歸來的英雄人物。
因為，目前是他，支撐起了全家下崗親人們的生活。
李明近期最開心，老年病醫院的危情警報解除了，他年終還結得一筆可觀的錢，這小子提前買了不少京都特產，準備拎回家。
要說悲慘世界，當屬陳剛和楊秀峰兩個慫蛋。
年終結算，他們是赤字累累，所欠章尚榮的錢是半毛錢沒減。
“瑪拉個巴子的，你們說怎么辦？干脆回去就別來啰，老子也不稀罕你們還錢，倒是你們大男八漢的，好意思不？”
章尚榮操著半生不熟的東北腔，夾帶著西南語，竟操罵起人來了。
“對不起了主管，來年我一定好好干，爭取在年底把錢還清，就是主管嘿嘿…再借點錢讓我回家過年吧。”
陳剛首先開腔檢討，厚著臉皮借錢。
“我楊秀峰自感對不起章主管，年后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做好業務…”楊秀峰也低頭認錯。
他們今天態度看上去很誠懇，主動認錯檢討，那是因為被逼無奈，沒錢，怎么回家見父母家人？
中國人的傳統習俗，不論有錢沒錢，過年得回家過。
章尚榮也是十分厭惡地鄙視著這二位仁兄，他也算是攤上了倒霉，但又能怎么辦呢？
“拿去，來年好好干，你們眼前就有一個好榜樣嘛，蕭建軍…人家才半年，業績就飛起來了…”
章尚榮本來還想再多說二句，突然發覺這兩個低頭耷腦的樣子，頓感有點無趣，再說下去，純屬對牛彈琴。
話，他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擺擺手像揮蒼蠅似的，把他們倆轟出家門。
“你又借給他們好多錢？”一直站在邊上的章尚榮老婆問道，一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表情。
“楊秀峰一千，陳剛二千，陳剛他結了婚，還有一個女兒。”
章尚榮無奈地搖了搖頭，向臥室踉蹌走去，他要好好補上一覺。
總的來說，這章尚榮家伙還算是有人性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