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賊禿裝聾作啞的扮什么高深!大爺問你話竟敢不答,真真是欠收拾!”
只見黃臉漢子嘴里喝罵不休,大步走進了左章所在的小院中,一邊向左章走來一邊拔出腰間短戟,指著左章的后背大聲道:“轉過頭來,老子有話問你!”
然而令黃臉漢子越發惱怒的是,背對他而坐的左章不僅沒有依他所言轉過頭來,反而依舊不為所動的定定坐著,似乎真是聾啞了一般。
“好個不識抬舉的賊禿!”
先前接連被陳見山和趙振東掃了臉面的黃臉漢子本就憋著一股氣,如今眼見一個尋常人一般的和尚也敢這般忽視自己,頓時惱羞成怒一步踏出,手中短戟猛然一揮,沖著左章頭頂便砸了下去!
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黃臉漢子卻見一道清亮如月的皎白光華驟然迸發,眨眼之間便掠過了自己的手腕!
撲……
一聲利刃破肉的低沉悶音輕飄飄的響起,黃臉漢子只覺手腕一麻,緊接著就見一只緊緊握著短戟的手橫空飛出,斜斜掠過圍墻落向院外!
而直至手掌兵刃落地的聲音傳來,黃臉漢子這才感覺腕間傳來一陣劇痛,緊接著鮮血如噴泉般從手腕斷口處噴涌而出!
“啊!”
終于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情的黃臉漢子頓時驚駭欲絕,慘呼一聲捧著斷腕踉蹌而退!
可還不等他退出一步,就見那皎白月光再度閃現,迅捷如閃電一般掠過他的雙腿!
又是兩聲利刃破肉的悶響,雙腿齊膝而斷的黃臉漢子頓時慘哼一聲撲跌地上!
而就在他重重跌砸在地上的剎那,驚恐至極的他忽見那皎白月光第三次亮起,只是這一次那月光掠過的,卻是他的脖頸!
下一瞬,黃臉漢子只覺自己似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拋起一般,連帶著視野中的左章和小屋院落也開始顛倒旋轉起來!
只不過在這不由自主的旋轉之中,他忽然瞥見了一具斷手斷腳的無首尸體,穿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衣衫倒在了血泊之中,而當他反應過來那便是自己之后,迅速渙散的意識便被無邊的黑暗吞沒了。
嗖……咕咚!
還劍入鞘的聲音從容響起,緊接著黃臉漢子高高飛起的頭顱也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咕嚕咕嚕滾了幾滾,恰滾出了小院的院門,停在了黃臉漢子的同伴腳邊。
然而令人詫異的是,黃臉漢子的同伴雖親眼看著黃臉漢子身首異處慘死當場,卻不僅沒有流露出多少驚訝的表情,反而淡漠的瞥了眼腳邊猶自帶著驚駭表情的頭顱,抬腳將其踢到了一邊。
端坐院內的左章眉頭一挑,細細打量院外的男子,卻見對方身量勻稱面白微須,柔和明朗的五官線條卻勾勒出了一副隱顯硬朗的相貌,而那一雙黑多白少的眼睛則倍顯深沉,讓人看不透其中的帶著何種情感。
不過相比相貌,更令左章在意的則是這名男子肩寬胸闊雙臂修長,同時腰間還懸著一柄四尺有余的長劍,顯是一名精修長擊劍術的武者,恰是克制此時不便挪動的自己的麻煩人物。
嘖……
精擅長擊劍術……
頭腦清楚心思深沉……
真是來了個難纏的家伙……
一番打量過后,左章心頭一沉,卻也沒有多說什么,依舊安然端坐維持爐火,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畢竟他先前用雷霆手段斬殺黃臉漢子的做派,就是為了震懾這個比黃臉漢子精明不知多少的男子。
而左章也相信,對方在看到黃臉漢子的死狀之后,即便面上表現的再輕松,心中都不會毫無波動,更不會貿然選擇與自己動手。
果然,院外男子見左章殺了黃臉漢子后依舊沒有主動開口,便拱手一禮后退了幾步,拾起左章丟出院外的紙筆寫道:“大師好手段,在下佩服。”
左章見對方愿意依著自己定下的規矩溝通,頓時松了口氣,提筆回復道:“雖說是探路的石子,可就這般死了,閣下也一點都不在意么?”
院外男子輕笑搖頭寫道:“大師說笑了。一枚石子而已,多看一眼也是難得了,哪還值得耗費太多心思。”
左章掃了眼對方的回復,云淡風輕哼了一聲,卻是沒有再寫什么。
對方見狀也不在意,淡然從容的在紙上寫道:“我雖不知大師在祭煉什么,但想來此時已到了關鍵時刻,容不得大師輕舉妄動吧?”
左章聽出了院外男子話語中的威脅意味,目光一寒瞥了對方一眼,揮筆寫道:“有空威脅貧僧,不如說說你想要什么。”
見左章如自己所愿回復了一句,院外男子頓時笑了,飛快寫了一行字舉了起來。“大師通透,在下有心探索此間秘境,卻不知大師何以教我?”
左章按下心中不悅,寫了一句話拋出院外。“可曾遇到沙石筑就的無字石碑?”
院外男子點了點頭反問道:“卻曾遇到兩個,卻不知那石碑可有什么古怪?”
左章心中冷笑,若無其事的寫道:“這秘境是拳圣常云山所留,石碑便是他留下的傳承。”
一聽是武神座下八圣之一的拳圣傳承,院外男子險些維持不住面上鎮定,呼吸一滯后強忍心中急切,揮筆書寫問道:“敢問大師,這傳承該如何獲取?”
左章一五一十的寫道:“將真氣注入其中,石碑會化作一尊武者沙像,將其擊敗,傳承自然顯現。”
院外男子看罷左章傳出的答復,心頭一喜的同時也本能的生出幾分懷疑,眼珠一轉試探道:“大師知曉得這般清楚,想必已經獲取了拳圣的所有傳承。”
料到院外男子不會輕信的左章暗哂一聲,若無其事的將想好的說辭寫下拋出。“這是常云山留給武者的傳承,唯有武道真氣能夠將石碑催化為武者沙像。
“至于我佛門佛元、文脈信力、道宗真元和妖族妖靈,都沒法子令石碑產生變化,所以這傳承我根本染指不得。
“不過貧僧也料定你不會相信,所以你大可試一試將主意打到貧僧身上,且看最終能否從貧僧手中拿到傳承!”
院外男子見左章言辭堅定,雖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但卻明白對方不會容忍自己再有試探之舉。
念及于此,院外男子將信將疑的笑笑,從容寫道:“大師得道高僧,在下豈會不信?況且大師那一手精妙絕倫的劍法,實乃在下望塵莫及的絕學,是以在下對大師只有敬意,絕無半點算計。”
左章心知院外男子口不應心沒有半句實話,不過是沒有制服自己的把握,這才說些漂亮話在這里穩著場面。
不過左章的目的也是拖延時間以熬過阿黎重鑄經脈的過程,對方和他虛與委蛇的扯皮卻是正中了他的下懷,便也沒有再說什么多余的話。
而院外男子見左章又不再理會自己,眉頭微挑暗哼一聲,開始思忖左章所言的真假。
片刻后,雖覺左章不大可能會在這種極易驗證的事情上撒謊,院外男子卻還是有些拿不大準,不由有些后悔慫恿黃臉漢子去招惹左章而送了性命,導致他失了一個驗證石碑是否有兇險的棋子。
不過院外男子也算有決斷,很快又打定主意再尋一個對自己信任有加的“同伴”,去試試左章所言的真假。
想到此處,院外男子無聲一笑,揮劍斬下一塊樹皮,運劍如飛刻下幾句話,斗腕一挑將樹皮向院內拋去!
而那樹皮經他暗使真氣的巧勁挑撥,頓時如同疾速飚射的飛彈一般疾飛而出,落點處恰是左章面前的銅鐘!
找死!
左章見狀目光一沉,探手就向那樹皮抓去,堪堪在樹皮擊中銅鐘之前將其抓住!
只聽一聲如同巨石墜地般的轟然巨響猛地響起,那來勢甚急的樹皮則穩穩停在左章手中,距離銅鐘僅有半尺之遙!
怒不可遏的左章轉頭瞪去,卻見院外男子已經遠遁而去,只留給他一個飄忽難定的背影。
而當他看向手中樹皮,卻見其上清晰地刻著一行字。“多謝大師指點,再下若有收獲,定會加倍回報。”
言外之意,卻是若左章所言屬實,便會重禮相謝。
而若是左章欺瞞于他,則會用雷霆手段施以報復!
咔吧!
怒火盈胸的左章掌中用力,堅韌的樹皮瞬間崩碎,從指間跌落地面。
不過左章也知道此時不能被怒氣亂了心智,閉目深吸一口氣后鎮定心神,沖著銅鐘輕聲說道:“放心吧,沒事了。”
說罷,他便繼續維持著爐火,護佑著重鑄經脈的阿黎。
而在銅鐘內,正經歷著鉆心剜骨之痛的阿黎耳聽外界終于再度安靜下來,左章又說麻煩過去,這才將提起的心放了下來,繼續專心觀想經脈竅穴圖。
就這樣,時間在寂靜之中悄然流逝,眨眼之間便來到了凌晨。
而當第一縷陽光照射到左章肩頭時,銅鐘內的骨漿已經染上了一分極其淺淡的紅粉之色。
左章抬頭看了眼銅鐘內的骨漿,對比慧覺老僧的重鑄經脈的法門,心頭不由泛起幾分急切。
因為慧覺老僧傳授給他的典籍中曾言明,只有等到骨漿泛起如晚霞一般的紅色時,重鑄經脈才算功成。
可如今阿黎苦熬一夜,骨漿才泛起幾分粉紅,要想化作霞光紅色還不知要等到何時。
而相比時間,左章更擔心的是突然闖進秘境之中的一行武者。
因為以左章從趙振東口中得知的消息來看,這一行武者并不知道這是拳圣秘境,且一行人各懷心思互相算計,似是都想多為自己謀奪幾分好處。
至于為首的那個陳見山,將眾人帶入秘境中的行徑背后,似也懷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這種種不安定因素相合,便代表著這秘境之中很可能會亂起來!
到時候,自己不便行動,諸多手段便用不上,偏偏又不能讓他們攪擾到重鑄經脈的阿黎,所以自己只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被動!
不行!
必須及早布置對策,否則重鑄經脈一事絕難成功!
很快看清局勢的左章皺眉思索片刻,忽然一個想法在腦海中漸漸成型,于是立即在佛國之中翻檢起來。
而就在左章急急準備對策的時候,秘境中的一處隱秘位置,將重傷昏迷的陳見山帶走的安松維從假寐中清醒過來。
只見他愜意的仰頭看了看天光后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結結實實伸了個懶腰,然后扯了扯自己的絡腮胡子皺眉道:“真礙事,真想都剃掉啊。”
“等出了秘境,是剃是留都隨你。”
一道語氣平淡的沉穩男聲在不遠處忽然響起,而循聲看去,卻是數個時辰前重傷昏迷的陳見山!
只見他此時端坐于一棵大樹下,面色紅潤氣息綿長,不止沒有半分重傷的跡象,看著還很是神完氣足精神飽滿,仿佛昨天那重傷昏迷都是假象一般!
“師兄這便恢復了?”安松維見陳見山精神完備狀態絕佳,不由由衷贊道:“真寶閣的化生之法當真非同凡俗,那般慘重的傷勢僅僅數個時辰便能痊愈!”
“若無化生丹相配,化生之法也不過是尋常的療傷手段罷了。”陳見山吐出一口濁氣,輕拂衣袖站起身來,打量著四周滿意笑道:“這秘境雖在晉國之內,卻似是至今尚未被人發覺,真是佛祖賜予咱們空源寺的福澤啊。”
“誰說不是呢。”安松維聞言笑呵呵地點點頭,然后又有些擔心道:“師兄,此處距咱們陳國頗有幾分路途,來人太多有些過于扎眼,可若是來的人少了,怕是守不住這秘境啊。”
“所以才要不停的將那些晉國武夫誘入此間打殺了!”陳見山冷聲笑道:“只有讓他們死在此處,你我才能用皮甲術做出面具,寺中師兄弟們才有機會冒名頂替。
“到時候,我們不僅能多出一方秘境作為傳承之地,還能削弱晉國武道,更能讓師兄弟們頂著這些武夫的名頭擾亂晉國,挑動文武之爭。
“而時間一久,晉國日漸頹弱無暇他顧,咱們陳國則能休養生息,消彼長之下,強弱之勢翻轉,也讓晉國上下嘗一嘗勢頹力衰任人擺布的疲弱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