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帶兵占領饒州城之后,饒州府諸縣有出兵次序。第一,先去浮梁縣,占領景德鎮;第二,再去德興縣,占領銀山鎮。
銀山產銀,源自南北朝,盛于唐宋。
僅唐宋兩朝,就采銀過億兩,被稱為“大唐銀冶第一山”。
明代也一直在開采,但到了明中期,就上報說銀礦已經枯竭。枯竭個鬼啊,清朝都還在這里采銀!
“吁!”
山中突然傳來銅哨聲,那是搜山隊在示警。
而且,第一聲哨響戛然而止,顯然是有搜山隊的士卒遇害。
“吁!吁!吁!”
其余搜山隊員緊跟著吹哨,李正立即讓人吹響軍號,迅速在山谷之間停軍結陣。
“殺!”
眼見暴露了行跡,山中伏兵立即殺出。
這些伏兵,都是德興縣士紳豪強,所招募的鄉勇和礦徒。不僅有采銀的礦工,還有采銅、采錫、采鐵的礦工,德興縣除了銀礦之外,還有亞洲最大的露天銅礦!
李正麾下,只有一千正兵、兩千農兵,以及四千輜重運輸隊。
而那些士紳豪強武裝,卻足有兩萬多人!
雙方絕無妥協的可能,特別是霸占銀礦和銅礦的豪強。他們勾結太監和文官,連朝廷都敢忽悠。他們深知銅礦和銀礦的寶貴,趙瀚肯定要沒收,這是一個不死不休的局面。
兩萬多伏兵,從兩側大山沖下。
由于提前被搜山隊發現,沒有進入其預定伏擊點,因此沖過來耽誤了不少時間。李正早已結陣完畢,就等著敵人過來送死。
“舉弓!”
“舉銃!”
這些伏兵完全不成章法,沖殺到半路就跑散了,再加上地形崎嶇,東一坨西一窩的跑來。
前期有宣教員和農會,打算到德興縣宣揚大同思想。縣城附近還比較順利,但進入礦區之后,大部分都被驅趕,少部分遭到殺害。
士紳豪強到處散播謠,說廬陵趙賊要殺光德興人,然后強行招募農民和礦工作戰。
“咻咻咻!”
“砰砰砰!”
弓箭和火銃接連發射,跑在最前面的伏兵,立即被嚇得四散潰逃。
又是一輪發射,兩萬多敵人,竟然全部潰散。
他們本就是被強行征召的,不太愿意為士紳豪強作戰。若是伏擊成功,或許還有積極性,伏擊失敗那就逃跑,傻子才愿意為那幾個錢而拼命。
漫山遍野,全是潰兵,李正只俘虜幾百個,就下令停止追擊。
在審問之后,立即兵分三路,前去找那些士紳豪強的麻煩。
李正親自帶兵來到一處,這個豪強竟然建有土樓。只不過,家奴都跑去設伏了,土樓里并沒有多少人防守。
李正讓人上前喊話:“若是投降,只誅首惡。若是頑抗,全部殺絕!里面的家奴兄弟,你們投降之后,可以分到田產!”
“不要信反賊的鬼話,反賊要把咱們殺光!”土樓里的豪強連忙大喊。
“家奴兄弟,快出來分田了!趙先生的規矩,每人可分水田四畝。若是水田不夠,兩畝旱田算一畝水田,每人可分到八畝旱田!饒州府城周邊的家奴和農民,已經分到田了。浮梁縣的苦命兄弟,也已經在分田。我們路過樂平縣,樂平縣也在分田。趙先生就是家奴出身,不會虧待你們的!”
“不準出去,我看誰敢!”
這里的百姓,或許不知道饒州那邊在分田。
但是,樂平縣就在隔壁,樂平分田的消息,或多或少已經傳過來。
守衛土樓的家奴,將信將疑,主要是不敢想象有那樣的好事。
但將信將疑就夠了,當李正下令攻打土樓時,大部分家奴都不愿抵抗。
“入娘賊,殺了他!”
卻是這家豪強的幾個兒子,分別帶人防守土樓各處。
其中一處,竟有家奴偷偷開門,豪強之子立即下令殺人。但是,只有幾個心腹動手,其余家奴嚇得直往后退。
大同藤牌手順著梯子爬上去,同樣只有少數心腹家奴,還在那兒似模似樣的抵抗,剩下的全部出工不出力。
土樓之外,喊話一直沒停:“家奴兄弟們,咱們都是苦命人,莫要為地主豪強賣命啊。留著性命,分田種地難道不好?苦命人不打苦命人,殺地主,殺劣紳,殺豪強啊!殺啊,苦命人都起來造反啊!田土是咱們的,天下也是咱們的!跟我殺!”
“殺!”
當大同士卒攻上土樓的瞬間,立即就家奴造反,將武器對準豪強和狗腿子。
越來越多家奴造反,土樓內部很快廝殺起來,配合著先登的大同兵,將土樓的兩道大門打開。
大門一開,戰斗就基本結束,剩下的只是追殺和俘獲。
旦有反抗之人,立即當場殺死,不反抗的全部捆起來。這家屬于負隅頑抗之輩,男的全部抓去挖礦,女的分配給未婚士卒,小孩子送去濟養院,同時還要好生改造思想。
土樓被占領之后,作為李正的臨時指揮所,留下輜重部隊駐防土樓。
簡單休息片刻,李正立即帶兵往下一家,這次還有許多投誠的家奴做向導。
李正已經被打出火氣,他占領饒州府、浮梁縣、樂平縣,都沒怎么遭受抵抗。這德興縣的士紳豪強好大膽子,之前殺了好幾個宣教官和農會成員,今天又殺了他三個搜山士卒,攻打土樓還陣亡一個、受傷好幾個。
第二個目標沒有土樓,只是普通的豪宅大院。
這次有投誠的家奴喊話,說服力更強。宅院里的家奴很快造反,殺了主子跑來開門,李正處理完畢之后,立即奔向第三家豪強。
只要是串聯出兵設伏的,沒一個能夠逃掉,現在投降獻地都不行,李正要徹底掃清德興縣的劣紳豪強勢力!
因為這里太重要了,有銀礦、銅礦、鐵礦、錫礦,此處將作為趙瀚的錢幣鑄造中心。
費映環回到鉛山的時候,大雪紛飛,已是寒冬臘月。
廣信知府叫解立敬,貴州人,黔中王門心學弟子。歷史上屬于抗清義士,被孫可望任命為四川巡撫,戰敗被俘之后,抗節不屈,絕食而死。
廣信府離趙瀚的地盤最遠,在這里沒啥影響力。
解立敬今年盡量賑濟浙江饑民,但也只是盡力而已,許多饑民都餓死了,冬天下雪又凍死一批。
聽聞趙賊不斷擴張地盤,解立敬立即勸說士紳出錢募兵。
幾年前,張應誥募兵數千,廣信府士紳出錢又出人。結果幾千子弟兵,遠征吉水音訊全無,少數跑回來的,還瘋傳什么費如鶴做反賊了。
現在解立敬又募兵,士紳們都不愿再折騰。
他們肯定打不過趙賊,浙江大災還沒法跑路,只能留在家鄉聽天由命。特別是鉛山縣,做生意、開工廠的士紳非常多,就算被奪走田產也能過日子。
解立敬折騰兩個月,只招募到千余鄉勇。
大同軍占領安仁的消息傳來,這一千多鄉勇,很快逃得只剩幾百。
費映環回到家中,費元祎驚道:“你好好的在福建當官,回來作甚?反賊就要殺來了!”
“父親,我就是來處理此事的。”費映環說道。
費元祎催促道:“你快回福建,多在福建購置田產,說不定今后費家都得搬去。”
費映環說道:“父親,如鶴便是那趙二將軍。”
“如……”費元祎驚駭道,“傳竟是真的?你不是來信說,如鶴去了福建嗎?”
“保密而已。”費映環道。
費元祎問道:“那廬陵趙先生又是誰?”
費映環回答:“趙瀚。”
“趙瀚?”費元祎渾身一哆嗦,他是真的害怕,當初可是陷害過趙瀚啊!
費映環說:“立即請族長召集費氏全族商議!”
“好,好。”費元祎又驚又喜,驚的是趙瀚成了反賊頭子,喜的是孫子做了反賊二號人物。
數日之后,大同軍已經占了貴溪,距離鉛山只隔一個弋陽縣。
橫林費氏祖宅,費家各宗支代表都來開會。
費氏族長費元真、含珠書院山長費元祿,這兩個老頭子都還健在。只不過嘛,費元真老朽不堪,走路都必須侍女攙扶,耳朵也有些聽不見了。
眾人到齊之后,費元真牙齒落光,滿嘴透風道:“那趙賊就要來了,此賊兇悍,官兵都打他不過,我費氏自也沒那個能耐。為今之計,只能把田獻出去,把其他產業保住。誰要是不肯獻田,恐怕會禍及整個費氏。”
有人同意,有人不高興。
同意獻田者,都是家中有商號、工廠的。費氏本來就是靠經商起家,總體來算,商業、工業收入,遠遠超過土地產出。
不同意獻田者,則是以土地收入為主。
“我來說幾句吧。”費映環站起來。
不同意獻田者大喜,因為費映環是整個費氏,做官做得最大的。他們想依靠費映環,帶著浮財前往府縣,購產置地重新做地主。
田產已經賣不出去了,售價再低也沒人買,因為都知道趙瀚要來分田。
費映環說道:“我的第一個建議,是費氏更換族長。”
什么情況?
眾人聽得有些迷糊,而族長費元真還在捋胡子微笑,因為他耳背不知道費映環說什么。
費映環挨近了大喊:“廬陵趙賊,便是趙瀚!”
別人不知道趙瀚是誰,費元祿卻聽得目瞪口呆,他對“含珠之辯”印象太深刻了。
費元真這次終于聽到聲音,繼續捋著胡子說:“趙瀚也罷,趙也罷,都是姓趙的,恐怕是那趙宋遺族。”
很明顯,這位族長已經忘了趙瀚是誰。
費映環只能再次大喊:“趙瀚,含珠辯會,移除學籍!”
“趙瀚……趙……”費元真猛然瞪大雙眼,他突然想起來,當初唆使費元祎干的好事兒。
一口氣沒提上來,費元真癱在椅子上。
“族長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