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臥兒皇帝沙賈汗,今年已經六十歲了。
他的第二任妻子,是一個波斯女郎,二十年前因難產而死。沙賈汗悲痛欲絕,耗費十多年時間,為妻子修建豪華陵墓。
這座陵墓,名叫泰姬陵。
如此凄美的愛情故事,可惜泰姬生了個不孝子。再過幾年,沙賈汗病重期間,就被兒子給軟禁了,足足關了五年時間,一直被軟禁到去世。
“陛下,幸運王子(皇太子)派人回來稟報,中國使者帶著三千士兵,想要到德里拜見陛下。”
“中國?快快放行,以最高禮儀接待!”
沙賈汗非常高興,他聽過很多關于中國的傳說。
至于中國使者帶了三千兵,這對沙賈汗來說不算什么。
莫臥兒帝國的軍隊,在沙賈汗手里擴充了四倍。他在位期間,平定綠教叛亂,擊退葡萄牙人,甚至奪取了一個葡萄牙殖民港口。他在西邊滅國兩個,在德干高原滅國兩個,在西北擴張到開伯爾山口之外,還從波斯手里奪取阿富汗大片領土。
如此赫赫武功的皇帝,怎會害怕三千異國軍隊?
在古吉拉特,莫臥兒皇太子達拉·舒科,親自接待中國使節團。
這位老兄,是泰姬所生的長子,已經被確定為繼承人。其封號是幸運王子,實際職務為:古吉拉特總督,兼安拉阿巴德總督,兼木爾坦總統,兼喀布爾總統。
皇太子掌握地方軍政大權,其他王子,也掌握著地方軍政大權。
如此制度,必然產生內訌。
歷史上,這位皇太子,
就被自己的親弟弟給砍。就是軟禁皇帝的那位,皇帝生病之后,先帶兵弄死皇太子哥哥,再把皇帝爸爸給軟禁到死。
達拉·舒科的失敗,主要是宗教原因。
身為皇太子的他,居然崇尚印度教。這就導致,雖然皇帝不斷賦予他大權,但宗教勢力和地方領主,卻紛紛倒向他弟弟那邊。
“非常榮幸,能夠接待中國朋友。”達拉·舒科微笑道。
祿天香拱手說:“久仰殿下大名!”
雙方互報身份之后,達拉·舒科有些驚訝,中國皇帝居然把妃子派來出使。而且,中國人的皮膚,都是這么黑嗎?雖然比賤民更白,但看起來也像是低等種姓。
但也不對啊,這位叫張瑞鳳的使者,皮膚又跟高種姓一樣潔白。
看來,中國皇帝的口味很獨特……
達拉·舒科心里打定主意,要贈送一個波斯女奴,讓中國皇帝領略白膚女人的魅力。
這位皇太子崇尚印度教,對膚色極為看重。除了剛開始的問候,接下來都不怎么跟祿天香說話,一直通過翻譯跟張瑞鳳交流。
其性格便是如此,熱情慷慨,開朗溫和,傲慢暴躁!
他看得上眼,就對你溫和熱情。他看不上眼,就對你傲慢暴躁。這種人,不適合做皇帝,更適合做一個學者。
事實上,達拉·舒科確實學識淵博,甚至親自擔任主編,把印度教典籍和詩歌,精心翻譯成波斯文字。
他跟張瑞鳳討論中國詩歌,但翻譯出來太爛,于是又詢問道:“中國的繪畫藝術怎樣?”
張瑞鳳笑道:“我有一個隨行官員,就精通中國繪畫。”
負責隨團記錄風土人情的潘蔚,立即拿出筆墨紙硯,
當場做一副水墨畫。
達拉·舒科愛不釋手,反復觀摩品鑒,贊嘆之余又問:“中國畫都是黑白兩色的嗎?”
潘蔚回答:“也有彩色畫,但需要調配顏料。”
達拉·舒科說道:“要什么顏料,我都可以提供。”
這貨見獵心喜,留下潘蔚不放人,硬要跟他切磋畫技。
使節團只能把潘蔚留在古吉拉特,其余繼續前往阿拉格見莫臥兒皇帝。
臨行之前,潘蔚說道:“娘娘,張大使,這位印度皇太子,怎么看都像是宋徽宗。”
張瑞鳳笑道:“是宋徽宗才好,莫臥兒實乃大國,四分五裂對我中國最佳。且身為皇太子,居然在外做總督,莫臥兒皇帝就不怕皇太子帶兵清君側?”
“蠻夷便是如此,不懂得建立妥善制度。”潘蔚不屑道。
張瑞鳳說道:“你留在這古吉拉特,多跟印度皇太子交好,多多打探一些詳細消息。”
祿天香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平時不怎么跟男子交流,身邊隨時隨地都帶著幾個女官。此時二人說話,她也閉口不言,只在旁邊默默聽著。
使節團繼續上路,皇太子派了五百騎兵護送。
還沒離開古吉拉特,他們就遇到一次宗教沖突。只見幾個土邦王公,帶兵襲擊清真寺,沖到寺廟里見人就殺。
有皇太子坐鎮古吉拉特,印度教王公開始飄了,這些年不斷襲擊綠教徒。
北邊的情況還更復雜,一向崇尚和平,從不卷入政治的錫克教,幾十年前竟然參與皇位之爭。同時,
摒棄純宗教團體宗旨,堂而皇之的向錫克教徒收稅,公然挑戰政府的職能與權威。
白天目睹了宗教爭端,傍晚用餐之時,張瑞鳳召集隨行文武開會。
張瑞鳳問道:“護送我們的騎兵如何?”
隨團的皇帝親衛首領鄭大用說:“極為精悍,從兵甲來看,不輸給我們的驍騎兵。這些騎兵,穿的是鎖子板甲。腰腹部位為板甲,其余部位是鎖子甲。他們的騎槍,跟我軍驍騎兵的騎槍大同小異。究竟戰力如何,還得打完才知道。”
莫臥兒的近戰騎兵,風格屬于大雜燴。
盔甲是鎖子甲和板甲的復合體,既有蒙古彎刀,也有歐洲十字闊劍,靴子又屬于蒙古風格。
領兵上岸的海軍將領施瑯說:“我見這位皇太子,手底下還有火器部隊。用的是火繩銃,不如咱們的燧發銃,軍容還算比較威武。不過,這些畢竟是皇太子的軍隊,或許已經是精銳中的精銳。真正打仗的時候,還得看普通部隊的士卒如何。今日路過的城池,守軍便頗為不堪,就像前明的官軍一樣散漫。”
祿天香突然開口:“金吉國王送的兩個侍女,我跟她們交流過。據她們說,這里的綠教和印度教經常互相屠殺。皇帝、國王和貴族領主,多信奉綠教,底層賤民也有很多信綠教。土邦王公和各種姓平民,卻基本信奉印度教。真要開戰,可挑撥信徒,印度各邦國必然內亂。”
“娘娘此言有理。”張瑞鳳點頭說。
祿天香出海之后,一直話不多,但整天都在讀軍校教科書,同時觀察海軍如何運轉,觀察陸地行軍時如何扎營。
張瑞鳳說:“我聽說莫臥兒有四個皇子,全部被外放為總督。不但掌握地方軍政大權,甚至可以自行收稅,幾乎等同于國中之國。而這位皇太子,又信奉印度教,一旦莫臥兒皇帝病死,其余幾個皇子必然生亂。到時候,恐怕要打作一團啰。”
這語氣,有些幸災樂禍。
一個鴻臚寺右少卿,剛剛來印度不久,便精準的猜到未來局勢,留下來給某位皇子做軍師都夠格。
莫臥兒皇帝看不明白嗎?
當然明白,但年老體衰,很多事情力不從心,只能不斷給皇太子賦予權力,讓其他幾個兒子不敢輕舉妄動。中國使節團抵達阿拉格的時候,莫臥兒皇帝就又病倒了。這老家伙早在兩年前,就開始習慣性病倒,而且每病倒一次,皇太子的總督職位就增加一個。
在阿拉格住下,足足等待半個月,皇帝沙賈汗才下令召見。
王宮里,沙賈汗強打起精神,但看起來依舊很虛弱。
沙賈汗說道:“我從英國商人那里,聽說過中國皇帝的故事,他讓我想起我的祖先、莫臥兒的開國皇帝。都是很年輕的時候,率領軍隊跟強敵作戰,最終建立了一個國家。這樣的人,我非常佩服,也很愿意跟他做朋友。這幾十年來,我滅掉了四個國家。就連西邊的波斯人,也不是我的對手,被我打得節節敗退。波斯人的皇帝,不配跟我交朋友,但中國皇帝有那個資格。”
這番言語,雖然大致屬實,但也有吹牛逼的成分。
沙賈汗窮兵黷武,軍隊擴張四倍,國庫早就被打空了。缺錢到什么地步?打跑葡萄牙之后,發現貿易利潤下滑,居然主動把葡萄牙人請回來做生意。
一來國庫空虛,二來皇帝老邁,波斯人正在趁機反攻。
就在兩年前,波斯大軍東征,一舉奪回阿富汗重鎮坎大哈。對此局面,沙賈汗只能選擇接受,他已經無力跟波斯打仗了。
張瑞鳳拿出一封信件:“我國皇帝陛下,也久仰莫臥兒君主威名,因此親自寫了一封信。”
侍者接過信件,躬身交給沙賈汗。
沙賈汗當場把信拆開,趙瀚的手書使用漢字,卻已讓人翻譯為波斯文字。
書信的大致內容有三:
第一,久仰莫臥兒皇帝,愿意交個朋友。
第二,中國和莫臥兒,有著深厚的歷史淵源。莫臥兒開國皇帝巴布爾,其先祖為中亞霸主帖木兒,帖木兒又是突厥化的蒙古人,而漢人和蒙古人都是炎黃子孫。所以中國皇室,跟莫臥兒皇室有著共同的祖先。
第三,趙皇帝討厭歐洲人,成功收回葡萄牙控制的澳門,成功擊敗西班牙和荷蘭。中國希望與莫臥兒建交,繞開那些該死的歐洲人,兩國商賈直接進行海上貿易。若有機會,兩國可以聯手攻打歐洲各國軍隊。
沙賈汗把信看完,感到非常滿意,又問了許多具體情況。
將使節團打發掉,沙賈汗叫來宮廷學者:“我的祖先,偉大的征服者巴布爾,還有偉大的遠祖帖木兒,真的是來自中國的蒙古人?”
宮廷學者回答說:“偉大的帖木兒,確實是察合臺汗國的蒙古貴族。”
“原來如此。”沙賈汗頗為唏噓。
他身上的血統非常混雜,先是跟印度剎帝力通婚,接著再跟波斯人通婚,已經很難從長相上找到東方特征。
沙賈汗叫來宮廷近臣,說道:“傳令海邊的商人,讓他們組織貿易船隊。”又說,“
讓你兒子,組建一個使節團,去中國拜訪那里的皇帝,為我給中國皇帝帶去禮物。”
莫臥兒皇帝的禮物,有鑌鐵一百斤、戰馬二十匹、大象兩頭、波斯女奴十個、印度棉布十箱、珠寶若干……
這貨非常慷慨,只要合他胃口,什么東西都舍得送。
英國商人合他胃口,立即獲得巨大利益。英國東印度公司,在莫臥兒境內的生意,那是全部予以免稅優待的。
若非如此,英國很難在亞洲站穩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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