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蔥嶺,都隸屬于布哈拉汗國的奧什總督管轄。
但已經連續有好幾任總督,從不踏入蔥嶺之地——平均海拔3000多米的高原,誰沒事兒跑來這里瞎轉悠?
蔥嶺跟江良想象中不一樣,這里雖然信仰綠教,卻是個世俗部落社會。
葉爾羌汗國和莫臥兒帝國,此時信仰的都是蘇非派。而蔥嶺的廣大高原山區,信仰的是伊斯瑪儀派,同時還融合了原始圖騰崇拜,他們對異教信仰極為寬容。
江良和塔吉克商人交流時,雙方純粹在雞同鴨講。
江良的目標是蔥嶺,而塔吉克商人卻以為,中國想要拿下費爾干納和奧什。兩者都屬于塔吉克人的地盤,但宗教文化差異卻很大,甚至連信仰的教派都不同。
費爾干納和奧什在蔥嶺的北邊,是塔吉克的核心區域。宗教、風俗、文化受中亞影響極為嚴重,由貴族和阿訇掌握權力。
而中國打算奪取的蔥嶺,全是高原大山,經濟十分落后。這種情況下宗教領袖的話語權很小,因此都是各個部落的首領說了算。
你可以在蔥嶺的山區,見到綠教信徒崇拜圖騰,就像爪哇島的綠教徒拜媽祖……畫風無比詭異,都是信仰融合的產物。
梁震奪取石頭城河谷,這么大的事情,布哈拉國的總督竟然不知道。
一直到中國軍隊兵臨撒利塔什,也就是唐朝的赤河驛,布哈拉國的駐軍才大夢初醒。
對布哈拉國王來說,蔥嶺唯一的作用,就是收取商隊的過路費。甚至都懶得在山口修筑關卡,因為山口處環境惡劣,不如在赤河驛收稅方便,反正赤河驛是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
數千軍隊殺來,守將賽義德整個人都懵了。
他知道葉爾羌在打仗,所以從去年到現在,商旅幾乎斷絕。卻沒曾想,中國軍隊居然越過山口,帶兵殺到自己駐扎的城池。
賽義德名為守將,其實就是個收過路稅的。
滿打滿算他手下的士卒,數量還湊不齊500人——這里太窮,糧食長途運來不劃算,因此兵太多了也養不起。
城堡之外,還有許多來自中亞的商賈。
他們去年就來了,但中國軍隊堵住山口,暫時禁止商隊通過,只能退到赤河驛等著商路開放。
不論是守軍還是商賈,都聽說了中國軍隊的傳聞,知道那是一群可以召喚魔鬼的士兵。
此時此刻,城外商賈紛紛跑路。
但又不愿跑太遠,他們還想去喀什,購買中國貨物運到中亞。
梁震只帶了四門火炮過來,上面的軍令是盡量不打。如果守軍愿意投降,允許他們安全撤出蔥嶺,如此就沒跟布哈拉汗國徹底撕破臉。
“什么?讓我投降?”賽義德問道。
使者說:“是的,只要你們投降,就可以安然撤出帕米爾。”
“不可能。”賽義德搖頭。
赤河驛太重要了,因為能收過路費。
中國貨物從陸路運到西方,全得從這里經過,每年可收海量的過路稅啊。
賽義德如果敢投降,別說國王不會放過他,就連總督也要將他一刀砍了。多少人的油水,都指望著這里的收費站。
使者回去稟報,梁震懶得慢慢炮轟,下令道:“升熱氣球吧。”
這條河谷,位于兩河交匯處,城堡四面全是大山,因此沒有什么固定風向。
觀測員測了一陣,發現風向全是亂的。
一會兒刮東南風,一會兒刮北風,而且風力也忽大忽小。
面對這種情況,只能先升空再說,在城市四面一起升起熱氣球,總有一兩個熱氣球風向是對的。
“鎮尼!鎮尼!”
守軍從商賈那里聽過傳聞,此刻果然高喊魔鬼。
“轟轟轟!”
當萬人敵投到城頭爆炸,這些士兵終于崩潰了。
他們只有400多人守城,本來就士氣低落。與其說被“魔鬼”嚇到了,不如說給自己找個潰逃的理由,士兵們爭先恐后朝著城門涌去,任由賽義德如何阻攔也無濟于事。
于是,賽義德也跑了。
大同軍搞熱氣球轟炸,給了賽義德逃跑的借口,因為中國軍隊召喚魔鬼,所以他才實在打不過。應該……可以獲得總督的饒恕吧。
梁震笑道:“追上去,不必追得太死。”
中國不想跟布哈拉汗國打大仗,只需把敵人趕出蔥嶺即可。
潰兵都是劃船往北逃的,大同軍也搶到一些商船,跟著朝北追上去。
來自中亞的商賈,就躲在前方的岸邊,全程目睹這場“追擊戰”。
宣教官雷之璣親自帶兵追趕,他要沿途探查情況。半路還停下來,抓來幾個商賈隨軍,讓他們介紹具體的信息。
來到一個叫古里察的村落,河流一分為二,隨軍商賈介紹說:“順著西邊那條河,可以通往奧什,那里是總督的駐地。順著北邊那條河,可以到一座叫烏茲根的城市。不管到哪里,只要出了河谷,都會低矮平坦得多。”
分出的兩條河,雷之璣都乘船逛了一圈,最后回到古里察:“這里可以筑城,卡住此地,只需三五百守軍,就能抵擋數萬敵人進攻。”
雷之璣根據商賈的描述,結合自己的實地探查,畫了一張簡易的地圖。
然后,在古里察畫一個圈又在赤河驛畫一個圈。兩地都要筑城,每城駐軍三五百,這一大片區域就穩了。
接下來三個月,雷之璣又走訪蔥嶺其他區域。
這才終于知道,從地理上來講,帕米爾高原有八個地區,簡稱“八帕”。但從民族和文化劃分,又可分為六個區域。再從語言上劃分,又能分為兩大板塊。
民族成分,極為復雜,并非只有塔吉克族。
有從印度來的,有從波斯來的,有從西伯利亞來的,當然也有從新疆來的。
各種群之間,唯一的聯系紐帶,就是共同信仰伊斯瑪儀派。而且,信仰還內部分化了,每個地區都融合了獨特的宗教特征。
雷之璣回到喀什,交上自己的調查報告。
他對江良說:“都督,蔥嶺之地,與世隔絕,如同西藏。這里的教派,比葉爾羌要溫和得多,也更包容得多,沒必要使用鐵腕手段。”
“繼續說。”江良點頭道。
雷之璣說道:“蔥嶺本地的部落,也跟西藏那邊很像,但又略有不同。這里的宗教首領,沒有多少世俗權力。蔥嶺的中部地區,不適合農耕,更像蒙古那邊的游牧部落。蔥嶺的其他區域,半耕半牧,跟康區極為類似。”
“康藏那邊,有大貴族,蔥嶺沒有大貴族。都是些中小部落的貴族,因為與世隔絕,又種群繁多,互相之間無法統合。說白了,一盤散沙。對他們而言,誰打過來就投降,大同朝廷和布哈拉汗國是一樣的。”
“而且,占領這里的各方外部勢力,都是為了絲綢之路的商稅,對本地部落的壓迫并不嚴重。畢竟大山里的窮困部落,再怎么欺負也榨不出油水。如果派兵去催稅,山高路遠的,軍糧運輸困難,催出來的賦稅還抵不上軍費。”
“之前商賈所說的大貴族和阿訇,并不在蔥嶺之地而在奧什那一大片。那里也是塔吉克人的地盤,但教派信仰都不同,而且要比蔥嶺富裕得多。”
“蔥嶺的本地部落,也有奴隸存在,但數量并不多。往往是部落之間交戰,戰俘淪為奴隸,奴隸生下來的還是奴隸。”
“可以強行釋放奴隸,但無法阻止部落戰爭。這里的部落打仗,是因為他們太窮,要爭奪草場和耕地。除非能讓他們都變得富有,否則就會一直打仗,一直產生戰俘,一直存在奴隸。”
“蔥嶺有八帕,可筑八座大城,每城駐軍五百人。另有關鍵要地五處,可建造小型城堡,每座城堡駐軍數十到數百不等。整個蔥嶺的駐軍總數,應該在五六千人左右。”
說完,雷之璣看向江良。
江良搖頭說:“六千駐軍太多,這里交通困難,不可能長期從喀什運軍糧。想要就地獲取糧食,只能少量駐軍,否則會激化與本地部落的矛盾。畢竟產出的糧食就那么多,即便我們花錢買,也會造成蔥嶺糧食短缺。蔥嶺駐軍,最多四千。”
雷之璣說:“四千不穩。”
江良說道:“穩的,你自己都說,本地部落一盤散沙,連語言都分為兩大塊。八座大城,每城駐軍四百。剩下八百兵力,分駐于各個關卡。”
“這不夠吧。”雷之璣說。
江良笑道:“既然本地部落很窮,那就少收點稅。他們交的稅少,就得為朝廷作戰。一個部落叛亂,就讓其他部落出兵,跟著我大同軍去平亂。如果所有部落都在造反,那說明是漢官有問題,把一盤散沙的部落全逼反了。”
朝廷也是要在蔥嶺建學校的,初期只招收部落貴族子弟,然后再慢慢向平民延伸。
既然這里的教派比較溫和,而且不干涉政治,那就讓他們保留信仰。
說實話,只要朝廷不橫征暴斂,塔吉克人就是非常溫順的,因為他們習慣于臣服宗主,以此獲得比較安定的生活環境。
新中國的塔吉克族兄弟,出了多少守邊人啊,他們義務為祖國巡守邊疆,甚至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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