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尋安只是隨意掃了對方一眼,便也沒放在心上。
來者卻未曾向他的弟子求醫問藥,而是靜靜站在了庭中,再無任何動作。
吳尋安注意到,心中有些奇怪,但一想,這全城生靈,反正最終都是自己的祭品,卻也懶得過問。
那玄袍男子站了許久,一名曾經被吳尋安救過命的凡人,走進來之后,目光一掃,忽然上前,涕淚交流的將銀錢、禽肉塞入他手中,連聲道謝。
玄袍男子心安理得的收下,似乎這本來就是他應得的。
看到這一幕,吳尋安眉頭一皺,雖然說他并不在乎俗世中的財貨,但這到底是他的醫廬!
而且,那凡人已然痊愈,大包小包前來,要感謝的肯定是他,這玄袍男子沒有征得他的同意,私自收下凡人的感激與謝禮,簡直就是存心搗亂!
想到這里,吳尋安立時走下假山,解開隱身訣后,匆匆至前庭,見那玄袍男子還在庭中未去,正要上前,當眾呵斥對方,但剛剛一張口,卻忽然忘了什么……他眉頭一皺,直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但仔細一想,好像也沒有哪里不對……
于是,吳尋安繼續站在旁邊,望著人來人往。
這時候,又有一行人提著各種各樣的謝禮進來,直奔那玄袍男子:“幺兒,快,快磕頭……”
吳尋安聞言頓時勃然大怒!
但很快,他便跟剛才一樣,莫名其妙的恢復平靜,似乎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接下來,向那玄袍男子道謝的、求藥的、問診的……越來越多,甚至最后,連吳尋安的幾個弟子,也走過來,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安,請教疑難雜癥。
最終,所有人都忽視了吳尋安,將玄袍男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吳尋安數次想要起身阻止,但每一次,剛剛浮起這個念頭,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他最終站在原地,猶如一名無關緊要的角色事不關己的看著這一切。
這時候,一名凡人對著那玄袍男子道:“吳圣手,可否為我看看這胳膊……”
玄袍男子點頭:“這顆丹藥,拿去化一缸水,一日飲一瓢便可。”
見到這一幕,吳尋安頓時一驚。
明明他才是吳圣手,但現在,為何所有人,都將這與自己毫無相似之處的年輕玄袍男子當成了他?!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吳尋安忽然渾身毛骨悚然!
不對勁!
這玄袍男子不對勁!
整個醫廬,都不對勁!
吳尋安雖然想不起剛才的記憶,但冥冥之中,卻感到一股寒氣從脊椎升起。
明明是烈日當空,他卻如墜冰窖。
強烈的恐懼感,瞬間攫住了他的心神。
馬上逃!!
不能繼續待在這醫廬之中!
想到這里,吳尋安沒有絲毫遲疑,迅速朝外走去。
他剛剛出醫廬,就見一名錦袍玉帶的老者,正在數名家丁的簇擁下,快步朝醫廬走來。
這是城中某位大戶的老家主,前年一場大病差點去了,凡間藥石無效,全虧他以修士手段才搶救回來。從此成為他的忠實擁躉,可以說是言聽計從,千依百順。
以往每次見到吳尋安,都會提前下車下馬,噓寒問暖,殷勤至極。
但現在,對方只是隨意掃了他一眼,接著便將他當成一個陌生人,雙方擦肩而過,對方直接走進了醫廬。
吳尋安冷汗直冒,整個醫廬附近,都不對勁!
他必須立刻去個人多的地方!
于是,他立刻朝城中最熱鬧的地段行去。
一路上,往日對他尊崇無比的凡人,紛紛無視了他。
“今兒個頭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吹了風……”街頭上,兩名出來買針線的女眷用扇子掩了嘴,竊竊私語,“吃了丸子,卻也不見好。”
“還是盡早去吳圣手那兒看看的好……”女伴建議,“莫要拖久了落下痼疾。”
“是啊姑娘,別亂吃什么江湖郎中賣的丸子了,直接去吳圣手那,決計沒錯。”
幾名凡人就站在吳尋安不遠處,堂而皇之的討論著去醫廬找他問診,但對于吳尋安當面,卻視若無睹,仿佛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吳尋安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所有人都不認識他了!!
他心中越來越慌,他乃是結丹修士,但這等詭異的情況,卻是從來沒有見過!
對了!
他在這城中,還有妻兒!
妻子與孩子肯定認識他!
想到此處,吳尋安立刻轉頭回家,他的家與醫廬不在一處,而是一座單獨的小院。
此刻院門虛掩,妻子正抱著孩子在院中教授識字。
吳尋安推門而入,喊著妻兒的乳名:“玲娘,乖乖!”
婦人與孩童察覺到動靜,立時抬頭朝他望去,二人皆面帶笑意,顯然是認出了他的身份。但不等吳尋安松口氣,醫廬中那玄袍男子,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側!
院中的母子倆微微一怔,旋即便都朝那人迎了上去:“夫君,你回來了……”
“爹爹,陪我玩……陪我玩……”
婦人非常自然的挽上那人的手臂,孩子也頑皮的抱著那人的大腿扭來扭去……
吳尋安瞳孔驀然放大,驚怖萬分,然而當著他的面,妻子認別人為夫君,孩子認別人為父親,他卻一點不敢吱聲,更不要說跳出來戳穿對方。
妻子不過是隨意娶來掩護身份的,孩子也只是為了大局才出生。
妻兒死了,可以再換再生,但自己的命,卻只有一次!
“寒黯劍宗!”
“對!城中還有寒黯劍宗的弟子!”
“去找他們!他們是九大宗弟子,一定有辦法解決!”
想到這里,吳尋安立刻轉頭走出小院,快步朝城主府行去。
眼見他直接離去,完全沒有理會自己的妻兒,玄袍男子微微搖頭,旋即松開手,對母子倆說道:“我要出趟遠門,很久都不會回來。”
說著,男子取出一大袋黃金珠寶,還有眾多禽肉米面,這些東西,有些是醫廬之中,患者的謝禮,更多的,卻是他自己的財貨。
緊接著,玄袍男子的身影,便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