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嶺地界,一幕駭人聽聞的場景正在漸漸散去。
漫天闖關的嬰靈,沒能在那“玄牝天門十絕陣”中堅持哪怕半個時辰,很快就在十種恐怖災劫的肆虐中盡數慘死。
在那綿延山徑古道上的諸多平民,還有修士,雖然未被陣法波及。
但此時,每一人的面色都極度不好看。
尤其是那幾位女兒宮的女修,神色最是難看,幾乎無法遮掩對那群守在界碑處修士的厭惡。
這很好理解,盡管那萬數嬰靈并非是真的嬰孩。
但它們也算是異類生靈,在哭嚎中慘死。
除非是毫無人性的妖魔邪修,常人在目睹之后,根本無法保持冷靜。
不過也無人敢如何,哪怕是個瞎子聾子,也都能感受到那幾位修士的可怕,更別說是那座能發十種災劫的恐怖陣勢了。
梅嶺境內,某個幽谷內,一處剛被開辟出來的粗糙洞窟內。
陶潛盤坐于洞口,遙遙看著那陣勢屠戮完最后一只嬰靈,心底不由嘆道:
“好可怕的陣法,果然那勞什子圣子,那季羨仙,藏了不少手段,也怪不得敢坐視妖神軍的壯大。”
“這雙方,才算是真正的正邪斗法,之前蕭真人征伐鐵佛寺,只能算是一個小小插曲吧。”
他這邊剛感嘆完,忽然身后傳來嚶嚀一聲。
陶潛回首,果見他臨時鋪陳的軟榻上,縮水成少女的蕭真人醒轉了過來。
蕭真人剛醒,立刻便察覺到自己原本孱弱、空虛的軀體中,竟多出來一股精純的嬰母源氣,虧空氣血得以補足了一些。
只是很可惜,她的傷勢太過嚴重,這么點源氣只能說杯水車薪。
她醒來后的第一瞬,便發覺陶潛沒有遵循她的交代,仍舊停留此地。
細眉先是皺起,看向正轉過身來,并已恢復本來面目的陶潛,隨后嘆息道:
“你這后輩,可是想逞能?”
“這般想之前,先瞧瞧本真人這模樣,這下場吧。”
“須知我可是洞玄境修士,雖不怎么擅殺伐,但也非你一個煉氣境后輩可比。”
“你若是不想身死道消的話,還是早早離去吧。”
“且放心,我對你無任何責怪,反倒是嫌你這小小煉氣境修士跟著,無甚用處,只是累贅。”
蕭真人這番話,有理有據。
甚至為了讓陶潛安心離去,還特意給了臺階,好打消陶潛心中的內疚感。
只是蕭真人卻是不知,在她昏迷落入陶潛懷中時。
她那一身隱秘信息,都因境界跌落,而被陶潛窺視了大半。
她如今的狀態和處境,陶潛心知肚明。
是以此時,陶潛根本都不需要去細心觀測蕭真人的神色,只聽過幾句就知曉她是在逞能。
當然,她倒也真的不相信陶潛能做什么。
區區一個煉氣境修士,無甚用處,反是累贅……如果陶潛真的是個普通煉氣修士,這句話也是非常正確。
只可惜,陶潛并不是。
聽得蕭真人的嘆息和驅逐,陶潛避而不答,只是突兀問道:
“真人,當日我們分別時,你說你去嬰宗報信,原以為可懲戒那季羨仙,可挽救南粵千萬民眾于水火之中,可我一路行來,南粵局勢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是愈加惡化了,我見到的妖魔食人不知凡幾,更有大妖大魔直接霸了凡俗城池,建了一個個地上妖國。”
“真人可否告知,究竟發生了何等變故,竟讓局勢糜爛至此?”
蕭真人原想繼續勸離陶潛,忽然被這問題打斷。
她那已成少女的臉上,立刻露出憤怒之色,又覺自己作為大前輩,在后輩主動提供關鍵線索后卻沒能阻止南粵陷入動亂,慚愧之色也浮現出來。
想了想,她無奈答道:
“當日我回轉宗門,可不等我入得山門,半途便遭人埋伏。”
“除了那個古怪的‘圣子’外,還有我嬰宗的近十位長老,平素他們雖與我不睦,所處派別也不同,可我不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們竟會與外人勾結,要將我這個嬰宗長老給捉去囚禁。”
“那幾位長老算是我嬰宗目前的主要掌權派,他們瞞著其余長老還有宗主大人,直接代表我嬰宗與那圣子、季羨仙簽了盟約,條件是待那季羨仙徹底掌控后南粵后,萬嬰宗將可隨意取用境內各種資源,且未來季羨仙成事登基后,嬰宗將會被提升為國教。”
“那幾人也是異想天開,竟是不滿足于南粵第一大派這個稱呼,想讓嬰宗觸角伸出南粵,去挑戰道門十二派和那些佛宗大寺,真個是野心亂了道心,我看他們一個都別想晉升至極樂境了。”
“他們原想勸服我,我不允,便動了手,幸好我所修功法克制那幾位長老,付出不菲代價后逃了出來。”
“只是那個來歷神秘的‘圣子’,手段繁多且狠辣,即便本尊未至,也成功將我逼迫到這般境地,甚至于推算到了我最后的打算,提前在這梅嶺埋伏下了玄牝十絕陣。”
“剛剛被十絕陣毀去的萬嬰母臍已是我身上最后一件可用法寶,我也是無法,只得用嬰母靈覺尋覓生機。”
“這說來也是古怪,我這嬰母靈覺覓生機之法,十二年才可動用一次,過去從未出錯,屢次助我脫離險境。”
“為何這次,卻失靈了?”
說到最后,蕭真人忽而定定看著陶潛。
雖然這后輩修為境界不高,但的確是屢次帶給她意外。
不過看得片刻后,她還是搖搖頭,心底暗道:“不可能的,這后輩再古怪又能如何,連筑基都未曾,如何能助我?還是莫要害了他的性命,早早驅逐其離開吧。”
雖然聽不見蕭真人心聲,但陶潛看她面色也能猜到一二。
暗笑了一下,陶潛沒有停歇,皺著眉頭又問道:
“真人,他們的計劃謀算總有暴露的一日。”
“到了那時,難道他們不怕你嬰宗其他長老,還有宗主責難反悔?”
聽得這問題,蕭真人又是嘆息道:
“其余長老大多不管事,屆時木已成舟,的確不會有多少責難,真正的麻煩是宗主大人,以我對他的了解,若是知悉了他們的計劃謀算,絕對不會同意。”
“許是正因了此,他們先是讓那三皇子拜宗主為師,背地里不知道又用了什么陰私手段,竟讓百年都未曾出門的宗主去了那觀音寺做客,如此才方便他們行事。”
“現下他們帶著那蠢笨三皇子,正式代表著我嬰宗支持季羨仙……過不了幾日,真正的大戰將起,季羨仙會以雷霆之勢掃平南粵境內肆虐的妖魔,從而徹底掌控此地。”
“到時大局一定,宗主即便歸來,也完全奈何不得他們,說不定還得捏著鼻子應了。”
說到這里,蕭真人頓了頓。
細眉皺得更緊,而后擔憂道:“他們的計劃尚算縝密,但我卻知曉,這里面有一大漏洞,若是成了還好,無非是我嬰宗被綁上戰車,以宗主手段,尚有轉圜余地。可若是失敗了,南粵數千萬凡俗百姓,怕是要盡數淪為兩腳羊般的悲慘存在。”
“什么漏洞?”
陶潛疑惑回道,他細細想了想,季羨仙的計劃成功幾率不低,沒看出有什么大漏洞,除非還有什么他不知曉的內幕。
果然,蕭真人馬上給出答案。
“妖神軍!”
“如今妖神軍在十幾個大省內肆虐,那神秘圣子和季羨仙為了成事,竟主動與其中一個分支勾結,主動放他們的主力軍,長驅直入南粵腹地,這還不夠,竟還任由那‘湯大神將’與諸多大妖魔勾連起來,甚至引來了周遭數個大省內的不少大妖大魔。”
“季羨仙本意是養寇自重,脅迫朝廷,再掃平妖氛,一舉登頂。”
“可他們卻沒想到妖神軍也會反噬,尤其是那喚作湯顯宗的大將,據我所知其人手段非凡,心思詭譎,還娶了妖神之女,絕不會只甘心季羨仙給出的那么一丁點好處。”
“若最后一戰時,妖神軍反客為主直接滅了季羨仙。”
“這南粵,就完了。”
“轟隆”
當蕭真人吐出內幕,陶潛面上不可遏制的浮現出驚色。
從捉了那洪幼虎后一直縈繞在陶潛心頭的疑云迷霧,此時完全散開。
現在,陶潛完全明白南粵發生了什么,也知曉為何會發展到這般境地。
陶潛震驚時,蕭真人依舊沒停。
雖然不指望眼前這后輩提供什么幫助,但她受難多日,的確是想要傾訴一二,繼續道:
“我這回闖這梅嶺,正是打算去往觀音寺,將宗主請回來。”
“以宗主顏面,或可再請動觀音寺的菩薩們出手相助,畢竟那可惡的艷尸如今也在南粵肆虐。”
“若我能闖過去就好了,只可惜我傷勢太重。”
“那個圣子的確是神秘又手段非凡,也不知究竟是哪個隱宗培養出來的真修,從那人記憶中可知,這般圣子竟不止一個,在其他大省也存在著。”
“按說修行界中有這般底蘊的,只有道門佛門寥寥幾個超級大派才有可能啊,真個是讓人費解……嗝!”
“嗝!”
“嗝!”
正思索著的蕭真人,極為突兀的,一連三個奶嗝。
立刻的,這臨時開辟的狹窄山洞中,奶香陣陣。
雖然陶潛很惡趣味的想看看這前輩真人窘迫臉紅的樣子,但想了想還是不要作死,連忙移開目光,并解釋道:
“之前得真人贈了不少好物件,尤其孕空石和那可轉換元嬰源氣的玉握,對晚輩助益極多。”
“不過那‘嬰母源珠’倒是沒用上,見真人傷勢頗重,想來此物當可助您恢復些許氣血,是以便自作主張給你服了。”
陶潛說完,山洞中卻無回應。
陶潛只感覺一道漸漸危險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為免這前輩真人越想越尷尬,最后記自己小黑本。
陶潛想了想,連忙轉移話題道:
“真人,你雖然以那異寶擋了十絕陣之威,暫時也迷惑了他們。”
“但畢竟你真身未顯,他們是不是很快就會反應過來了?”
此招果然有用,陶潛剛說完。
蕭真人立刻緊張起來,難得厲聲,再次驅逐陶潛道:
“你說的沒錯,那般遮掩持續不了多久,那幾個鼠輩很快就會反應過來,你快些離去吧,莫要被我連累了性命,白白耽擱了你的道途。”
“快走快走,本真人不想再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