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青山,你們住的地兒也太偏了吧。”
坐上牛車的剛子,還覺得挺新鮮,一邊四下張望,一邊抱怨著。
這一路,他們下了火車坐客車,下了客車又坐牛車,顛得骨頭架子都快散了。
“別悠蕩腿,小心踢進車轱轆里。”
劉青山提醒他一句,然后又問吳建軍:“飛哥,以后有啥打算呢?”
吳建軍抽出一根煙遞過來,看到劉青山擺擺手,就叼到自己嘴上,不忙著點燃,也不回答劉青山的問題,而是凝視遠方,喃喃說道:
“青山,看來你是對的,這次的風浪,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多了。”
“行了,沒事兒就好,在俺們這好好玩幾天,散散心。”
劉青山安慰兩句,又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對了,你們的俄語學啥樣了?”
聽他這么問,剛子連忙別過腦袋,繼續觀風望景,一瞧他那屁股長錐子的架勢,就知道是坐不住凳子的。
飛哥倒是點了點頭:“開始沒人教,找不到老師,后來醫院的那位李護士,忽然找到我們,領著我們一起跟位老專家后面學呢。”
剛子也補充一句:“那小娘們比老師還厲害,也不知道咋就虎巴地盯上我們,簡直倒血霉啦!”
劉青山也四下轉著腦袋,同樣開始觀風望景,他決定,還是不要告訴這倆人真相的好。
牛車慢悠悠地走在鄉村小路上,趕車的張撇子是暗暗羨慕:還是青山厲害,城里都有朋友呢。
這時候的農村,誰家要是有大城市的親戚或者朋友,那是很光彩的一件事。
每年進城送點農產品,然后就能帶回來大包小裹的,雖然都是些舊衣物啥的,還是叫左鄰右舍眼紅不已。
后邊三人一直聊天,剛子嘴里還閑不住,興致勃勃地說起來,留職的這段時間,他們也做起了服裝生意。
一邊說,他還一邊抻抻腿上穿著的牛仔褲:“我們主要就賣這個,城里剛開始流行,這個叫牛仔褲,青山,我還給你帶兩條過來呢,夠意思吧?”
劉青山翹翹嘴角:“好像你說的這個牛仔褲,我前幾天也剛好給家人都買了一條。”
“哎呀,你急著買啥,肯定花了高價,我們賣的,一條才二十八塊!”
剛子嘴里開始埋怨,還帶著點炫耀的意味。
“還成,不太貴,一條才十五塊。”
劉青山笑瞇瞇地望著他,覺得有必要給這個剛入行的新人,好好上一課。
“啥玩意,我進貨還得二十五呢!”
剛子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劉青山:“你從哪買的,你們公社肯定沒有賣牛仔褲的,縣里都不一定有?”
“這個可遠了,羊城,前些時候剛好去那參加廣交會。”
劉青山嘴里輕描淡寫地說著,可是那輕聲細語,在剛子聽來,卻猶如天雷滾滾,雷得他差點外焦里嫩。
羊城,他早聽說過,是他眼中的花花世界,發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去逛一逛。
可是眼前這個小兄弟,人家不聲不響的就溜達一圈,這也太打擊人了!
這時候,趕車的張撇子又補充了一句:
“青山去那個什么會,還幫著縣里面簽了好幾十萬米國錢,縣里獎勵了青山好些個東西,有縫紉機、照相機……”
咣咣咣!
剛子就覺得頭頂好像有個尖嘴的雷公爺爺,手里拿著大鑿子,一下一下鑿著他的腦殼。
自己倒騰點牛仔褲,一條能賺個三五塊錢,就覺得牛皮哄哄了。
可是人家小山子,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都開始賺美刀了。
服!
剛子現在是徹底服了,目光熱切地望著劉青山:“兄弟,不,哥,你是我哥,啥時候也領我去羊城開開眼啊?”
“行了,別鬧。”
吳建軍阻止了剛子嚷嚷,說實話,剛才他受到的打擊也不小。
不過這也更加證明,他飛哥的眼光不差,當初認了青山這個有本事的小兄弟做朋友。
他平靜地望著劉青山:“給我們講講羊城那邊吧。”
直到夾皮溝,這一路上都是劉青山說,他們聽,就好像一扇新世界的大門,緩緩在兩個人面前打開……
鐵絲等工具,直接就拉到張撇子家,然后他就領著幾個兄弟開始干活,劉青山叫他去家里吃飯都不去。
對于窮怕了的人來說,只要有一絲能賺錢的機會,就堅決不會放過。
劉青山完全能理解張撇子的心情,也就領著飛哥和剛子回家。
走在村里的土路上,看著兩邊破破爛爛的泥草房,沒心沒肺的剛子嘴里嘟囔了一句:“青山,你們這村子還真夠窮的。”
劉青山點了點頭:“嗯,現在很窮。”
飛哥的眼睛,可比剛子厲害多了,他很快就注意到家家戶戶園子里的塑料大棚:“青山,這個干啥用的?”
“冬天種菜的塑料大棚。”
劉青山一邊說,一邊還招呼著迎上來的大黃狗。
大黃狗搖頭晃腦的,還湊到剛子和飛哥他們身邊聞了聞,記住身上這個氣味兒,就不會咬了。
剛子頓時來了興趣:“冬天也能種蔬菜?”
而吳建軍的想得更遠:大冬天的,真要把綠油油的蔬菜種出來,那不賺錢才怪呢?
或許這個小山村,眼下還很貧困,但是飛哥相信,有劉青山這個能人,這里很快就會騰飛了。
到了家門口,劉青山領著著哥倆先去爺爺家,畢竟在春城的時候,他們都見過劉士奎。
劉士奎也很高興,他治眼睛的那會兒,倆年輕人都跑前跑后的,沒少跟著幫襯,心里一直惦記著這份人情。
正好人家來了,一定要好好招待。
奶奶還用小簸箕,端來了松籽和大榛子,還有倉房里儲存的山都柿,這些可比瓜子的檔次高多了,屬于招待貴客用的。
山都柿就是當地對藍莓的叫法,只是比后來的藍莓,個頭要小一些。
這種山果儲存期比較長,藍汪汪的,表面還裹著一層淡淡的白霜,看起來就很有食欲。
“好吃,果味兒真濃!”
剛子捏了幾個扔進嘴里,立刻滿口都是濃濃的果香,竟然有點醉人的感覺。
“那就多吃點,城里面可不容易吃到這個。”
劉士奎笑瞇瞇地說著,還抓了一把榛子,幫著客人敲開。
小山村里,基本上家家都有砸榛子的工具,就是一塊鐵疙瘩,表面有幾個大小不等的小坑兒,最大的那個是砸山桃的,最小的就是砸榛子的。
把榛子往坑里一放,用個小錘子輕輕一敲,咔的一聲脆響,榛子外面的硬殼就碎了,露出里面飽滿的果肉。
剛子瞧著新鮮,就上去自己砸,他的技術顯然不怎么過關,差點砸到手指,劉青山趕忙把他拽旁邊去了。
從爺爺奶奶家出來,這才去劉青山家,林芝同樣十分熱情,直接逮了一只老母雞宰了。
這在農村,也算最高規格的待遇了,跟新姑爺第一次登門等同。
劉青山在當院弄了半盆子熱水,開始褪雞毛,飛哥和剛子,則被高文學領著,去大棚和雞舍里面轉了一圈。
出來的時候,剛子手里還捧著幾個深綠色的小辣椒,一個個都彎彎曲曲、勾勾巴巴的,表面還有一道道細小的橫紋。
“這辣椒一瞧就不好惹,肯定齁辣齁辣的!”
剛子喜歡吃辣的,嘴里喜滋滋地說著。
最主要的是,都這個月份兒了,還能吃上青辣椒,不大容易啊。
“成,一會蒸個雞蛋辣椒悶子。”
劉青山瞥了一眼,爽快地說道。
在大棚里面,原本種著的半壟小辣椒,被他給留了下來,把上面的枝杈剪掉,又從四周憋出杈子,然后開花結果,這樣就能吃一冬天。
飛哥手里則拿著幾個西紅柿,有紅的也有黃的,瞧著很是鮮艷。
這個同樣是劉青山保留下來幾棵,專門給老四老五解饞的。
剛子把辣椒放到一個盆子里,然后拿了個西紅柿,用手抹了抹,就咬了一口:“青山啊,你們這個塑料大棚肯定有搞頭。”
劉青山頭也不抬地回道:“今年主要種的是芹菜、韭菜和黃瓜,等以后蔬菜品種肯定越來越豐富。”
他手上的老母雞,已經褪完了毛,正開膛呢,雞皮呈現出金黃的顏色,泛著油光,很是誘人。
大黃狗在旁邊使勁搖晃尾巴,都耍成大風車了。
雞肉雖然吃不到,但是能吃點腸子,啃點骨架子啥的,也算開葷了。
這年頭,人都沒油水,更別說狗,天天能弄點刷鍋水,就算好的啦。
“嗚汪汪!”
大黃狗使勁叫喚起來。
一開始,劉青山還以為它是等急了呢,抬頭一瞧,卻見大狗正朝著大門口的方向吠叫。
再向那邊望去,很快就發現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也是一身黃毛兒,正在大門口來回轉悠呢。
“黃皮子,又來偷雞!”
劉金鳳大叫一聲,抄起杵在窗臺下的一把鐵鍬。
對養雞專業戶來說,黃鼠狼絕對令她深惡痛絕。
“姐,等等!”
劉青山連忙把大姐吆喝住,黃鼠狼就算再猖狂,也不敢大白天來家里晃蕩,而且他還發現,黃鼠狼嘴里,好像還叼著什么東西。
“黃皮子登門,能安什么好心?”
劉金鳳嘟囔一聲,然后就聽到吧嗒一下,那只黃鼠狼把嘴里的東西甩到當院里,就吱溜一下跑沒影。
只見院子里,赫然躺著一只肥碩的大田鼠!
不過還沒死透呢,四爪朝天抽抽著。
這啥情況,院子里的人,一時間都愣住了。
“嘿嘿,青山,這黃鼠狼不會是給你家送禮來了吧?”
剛子這家伙,沒心沒肺地笑著說。
劉青山白了他一眼:“這不是看到家里來了客人嘛,一會就把這只大田鼠給你燉上。”
吃老鼠?
剛子瞧著手里咬了半拉的西紅柿,忽然覺得咋就不香了呢?
————————————
新的一個月開始了,求保底月票,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滿三百就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