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茂文是碧水縣糧庫的一位副主任,這年頭,像糧庫這種能夠掌握物資的單位,那都是炙手可熱。
而且許茂文眼下還不到四十歲,還存在一定的上升空間。
所以當他聽到,夾皮溝這里有幾百噸水稻的時候,就動了心思。
如今東北這地方,稻米是稀缺物資,吃商品糧的,每人每月二兩大米。
一大家子,攢一個月,還不一定能夠吃一頓大米飯的呢。
要是有了這幾百噸的水稻,那就不一樣了,分派到下面各個糧店,還不把那些領糧的職工給樂死?
而這種口碑,就是許主任最為需要的。
到時候再好好運作一下,級別高一些的干部,就多領一些大米,只要把這件事辦得漂漂亮亮的,沒準他就能更進一步。
畢竟,老主任年紀大了,也快到了退休的年紀。
正是抱著這個想法,許茂文這位糧庫主任,才會出現在夾皮溝這個小村子,他自我感覺,已經給足了面子。
被請到簡陋的隊部,老支書和張隊長以及老板叔,一起陪著嘮嗑,許茂文多少也知道一些,這個小山村不簡單,曾經上過報紙,所以還算客氣。
不過說起收購大米的事,老支書和張隊長卻表示,他們沒法做主。
許茂文心里就有點來氣了:你們村里的老三位都在這,還有啥事定不下來?
于是他就有些不耐煩:“現在國家有規定,不允許私自倒賣糧食,那是犯法的,你們這些大米,不賣給我們糧庫,還能往哪賣?”
糧食價格,要到來年才陸續開放,現在農民賣糧,確實只有糧庫這一條通道。
張隊長脾氣不好,就哼哼兩聲:“賣不了的話,那俺們就自個留著吃。”
許茂文一直養尊處優的,啥時候被人這么搶白過,也噌一下站起來:
“這么多大米,村民吃的完嗎?再說了,就算是縣領導,也不能天天大米白面的這么吃啊,你們夾皮溝,也太狂啦!”
“怎么著,又沒吃你家大米,俺們自個種的,愿意咋吃就咋吃!”
張隊長也見不得這種作威作福擺架子的,梗著脖子硬犟。
許主任漲得臉紅脖子粗的:“你們還有沒有點大局觀,大米現在是緊缺品,你們就不知道支援國家嗎,同志,你這思想實在太落后!”
老支書一瞧,連忙站起來調節:“許主任,先消消氣,俺們農村人說話直,您別見怪。”
安撫兩句,他這才繼續說道:“雖然我們仨主要的村干部都在這,但是合作社里的事兒,卻是青山拿主意,我早上看他上山了,等一會回來,咱們再好好商量?”
許主任也越聽越是火大:你們這擺明了是想扯皮嘛,那個什么青山要是幾天不回來,我還在這等著啊。
于是他戴上帽子,招呼司機,氣呼呼地就往外走,一邊走,嘴里還一邊大聲嚷嚷著。
老支書和老板叔追了出去,張隊長最看不慣這些到下面耍威風的干部,嘴里也跟著叫罵:
“跑到俺們地頭上裝大尾巴狼,你算哪根蔥?”
這時候,劉青山和二彪子,也向這邊走過來,老支書一瞧,連忙招手:
“青山你下山啦,正好找你呢,這位是糧庫的許主任,商量要買咱們的大米呢。”
劉青山不慌不忙走過來,向許主任伸出手。
不料,許主任正在氣頭上,又瞧他是個小年輕,也就懶得握手,氣哼哼地說道:“給個痛快話,你們的大米到底賣不賣?”
劉青山不由得眨眨眼:登門買東西都這么橫的嗎?
隨即想想也就明白了,在這個年代,絕大多數掌控物資的部門,其實都是這個德性。
尤其是糧庫對于農民來說,更是相當于頂頭上司一般的存在。
于是他就笑笑說:“許主任,有買有賣,當然要坐在一起商量嘛。”
許主任一揮胳膊:“沒得商量,要賣的話,我們糧庫平價收購,不賣的話,你們隊長都說了,留著自個吃,一群土包子,還能頓頓吃得起大米?”
這下連老支書都有點掛不住臉兒了:“許主任,你這是瞧不起俺們農民唄?”
車老板子也板起臉:“要不是俺們農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你們糧庫收啥?”
說起這個,他就更來氣了:“年年收糧的時候,你們這些糧耗子又是扣這扣那的,使勁壓等,最后都把你們自個吃肥了是吧?”
正好,這位許主任身材微胖,看著劉青山投射過來的笑瞇瞇的目光,他頓時炸廟了:
“你們夾皮溝種的水稻,本來就是計劃外的,糧庫沒有收購的義務,你們都自個留在倉庫里發霉吧!”
說完,他氣呼呼地上車,一溜煙開走了。
坐在車里,許主任火氣未消,還氣得大罵:“土包子,一群土包子!”
司機一瞧領導生氣了,連忙勸慰:“主任您別生氣,告訴下面各個糧庫,堅決不收夾皮溝的水稻,叫這幫土包子干瞪眼。”
“哼哼,小趙你勤盯著點,他們要是敢私自倒賣大米,就直接抓起來,給這幫土包子點顏色看看!”
許主任這次是真生氣了,不給他們點教訓,還真以為自己是老大哥呢?
“您就瞧好唄。”
司機答應一聲,一腳油門,小車的速度猛的飆升,眨眼間,就把夾皮溝這個小山村,甩在后面,看不到蹤影。
與此同時,夾皮溝的老幾位,也氣得夠嗆,還得劉青山安慰他們:
“跟這號人生氣,那就是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不值當的。”
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老板叔咂咂嘴,很快就咂摸出這句話的道理:
“嘿嘿,還是青山你有文化,不生氣,跟這種糧耗子生氣,那不是虎嗎?”
老支書則一臉擔憂:“那咱們的大米怎么弄,難道都留著自個吃啊,那樣好像確實有點敗家?”
“支書爺爺您就安心吧,我到時候跑跑銷路,看看能不能賣出去。”
劉青山心里已經有了一個計劃,準備先試試,實在不行的話,就直接聯系春城汽車廠那邊,估計人家樂不得的呢。
張隊長卻還是沒消氣兒:“這幫糧耗子,心腸都是黑的,居然要平價收購,那能賣幾個錢啊?”
大伙正談論著呢,幾輛大馬車駛進場院,車上拉的都是剛從地里起出來的胡蘿卜。
這個是最后一茬了,因為前些天下雨,地里泥濘,所以才一直拖到現在。
于是趕緊召集人手,開始處理胡蘿卜,也就是削削頂兒,然后抹抹泥啥的,然后裝上大解放。
快到中午的時候,就全都收拾利索,下午直接拉到金陽食品公司,就能換成現金。
劉青山也洗了一根,嘎巴嘎巴嚼著:“這胡蘿卜還真不錯,咱們得儲存點,留著冬天吃。”
“不用你說,早都下窖了。”
老支書樂呵呵地說著,這胡蘿卜,今年大豐收,也是合作社的一筆大收入。
老板叔也樂呵呵地接過話茬:“而且還儲存挺多呢,老王說,冬天的時候,那些奶牛,每天給吃一根,能補充它們的命呢。”
劉青山也聽得有點發蒙:“就聽說老山參能吊命,沒聽說胡蘿卜也有這個功效啊?”
正好這時候,王教授領著學生們,也從大棚那邊回來吃午飯,聽到他們的談話,也哈哈大笑:“是維他命!”
嗐,說維生素不就得了。
劉青山也不由大樂:“老板叔,活到老學到老,您還得加強學習啊。”
當當當,學校那邊也敲鐘放學,小老四剛和山杏以及小曼她們幾個,拉著手走過來,猛然間一聲大叫。
“哇,大鹿鹿!”
與此同時,劉青山也暗叫一聲不好,幸虧他機靈,猛的一轉身,把手里的半截胡蘿卜往前一戳,直接伸到梅花鹿的嘴里。
咔哧咔哧,梅花鹿還真不客氣,嚼得挺香,吃完之后,為了表示對劉青山的獎勵,還用鹿角輕輕碰了他一下。
這家伙,也算知道好歹了。
劉青山笑了笑,然后就看到娃子們嘰嘰喳喳的,紛紛拿著胡蘿卜,開始喂這群梅花鹿。
“這幫家伙膽子是越來越大,在村里橫晃,連狗都不咬它們了。”
張大帥看著鹿群,好不眼饞,這要是宰一頭的話,包點鹿肉餡的餃子,嘖嘖……
不過瞧著自己的小兒子,也拿著一根胡蘿卜,喂著一頭萌萌噠的小鹿,他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看到這一幕,劉青山也挺高興:“看來到了明年春天,咱們就能割鹿茸啦。”
張大帥一聽又來勁了:“到時候俺親自操刀,親自下鋸!”
這家伙,果然像啞巴爺爺說的那樣:殺心太重。
劉青山笑著搖搖頭:“看來咱們的胡蘿卜,還得多儲存一些才成,還有梅花鹿這好幾十張嘴呢。”
然后他就說起來這次廣交會上,他們夾皮溝的宣傳片,把那些老外都給看傻了,都嚷嚷著要親眼看看這種人與自然,人與動物和諧相處的情景。
等到再過兩年,國家開放程度不斷深入,估計就能有外國游客來旅游,到時候,大伙兒坐家里就能賺美金嘍。
眾人一聽,也都好不興奮,張大帥也摸摸自家小兒子的腦瓜:“這么說,保護動物,比殺了吃肉還強?”
“爹,你以后再成天殺殺殺的,那俺就不認你當爹!”
小家伙鼓著腮幫,氣呼呼地跟老爹叫板。
張大帥也抹了一下光頭:“媽個巴子的,兒子管起老子來了,行,以后不殺別的,咱專門殺豬。”
正好這時候,張桿子興沖沖地從豬場跑過來:“大帥,你信不信俺率領那群弟兄們,把你家房子拱倒嘍!”
張大帥又摸摸自己的大光頭,想起了上兩天看過的一個武打片,于是雙手合什:
“阿彌陀佛,俺從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劉青山也大樂:“大帥叔,別呀,過年殺豬,還得靠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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