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元白先生旳字。”在場的行家一瞧這五個清瘦古拙的大字,就知道是誰的手筆。
有人就表示奇怪:“老先生有眼疾,這兩年不是都封筆了嗎?”
“瞎說!”那二爺正好在旁邊,回了一句:“剛才我們聊天的時候,老哥哥還說我臉上長老人斑了,他臉上老人斑比莪還多呢,真是老鴰落到豬身上。”
別人也不敢搭茬啊,人家老哥倆能這么說,別人只能聽著。
不過大伙也聽明白了:看來元白先生的眼疾好了,那是不是找機會上門求一幅字?
打這個心思的人還真不少,因為老先生有個特點:從來不收潤筆。
“老爺爺的眼睛啊,是我治好的。”小六子也在這邊,于是就十分自豪地宣布。
大伙都哈哈一笑,誰信你個小鬼頭的話?
接下來,不管懂行不懂行的,自然要去博物館里面轉一圈。
也有比較忙的,打算告辭。
老帽兒嘴里大聲吆喝一句:“大伙都不許走,中午在影視城那邊的食堂有招待。”
一聽這話,基本都不走了,影視城的食堂,如今在首都的名聲,一點不比那些大飯莊子差。
“有啥好吃的?”旁邊有人起哄。
老帽兒哈哈大笑:“盒飯管夠。”
大家陸陸續續進到博物館里面,人群立刻就分散開去,你去瓷器館,他去青銅館的。
幾百人撒進去,立刻變得稀疏許多。
劉青山則陪著一大幫專業和半專業人士進行參觀,這倒不是他厚此薄彼,主要分場合。
他們這個團隊的人也最多,那些不懂行的,當然要跟著專家,聽聽他們怎么說。
就連王福軍,也帶著幾名島國的商人,混在里面。
最先去的當然是瓷器館,china,當然不是白叫的。
青山博物館,同樣是按照年代來對展品進行分類。
在展臺外面,罩著透明的特制玻璃罩,里面擺放著一件件瓷器。
柔和的燈光照下來,這些精致的瓷器,靜靜地陳列其中,仿佛在講述一段古老的歷史。
華夏燦爛的古代文明,就蘊含在其中。
“難得啊,宋代的汝窯精品,天青釉,就連我們博物館,也只有寥寥幾件。”
金胖子是自來熟,干脆就充當講解員的角色:
“現在全世界各大博物館,汝窯器具,有記錄的一共六十五件,估計真實的存世量不足百件,難得,實在難得。”
要不怎么是專家呢,聽他這么一說,大家才豁然開朗。
看著里面“釉色如同雨過天青”的小筆洗,不過巴掌大小,卻原來如此稀少。
不過沒有人去詢問價值,如今古董熱還沒有興起,大家在意的是文物本身的價值,而不是外在的經濟價值。
繼續往前走,人群之中,發出幾聲低低的驚呼,卻是和元白先生來的幾位專家。
他們之所以失聲,是因為在展臺里面,看到兩個碩大的青花罐子,而這個區域,標注的朝代是元朝。
“元青花,還是大罐,不會吧?”一名專家的臉,都快貼到玻璃上。
旁邊站立的安保人員,向前跨出一步,剛要阻止,卻見隨行的劉青山擺擺手,保安這才沒有采取行動。
元青花,國內也是這幾年才普遍達成共識,認為元代有青花瓷。
“這一對兒人物青花大罐,也算是彌補了咱們國內收藏的空白啊。”李研究員在這里也跟著忙活一個月,所以知道底細,并沒有表現得太過驚訝。
反過來還取笑同伴:“老劉啊,淡定,一定要淡定,這兩個大罐,我還上過手呢。”
他卻忘了,自己剛看到青花大罐的時候,比人家還失態呢。
既然都這么說了,那肯定是真品無疑,而且真要是展出贗品的話,那名聲就臭了,一般的博物館,都不會這么干。
故宮博物院,也收藏幾件元青花,也有大罐,其中以龍云紋罐最為珍貴。
不過像這種人物青花大罐,還真沒有,所以李研究員才說是彌補了收藏界的空白。
“又不是你的,得意個什么勁兒。”剛才那位劉研究員,嘴里嘟囔一聲,卻有點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意味,
對于鑒定專家來說,光看怎么過癮,要是能上手就好了。
“這件是海外回流的。”魯大叔指著鬼谷下山的大罐介紹道。
魯大叔還特意介紹了一位外國友人,當然就是那位博班先生了,他也是特意專程趕過來的。
眾人又是感嘆一番,原本有些人,還以為一家私人博物館,也就是隨便玩玩,估計沒什么像樣的收藏品。
萬萬想不到,人家這里,廟小菩薩大。
尤其是那些專家,本來是給老先生面子,走走過場。
這會兒早就沒了輕視之心,一個個都端正心態,認真起來。
而小老四更是現場演唱了一曲《青花瓷》,那天青色的煙雨,還真是叫人感受到不同尋常的美麗。
兩個青花大罐,觀賞好半天,這才繼續向前,然后大家就看到單獨的一個站臺上,放著一個孩童拳頭大小的小杯子。
“雞缸杯!”
這次發出驚呼的人,又多出不少,因為這東西實在太有名了。
只見這個小杯輕薄如紙,在燈光的照射下,瑩白如玉,上面繪制的雞群,色澤艷麗,鮮活靈動。
有人口中輕聲念道:“牡丹麗日春風和,牝雞逐隊雄雞絢。金尾鐵距首昂藏,怒勢如聽賈昌喚……”
一只小小的杯子,叫這些行家和外行,都深深地沉醉其中。
“唉,要是能用此杯喝一盞茶,足慰平生。”又是剛才的劉專家,嘴里發出長長的一聲嘆息。
結果李研究員接過話茬:“老劉啊,這個心愿,我替你完成了,前天布置完的時候,我有幸用這個杯子,喝了一杯茶,哈哈,回味至今啊!”
你說這不是氣人嗎?劉專家狠狠瞪了這位同伴一眼:
“這么貴重的寶貝,你也敢拿來喝茶,就不怕失手落地,你賠得起嗎?”
一對老友,眼瞅著就要吵起來。
“器物就是用的,不是看的。”元白老先生發聲,這兩位立刻閉嘴。
老先生贊許地向劉青山點點頭:能拿雞缸杯待客,這個年輕人很合他胃口。
而金胖子則又開始履行自己講解員的職責,當然也可以說是賣弄:
“諸位,這雞缸杯,全稱是明成化斗彩雞缸杯,全世界也就不足二十件,我們今天能看到此物,都是一件幸事啊。”
大家都連連點頭,終于有一位門外漢問道:“那豈不是很值錢,不知道價值是多少?”
問話的,自然是王福軍。
金胖子瞥了這家伙一眼:“無價之寶。”
即便是這個年代,拿到拍賣會上,也能拍出千萬。
王福軍碰了個軟釘子,心里有些不忿,但是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好發作,只能忍著。
繼續往下看,王福軍瞧見展臺里的一個大碗,藍色的質地上面,布滿了一個個的白色斑點,看那樣子,就像個被磕碰了無數次的破碗。
他自己不敢招惹劉青山,轉轉眼珠,通過翻譯,跟那幾位日商聊了起來。
很快,一陣刺耳的笑聲響起,引得大伙紛紛側目。
只見發出大笑的,是一位年輕的島國人,指著展臺里面的大碗,嘴里哇啦哇啦說著什么。
“啥意思?”金胖子向翻譯詢問。
那名翻譯倒也盡責,如實翻譯:“龜田先生說,這只破碗怎么有資格擺在這里,跟雞啄的一樣,早就應該扔進垃圾桶。”
這話可把大伙氣壞了,擺明了是瞧不起人嗎。
不過瞧瞧展柜里面的那只大碗,又覺得這個小鬼子說的好像有點道理,一時間也不好辯駁。
倒是那些專業人士,一個個都面色古怪,望向那位龜田先生的目光,都充滿了戲謔。
劉青山眨眨眼,笑盈盈地瞧著那個小鬼子:
“龜田先生是吧,我想你是誤會了,你要是對華夏文物感興趣的話,不妨多讀讀書,了解相關的知識,再來評價。”
話說的雖然客氣,但是話里的鄙夷,卻任誰都能聽得出來。
龜田先生也冷哼一聲:“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旁邊的同伴,連連用目光示意:咱們是來進行商業談判的,爭論這種無謂的事情,有什么意義?
可是龜田年輕氣盛,骨子里又有點偏激的思想,所以被王福軍剛才一引導,就開始放炮。
劉青山笑著搖搖頭,然后向金胖子做了個手勢,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專業人士來解釋吧。
金胖子也輕咳一聲,吸引大伙的注意力,然后這才開口:
“這件器物,是明代宣德年間的灑藍釉大碗,是一種特殊工藝制成,宣德后,工藝就失傳,知道清朝的時候,才又重新仿制出來。”
“而這樣的大碗,目前存世量也僅有三四件而已,其中我們博物院藏有一件。”
人群也發出低低的驚呼聲,這個存世量就更少了,珍貴程度可想而知。
金胖子也是有意賣弄,順便打擊一下這個島國人的囂張氣焰,于是繼續說道:
“這種灑藍釉,制作工藝難度極大,先制白瓷坯,然后用特殊的吹管,把藍釉吹到器物表面,所以才叫灑藍釉。”
“又因為保留的白色質地,就像是飄灑的雪片,所以又叫雪花藍釉。”
他一邊講,大家一邊細看那個大碗,果然越看越有味道,真如片片飄雪一般。
金胖子也是人來瘋,索性開始講故事:“當時宣德皇帝迷上了擲骰子,就命令JDZ的瓷工,制作出這種大碗。”
“因為存世稀少,所以價值極低,在1980年,一位老先生在港島的拍賣會上,拿出來一件灑藍釉大碗進行拍賣,當時的價格是370萬,現在十年過去,價格只怕要翻倍嘍。”
說完,金胖子得意洋洋地望著龜田先生:小樣,這下服了吧?
周圍的人群也是一聲驚呼,在當下,幾百萬確實已經是天價。
而那位龜田先生,一張臉漲得通紅,心中更是怒火滔滔,可是卻又無處發泄。
他也意識到,可能是剛才那位王福軍裝槍叫他放炮,于是向王福軍瞪去。
結果王福軍一瞧形勢不妙,跑到另外一側,假裝看別的瓷器去了。
在眾人的輕笑聲中,參觀的隊伍繼續行進,前面就是清朝的瓷器,這也是瓷器發展的巔峰期。
無論是器型還是釉色,都顯得美輪美奐。
等看完瓷器館,大家心中對這家私人博物館,都有了重新的定位。
在前往下一個展館的時候,心中都有了一種強烈的期待感。
進入到書畫館,跟剛才瓷器館的感覺又有所不同。
瓷器館記錄著歷史的變遷,而書畫館,則仿佛漫步在古典文化的長廊之中。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副古色古香的橫軸畫卷,雪白的杏花枝頭,站立一只五色鸚鵡,旁邊還有題詩和跋文。
“這不會是宋徽宗的五色鸚鵡圖吧,不是在米國波士頓博物館收藏嗎?”
有一位書畫鑒定專家,下意識地叫出聲,隨后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問題,連忙收聲,可是周圍的人,已經聽得清清楚楚。
大伙也都望向劉青山:無論是贗品,還是來歷有問題,那肯定都會影響青山博物館的聲譽。
劉青山則笑著解釋:“沒錯,就是收藏在波士頓博物館的五色鸚鵡圖,這是我在前兩年,用一幅梵高的星空,交換回來的。”
“大家請看,這里還有波士頓博物館開具的證明。”
原來如此,眾人這才齊齊松了一口氣,然后都一臉喜色,畢竟這樣的國寶能夠回流,確實是好事。
也有人想到另外一個問題:梵高的代表作,在國際上的價格,那都是千萬級別的,還是美金。
也就是說,這幅畫的價值,嘖嘖……
這幅五色鸚鵡圖,有畫有字有詩,十分難得,不管懂不懂行,大伙都看得異常細致。
畫前擠滿了人,大伙輪流觀賞,擠不上來的,只能先去觀賞別的畫作。
忽然,寂靜的展廳里面,響起一陣哇啦哇啦的怪叫。
大伙都循聲望去,不由皺起眉頭:這個島國人是怎么回事,連最基本的禮貌都不懂嗎?
此刻,那位龜田先生,正指著一幅畫怪叫。
說是一幅畫,應該說是并列的兩幅畫才對,一紅一白,畫著兩色芙蓉。
大伙都不明白,這個小鬼子,反應為什么這么大?
那位翻譯嘴里也跟著翻譯龜田的話:
“這幅畫,是收藏在東京國立博物館的,幾個月前被人盜走,怎么會出現在這里,肯定是你們偷竊回來的!”
一時間,展廳里面變得鴉雀無聲,只有龜田憤怒的咆哮聲在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