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更與忘鄉的聯系在一份青石府衙的治安案卷中出現。
這是一條很容易便被忽略的小小糾紛,可是此時卻好似一條并不清晰的邏輯鏈條隱隱出現在了常恩的腦海中。
這并不是小小的糾紛,而是一起綁架,佯裝醉鬼的男人要將泰豐錢莊錢庫看管蘇長更綁架至忘鄉。
“那個醉鬼怎么死的?可有異樣?”
張大力的頂級洞察力再次顯現出來,在沉吟片刻后,他似乎同樣將疑點鎖定在那個醉鬼的死亡上。
“第二天發現死在了,是我驗的尸,確實是醉酒溺水而亡。”
毫無驚喜的答案,老仵作耷拉著眼皮,面無表情的說道。
不會是自殺。
大概是綁架失敗暴露了身份,被殺人滅口吧。
常恩清楚的想著,
跟我去忘鄉吧,去忘鄉請你喝酒。
盯著手中的案卷,再次一遍遍讀著案卷中那句帶著忘鄉字眼的話語。
夢境中女人講出的忘鄉不會在一個醉鬼口中無緣無故的出現。
可是忘鄉究竟在哪,依然毫無頭緒。
“對了,老陳,你是咱青石城的地熟,家里三代都是咱青石城的仵作,你真的沒見過有名叫忘鄉的府邸么?”
張大力再次皺了皺眉,仔細問著仵作老陳。
“鐵頭兒,這名字著實有些怪,我老陳要是見過定然不會忘,對了,賣梨的那小子醒了,你們要不再審一審?”
仵作老陳把腦袋搖晃的跟撥浪鼓一樣,斷然說道。
是的,這著實是一個奇怪的名字,
于是張大力滿是興致的走回那間空空的房間。
人證與物證在張大力看來永遠都是破解案件的最重要一環,在上一個世界便受到這樣科班訓練的張大力在這個世界依然秉承著前世所學。
可常恩知道,在這樣的一起奇異事件之中,這樣的科學求證,效果似乎并不會太明顯。
審問很快如常恩猜測般進入了死胡同。
賣梨的巧哥兒終于醒了,只是瘋狂的模樣不再,只剩下迷茫的眼神。
常恩知道,賣梨小哥的頭腦經過了塑造四重夢境與夢境坍縮,此刻他的意識已經完全混亂,只怕即將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息,這位賣梨小哥也不會再恢復成那般伶俐的模樣。
穿越多重夢境,這樣不要命的行為無論是對夢境的主人還是入侵的客人來說,同樣兇險。
夢魘,總是無法完全掌控,即便是常恩這樣的精神攻擊類能力者。
于是不管張大力怎樣詢問,迷茫的賣梨小哥只是迷茫的呵呵傻笑著。
房間內一時間陷入了尷尬般的膠著。
“李……常參軍,我找到了你要的檔案。”
是班花氣喘吁吁的一把推開了門,打破了房間中死一般的寂靜。
她來去之間似乎著實有些急了一些。
將來自探事衙門的三份案卷一下撂在了桌子上,然后氣喘吁吁的端起了常恩的茶杯大口灌下,一副對常恩毫不嫌棄的模樣。
依然險些叫出常恩在穿越前的名字,依然難以掩藏對常恩的親密感。
似乎一切伴著穿越前的記憶都深深的刻在了何小婷的骨子里。
并不想計較這些瑣碎的細節,于是常恩在茶杯里再次添了一杯水,遞到何小婷跟前,然后低頭看著手中檔案。
三份檔案記載了三個不同報案人對忘鄉的描述。
詳細的記述讓常恩瞬間來了興趣。
第一份檔案的報案人是天盛德當鋪看守主管秦老二。
根據檔案中備注,天盛德是青石城典當行中最大的一家,平日里主要做些古玩買賣,天盛德的倉庫中多有價值不菲之物。
半年前的一天,素來有好色之名的秦老二在本城最大的風流地玄月坊中風流之后歸家,在回家的途中遇到一名路人的糾纏,路人攔下秦老二說要帶秦老二去忘鄉瀟灑,頗有警惕的秦老二執意不肯,只是秦老二顯然沒有蘇長更的好運氣,路人手執利器將秦老二脅迫上一駕馬車。
馬車在青石城中奔行良久,而后停在一處大大的府邸中,府門之上的匾額中寫著大大的兩個字,忘鄉。
府門洞開,是一處華貴之所,亭臺樓閣之間,似有汩汩溪水環繞,一只只酒杯在溪水中漂浮,十幾個女人伴著一位貴公子在坐著曲水流觴的游戲,女人皆是容色姝麗,姿色動人,只是面有哀愁神色。
貴公子似乎正拉著身邊的一位女人勸酒,女人抵死不從,貴公子勃然大怒,身后有兩名力士上前,按住女人,貴公子揮刀砍斷女人右手手臂。
秦老二在一瞬間認出被勸酒的女人正是自家的糠糟之妻,錢氏。
于是秦老二闖入府中,苦苦哀求貴公子放了自己的妻子。
貴公子將紙筆拋到秦老二面前,命秦老二寫下天盛德倉庫中所有值錢的古玩珍品方可放人,于是別無他法,憑著記憶,秦老二將天盛德倉庫中壓箱底的寶物盡數寫在紙上。
再睜眼時,秦老二已在家中自己的床榻之上,妻子錢氏正酣然入睡,秦老二叫醒妻子,查看妻子右臂,隱見右臂之上生出一道淺淺的刀痕。
第二天夜晚,天盛德典當行倉庫被盜,被盜之物皆是秦老二寫在紙上的珍寶。
第二份檔案的報案人是武威鏢局的武鏢頭。
根據檔案備注,武威鏢局是青石城最大的鏢局,多承接重要貨物押運。
五個月前,武威鏢局承接了青石城府衙的一單稅銀押送工作,由碎石鎮出發押送稅銀至青石城府衙,碎石鎮為青石城最富庶的城鎮之一,此筆稅銀數目相當可觀。由于路途較遠,稅銀押送至青石城后無法入庫,于是武鏢頭選擇將稅銀暫時存放在武威鏢局的一處暗室之中藏匿。
當夜武鏢頭歸家,一向好酒的武鏢頭在歸家之時犯了酒癮,便在李家酒肆駐足豪飲一番,自李家酒肆出門時與秦老二一樣,被一位陌生的路人挾持至一處名叫忘鄉的府邸。
府門洞開,武鏢頭看到燈火通明的廳堂中放著一只兩人高的大酒甕,濃濃的酒香撲鼻而來。
一名貴公子坐在廳堂主位之上,邀請武鏢頭同飲。
架不住酒蟲上頭,武鏢頭入座痛飲。
那酒甕似乎頗為奇怪,每當喝到空空見底的時候,不知何處而來的酒水又自動填滿酒甕。
酒似是好酒,武鏢頭與貴公子互相勸酒連喝兩甕,而后武鏢頭忽然聽得翁中有老婦哭聲,似是耳熟,于是走到酒甕間瞧看,竟然是自己七十歲的老娘被困在酒甕之中,眼看著源源不斷的涌出的酒水就要沒過老娘脖頸。
于是武鏢頭苦苦哀求貴公子放了自己的老娘。
貴公子將紙筆拋到武鏢頭面前,命鏢頭寫下武威鏢局暗室地址方可放人,于是別無它法,武鏢頭寫名了藏有稅銀的暗室地址。
再睜眼時,武鏢頭已在家中老娘床前,老娘在夢中驚醒,言說夢見自己墜入了一口龐大的酒甕之中。
武鏢頭察覺有異,問家人老娘夜晚可曾出門,家眷俱說武老太整整一晚未曾出門。
第二天一早,武鏢頭趕赴鏢局,發現存于暗室之中的稅銀已然被盜。
第三份檔案的報案人是老熟人,泰豐錢莊的管事錢掌柜。
根據檔案記載,這位對自家廚子刻薄的錢掌柜似乎有饕餮之好,對吃之一字甚是在意。
四個月前的某天夜晚,吃慣了廚子老古飯菜的錢掌柜在下班之后依然留在了泰豐錢莊,吃完廚子老古為自己好的飯菜方才離開錢莊。
與前兩位報案人一樣,錢掌柜在路上遇到一位陌生路人,同樣被挾持至一處名叫忘鄉的府邸。
府門洞開。
滿目美食出現在廳堂之中。
疑似此間主人的富貴公子殷勤的將錢掌柜帶入廳堂,言說今晚要請錢掌柜吃一道名叫“蜜唧”的美味。
饕餮之癖發作,渾然忘記了此時的怪異,錢掌柜疑惑的向貴公子求問“蜜唧”為何物。
貴公子言說,“蜜唧”乃天下至鮮至美之美味。
欲做此菜,需要一味獨特的食材,自家親自豢養的乳鼠。
廚師虛將出生三四天的乳鼠浸泡在蜂蜜罐中,食客抓住鼠尾,以鼠頭蘸秘制醬料,將幼鼠生吃活吞。
幼鼠入口之際,尚唧唧做聲,美其名曰“蜜唧”。
貴公子請錢掌柜品嘗,果然如期所言,先是一罐大大的蜂蜜被擺上了食桌,而后錢掌柜聽到一陣唧唧喳喳的聲音,似有乳鼠在蜜罐中攪動,于是眼看著貴公子將罐中之物提起,欲要張口吞下,可唧唧喳喳的聲音消失不見,反倒是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傳入錢掌柜耳中。
錢掌柜詫異再看,發現貴公子從蜜罐中拎出的哪是什么乳鼠,分明是錢掌柜自己剛過滿月的兒子。
于是錢掌柜苦苦哀求貴公子放了自己的兒子。
貴公子將紙筆拋到錢掌柜面前,命錢掌柜寫下泰豐錢莊每年錢莊存銀最多是在何時,存銀錢庫又在何處,別無他法,錢掌柜只得寫下。
再睜眼時,錢掌柜已然在家中,臥房里的兒子啼哭不止,似乎是受了極大的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