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寧?
關寧鐵騎?
陳酒微微一挑眉頭,心中泛起些許不解。
在他所了解的那個時空里,關寧鐵騎是明末赫赫有名的騎兵精銳,以歸漢的遼人為主體,專門用來應對建州女真。
可按照這個位面的歷史發展趨向,努爾哈赤尚未出生,建州女真尚未凝聚成型,明國便已經依靠蒸汽力量將建奴驅逐出了黑水流域,這支軍隊根本沒機會登上歷史舞臺才對。
退一步說,就算真的存在,也不該直接打出關寧的大纛……關寧之名取自于“山海關——寧遠”一帶軍防重鎮,哪兒有軍隊會用自家的出身地名來當正式旗號的呢……
鐵騎倏然而至,放緩蹄聲。
騎兵散開陣型,搜索打掃。
“有活下來的弟兄。”
幾個騎兵發現了車上的陳酒,而陳酒也看清了他們的裝備。
雄健高壯的關寧戰馬和陳酒印象中的夏爾巨型馬差不多相似的個頭,渾身流淌著淡紅汗滴,仿佛籠罩在一團火焰里。
它們面鎧上刻著睚眥、獅子之類的浮雕,頸鎧左右懸有射網器、火榴彈與短粗的三管霹靂炮,馬鞍兩側則緊貼蒸汽驅動的鋸齒鏈鋸,仿佛鷹隼收束起來的翅膀羽翼。
左面鏈鋸上方五六寸,固定了一桿鵝蛋粗細的精鋼重矛,鞍里的騎士被齒輪和甲片層層裹住,精確控制著所有武器的朝向。
野蠻民族的原始兵種?
不,是蒸汽與血肉相結合的小型移動炮臺!
“弟兄,你命大。”
一個騎兵解下腰間的水囊和袋子,拋給陳酒,
“信使一來求救,千戶所就派我們出兵了,可終究遲了一步,狗日的紅胡子……我姓葉,松山人。弟兄你怎么稱呼啊?”
“阿什河衛,步軍小旗陳酒。”
陳酒灌了口水,水居然還是溫熱的,應該在紅水銀蒸汽里頭泡久了時間。
“步軍……”
騎士下意識挺了挺腰桿。
倒不是他在拿捏什么造作姿態,只是在蒸汽時代的大背景下,精銳關寧鐵騎面對普通步軍兵種,優越感是難免的。
說起來,陳酒的官職好歹也是小旗,可葉姓騎士完全不覺得自己矮了一頭。
“陳小旗莫慌,跟我們回去喝頓酒,裹棉被燒火炕好好睡一覺,今天的慘事就都能忘掉了。艸,那幫狗日的紅毛番夷,賊盜野種。”
騎士又忍不住罵了一遍,側頭打量,
“誒,你還俘了一個鬼佬……”
目光一下子凝固。
小紅毛單薄的衣衫上,金線刺繡映著微芒。
郁金香紋。
北海明軍都認得出,這是荷蘭紅胡子的蒸汽甲胄專屬徽記,而那小紅毛的肩上、頸上、背上都有新鮮的細小傷口,是駁接針傷痕無疑,證明對方剛離開蒸汽甲胄沒幾分鐘。
“這是……紅胡子的丹瑞虎賁?!快,去稟告百戶大人!”
“稟告百戶大人,荷蘭夷本次突襲,共出動蒸汽甲胄十八臺,戰兵百余人,全部乘坐丹瑞機車,總戰力是我方隊伍的三倍。由于遷徙百姓所需,我方隨行步軍輕車簡從,未曾裝備丹瑞重火器,只帶了幾臺霹靂雷幾臺虎蹲輕炮,故而始料未及之下,兩百余軍民頃刻間覆亡。”
“紅毛鬼……”
聽著匯告,領兵百戶冷住一張臉,大帽飛碟盔下的兇狠虎目陰沉欲滴,
“咱們的行軍兵力、路程和時辰,讓他們摸了個底兒掉啊。二百多條人命……錦衣衛那幫子人,白吃皇糧!”
戰馬打了個響鼻,噴出淡紅的氣柱。
這時,一個騎兵策馬趕來,在馬背上一抱拳,開口說:
“大人,那邊找到一個活下來的小旗,他還俘虜了一個紅胡子的丹瑞虎賁。”
“哦?帶來俺見見。”
過了沒一會兒,陳酒便用腳踹著荷蘭小紅毛的屁股,來到關寧鐵騎百戶面前。
“報上姓名。”
陳酒左手抓著牛肉干,右手端著水囊,用一大口溫水把滿嘴的牛肉送下去,抹了抹嘴,方才回答:
“阿什河衛小旗陳酒,奉命護送百姓遷往北海第三千戶所屯田。”
“陳酒……”
聽到這個名字,百戶臉色變了變。
但他很快就調整好了表情,威嚴著一張臉,繼續發問:
“為何你毫發無傷啊?”
“卑職運氣不太好,剛一交戰便被炸暈了,醒來后只來得及逮住鬼佬一條落單的尾巴。”陳酒面不改色編著瞎話。
“暈了?”
百戶冷哼一聲,“怕不是給自己找了個畏戰避戰的由頭吧?”
陳酒垂下眼皮,不卑不亢,
“大人偏要如此認為,卑職也沒辦法。”
百戶濃眉一橫,本想發作,
但一想到千戶大人臨行之前的叮囑,愣是強壓住了心頭火氣。
“這個鬼佬,你俘的?”
“正是。”
“你是丹瑞虎賁?”
“不是。”
“不是……那你怎么俘來的?”
“戰而勝之,便俘了。”陳酒語氣坦然。
百戶眼角抽了抽,
朝某名親兵一指。
“這小旗官被炸昏了頭,滿口胡言亂語。你不是懂紅胡子的話么?替俺審問一番。”
“是。”
親兵上前揪住小紅毛的衣領,二話不說先啪啪甩了兩巴掌,嘴里緊接著吐出一串嘰里咕嚕。二人交流一番,親兵的神情越來越古怪,語調也越來越高,到最后一臉匪夷所斯。
“大人,這個鬼佬是荷蘭夷的丹瑞虎賁,奉他們校尉的命令留下掃尾。他還說……說……”親兵支支吾吾。
“快講!”百戶神色不耐。
親兵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說了下去,“陳兄弟神勇非凡,只靠凡胎,用一柄刀便輕易砍翻了他們兩臺蒸汽甲胄。”
“放他媽狗屁!用刀砍……這還是人么?有這神仙本領,怎么不去劈華山?!”
百戶脫口而出。
一個丹瑞虎賁有多寶貴?
大明北海衛所軍卒上萬人,也不過只有幾百臺蒸汽甲胄、近千關寧鐵騎而已,這也是大明最強悍的兩個陸上兵種。
只有丹瑞才能對抗丹瑞,面對尋常軍卒,丹瑞兵種破陣如撕紙裂帛!
蒸汽甲胄被刀砍翻?!
相比于這套離譜的說辭,百戶更愿意相信是這個小紅毛憋不住出來撒尿,被陳酒敲了悶棍。但就算陳酒有心冒功,鬼佬也沒必要幫腔……
想到這里,百戶忍不住看了眼陳酒。
兩人目光正好對上,陳酒咧了咧嘴,拉扯出一個微笑。
百戶又想起了那番話。
“千戶大人,卑職這便出發了。”
“去吧……唔,等一下。”
“大人還有吩咐?”
“那支隊伍里,有個姓陳名酒的小旗官,與我有些淵源。死了便算了,就當我根本沒提過這個人;沒死,你幫我多注意一下即可。”
“是大人的親戚故舊么?”
“算不上,勉強算個……老鄉吧。”
“卑職明白。”
“對了,還有一點——那個陳酒有些奇奇怪怪的本事,可能會略顯……驚人,只要影響不壞不大,你也不必深究。
“卑職……明白。”
“奇奇怪怪的本事……”
百戶吐出一口白汽,“記,阿什河衛小旗陳酒,俘敵一名,殺敵一名,俱為荷蘭夷丹瑞虎賁,記功待賞。”
“謝大人。”陳酒抱拳回應。
“你該得的。”
百戶微微前傾身子,
“會騎馬么?”
陳酒點點點頭:“能騎。”
神銘全面增幅了身體素質,也大大提高了協調性。拋開那些攝人心神的武器,關寧鐵騎們操控丹瑞戰馬,其實也不是用太復雜的裝備,韁繩馬鐙而已,陳酒又有“親和百獸”的特性,騎一騎應該不在話下。
“那你就暫時編入我麾下吧。來,給他一匹備用馬。全軍聽令,時辰緊迫,準備開拔!”
百戶吩咐完,聲音低下去嘟囔著,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本事。”
葉姓騎士給陳酒拉來一匹戰馬,陳酒探手摸了摸馬脖子,踩著馬鐙翻身而上。
滿身紅汗的高頭大馬晃了晃頭顱,眼球依然被密集血絲裹滿,充斥著暴躁與瘋狂,但脾氣似乎溫馴了些許。
明國特殊兵種,大明馬政司從祁連山冷龍嶺北麓的山丹馬場中挑選最上等的良種駒,持續注入稀釋過的丹瑞,刺激器官,壓榨潛能,野蠻其體型。進行丹瑞改造之后,的交配會大大提升,但將完全喪失生育能力,壽命最高不超過三年。
技能:
汗血:善于負重奔襲,日行千里,耐力極高,不畏寒熱。其疾如狂風,其傾如山崩。
蠻兇:兇如蠻獸,悍不畏死,面對火炮沖鋒,將會進一步激發它的兇狂。
踏山:的馬蹄鐵內藏蒸汽機械裝置,平原丘陵如履平地。
另一邊,副百戶對著百戶建議說:“大人,死者為大,要不要留幾個人,給軍民們挖個墳立個碑?”
“血味兒混進風里了,羅剎妖就要過來了。人留少了,白白折損;留多了,耽擱時辰。”
百戶搖搖頭,
“就這樣吧。”
“但……入土為安……”
“你覺得,這些軍民泉下有知,他們是希望咱們把時辰白白浪費在挖墳上,還是希望咱們留著力氣替大家報仇討債?死者為大,哪個是大?”百戶攥著韁繩,聲音冷冽。
“報仇……”
副百戶終于聽出了百戶話里的意思,頓時一驚,“大人切不可搏一時之血勇,貿然追擊,恐有伏兵啊。”
“我不追擊。紅胡子敢挑釁,敢作孽,就敢在前頭給咱們下套子,等著咱們往里鉆。但他們殘害了大明的百姓,使詐伏殺了咱們的袍澤,這口血萬萬不能往嘴里吞。咱們——”
百戶一扯韁繩,
“以牙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