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燦爛的陽光,灑在花壇上的金色花朵瓣上,庭院內陽光明媚。
“劃拉——”
長柵欄邊,鳥兒低飛,陽光于其羽毛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尾。
大道通向鐵柵欄之外,森林碧綠蒼翠。
穿著病號服的學員,從地下室走出,他們站在陽光之下,含淚看著這一切。
他們好不容易逃脫了那個地獄,終于到達了外界,對他們而言,一切都像新生一般美好,連站在這里曬太陽他們都覺得滿足。
鐵皮階梯之上,懷抱著大劍的青年望著這美麗的景色,環視一圈,收回視線。
“大哥,附近沒有偵察到敵人。”莫言環視完四周,抱緊了手里的劍,朝著站在前面的大哥說。
他的大哥沒有回話,似乎也在觀察。
莫言上前幾步,站在大哥身側:“大哥,你看我們應該可以通過那里出去,那里有個大門……只是好像沒有鎖……”
他指了指面前不遠處的大門,而后側過頭。
他愣了愣。
他看見那一向冷靜穩重的大哥,此時眼里有著晶瑩的水光。
在陽光之下,那水光格外明顯,像蘊蕩在眼中。
“……大哥?”
蘇明安抬起手,將眼角的生理鹽水擦去。
在極差狀態之下被突然斬首,看見自己的血液在眼前飆射的感覺,他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這眼淚純粹是后遺癥,在視野轉換,看到播撒下來的陽光時,胸腔中重新流淌的清新空氣讓他不由自主眼中含淚。
“沒事,只是太陽太大了。”蘇明安輕聲說了句,語聲顯得格外沙啞。
“大哥,你聲音好小啊,你說什么?”
“……”蘇明安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的眼神微微上移,看向自己的san條。
60點。
像是心上壓著的大石突然消失,他暗地里松了口氣。
這是回檔前的數值,正常數值。不然,以他又死一次的狀態,現在san值起碼低到三四十。
他無比害怕自己的san值會猛然下滑一截,怎么看怎么可疑。但現在看來,san值更傾向于一個判定類數值,只會受環境判定的影響,與自身的真實狀況無關。
就像之前值的時候,他也能感覺到自己不太正常,但是偏偏san值就是滿的。
這個判定,讓他頓時放下心來。
他看著身后的三個學員。
冬雪,莊國和鈴奈子。
三個人正有點緊張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你們在這里等會,我去附近偵查一下。”蘇明安說。
他要去旁邊的建筑偵查,就是那個曾經涌現出白色怪人和夏洛陽的建筑。
上一周目,就是因為害怕被突然出現的老師逮到,他們一出門就急匆匆往外面跑,在大門處選擇了強行破門。
由于沒有合理的逃生道具,最后他們被逼到了懸崖邊。
但按理來說……即使這樣,蘇明安的路線也沒有問題,完美通關的進度是實實在在在上升的,如果路線出現偏差,應該會重新規劃完美通關路線,他應該沒什么偏離路線的點。
按理來說,他的進程毫無問題,殺死夏洛陽,斷絕白沙天堂來路,再去找冬雪……他的任務已經瀕臨完成,就差臨門一腳。
但是他卻突然死了,死在任務瀕臨完成之前。
死得莫名其妙。
頭顱飛起,身首分離,突然被一下斬首。
他甚至不知道明是什么時候死的。
明肯定是死了,不然他不會一睜眼就已經死亡回檔。
如果明沒死,他至少該將意識轉換到分身上去,擁有復生對方的機會。
……究竟是什么東西,造成了他和分身一同死亡?
一般來說,他并不會特意關注分身那邊的動向,只會在需要的時候切換一下視角,或者關注位于視野一端的分身小視野。
但當時自己的精神狀態極差,險些陷入瘋狂,連路都快看不清,更別說雙線操控了。
所以,明的死亡情況,他幾近一無所知。
對方抓住了一個極好的機會……幾乎可以說是最好的機會了。
按照他的推論來說,到了那個階段,應該不會存在額外的敵人……也很難有人在他無知覺的情況下殺了明。
除非,對方非常了解他,非常了解他這個技能……知道必須本體和分身同時死,他才算真實死亡……
蘇明安略一思索,就將死前的情況緩緩推算出來。
首先,明的死亡時間應該在他之后。
明如果比他先死,他死前一定會有所感應,分身死亡,本體感受相同痛苦,但他直到被斬首時都沒有感覺到分身那邊有什么痛苦。
明應該是在他之后死亡的。
但如果本體死亡,在自己死亡的那一瞬間,就會進行意識轉換,他一定不會一睜眼就死亡回檔,至少會切換一下視角。
……但是沒有。
所以,以此可以推斷出,在他本體死亡的那一瞬間,明正處于沒有意識的狀態。
昏迷,無味無痛的毒,或者迷藥,都可能造成這個狀態。這些東西對身體帶來的痛苦很小,很難讓他察覺到。
如果明在他死前就中了這些毒,導致昏迷,他再被人斬首而死,意識轉換,他一樣會和明一樣陷入昏迷。
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么會導致這樣的局面。
對方真的非常了解他。
而且,對方應該只有一人,不能兩頭作案。
對方一定知道,自己有一方死亡,另一方會被通知到,才選擇了這樣的手法。
不然,一旦明首先死亡,蘇明安一定會警惕。
若是尋常,哪怕是這樣的手法也不行,因為明一旦陷入昏迷,沒過多久蘇明安就能覺察到不對勁,但他當時正好是失血且狀態極差的情況,以至于忽略了這些。
對方……選了一個極好的時機,用了一個極好的手法。專門選在他切影狀態之后瞬間出手,一擊必殺。
……有點難纏啊。
蘇明安已經開始猜測起玩家來了。
如果是npc在這樣針對他,游戲的難度也太離譜了些,不符合常理。只有在規則之外的玩家,才會對他做出這種手段。
那么,這個玩家……這是有多恨他?又該有多了解他?
時機、手法、膽量、運氣,這些因素缺一不可,才造就了對方的成功。
只要有一些微的差錯,一點的紕漏,這次刺殺就會宣告失敗。
蘇明安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次被精心策劃的刺殺。他看出了對方的良苦用心,與那針對他而來的,極深的惡意。
對方真的成功了,還沒暴露身份,就十分果斷地在全世界人眼前擊殺了第一玩家。
……一次。
擊殺了一次。
蘇明安確實很佩服對方,對方是一個極為聰慧,也極具膽量的玩家,哪怕是敵人,他也敬佩對手。
……但很幸運,也很不幸的是,他擁有很多次機會。
對方在上一周目成功了一次,但這一周目就未必,蘇明安已經開始利用上一周目的信息,將對手的手法推測完畢,并且已經漸漸開始鎖定目標。
這是獨屬于他的攻略方法,能夠最大限度給予容錯。
雖然他在這次副本里已經極力避免死亡,也不想將自己的希望全寄托在死亡回檔上,但這個能力確實又救了他一次,并且給予他彌補過失的機會。
……那么,對方到底會是誰呢?
極度了解他的技能,恨他,又兼具膽識和智慧的玩家。
蘇明安心里已經有了猜測。
他往旁邊的建筑走去,看見靠近外圍柵欄顯得如同白色墓碑一樣的三層樓建筑。
門窗緊閉,窗戶用膠帶封住,大門貌似也被鎖住。但建筑外面沒有守衛,他在靠近的過程中沒有引起警覺。
蘇明安迅速靠近墻壁,貼著墻,試圖去聽里面的動靜。
他站在墻外聽了一會,里面一點聲息也沒有。
他的手靠近了被膠布封的嚴嚴實實的窗戶,試探性地用了一點泯滅,沒有看到此區域無法探索的提示。
他加大了法力灌注量,泯滅將窗戶鉆出一個小洞。
順著小洞往里看去,他看見了一間無人的房間。
木板床,木柜,木桌。
與他初始房間類似的布置,不同的是,門旁的衣架上,掛著一件白大褂。
……這里應該是那些白色怪人的宿舍。
蘇明安空間位移進去,落到床上。
如果用泯滅硬生生把整個窗戶腐蝕掉,讓他鉆進去,損耗的法力值他無法承擔。泯滅好用是好用,就是耗法力值太高,平常也只能用于破壞小型鎖和攻擊敵方致命點。
他落到床上,確認了一下自身現在的狀態。
影狀態。
他還在白沙天堂當中,且點,這是一個幻覺偶爾可能出現的狀態,他不敢切換成明狀態。
而在進入房間后,他清晰地感覺到視野又暗了一些。
您已進入隱藏建筑·白沙天堂辦公樓
請注意穩定自身精神狀態,在此環境下,san值會隨玩家行動隨時波動。
當前san值掉落情況:2點/分鐘(受玩家當前精神點數判定)
他剛看到彈出的san值掉落情況,就看見自己的數值從60一跳,滑落到58。
San值在以每分鐘2點的速度掉落,他必須速戰速決。
他迅速從床上走下,清晰地聽見了腳下木板“吱呀吱呀”的聲音。在他準備推門的時候,他立刻聽見了有著腳步聲正在由遠及近,還是一連串的腳步聲。
蘇明安迅速將臨時道具欄里的白大褂套在身上,如果不能蒙混過關,他就空間位移。
“嘭!”
木門被打開,一個個手持電棍的白色怪人,瞪著幽幽的血紅色眼睛看著他。
蘇明安回望著這群人,手里攥著空間震動。
如果蒙混不過關的話,他殺也要殺過去。這一周目死了也無所謂,他必須要獲得支線副本的隱藏線索。
他與這群白色怪人對視著,而后看見他們緩緩放下了手里的電棍。
檢測到玩家擁有道具(醫生的白大褂),本次判定通過!系統界面彈了出來。
白色怪人們彼此對視了一眼,順著走廊緩緩離開,看樣子是認可了他。
蘇明安立刻跟在他們身后,試圖渾水摸魚。
在這種環境里,還是先跟著大部隊探索一番,不能一來就直接單人開莽。
他跟著白色怪人們一路走,發現他們是去各自的辦公室,每個辦公室外都有門牌,標記著白色怪人們各自的名字。
他們走入各自的辦公室,而后開始翻閱教案一樣的紙張和筆記,看上去,就像一個個正在備課的老師。
眼看著這條走廊就要走到盡頭,蘇明安隨便找了一間沒人進入的辦公室,走了進去。
這間辦公室很特別,外面沒有掛名字,他猜測這是已經死去的npc的房間,比如亞麻的辦公室。總之,獨立于普通辦公室外的房間,一定有特殊的點。
他走入辦公室,將門鎖上,立刻開始搜尋。
你發現了(消失的30號學員),是否開始偵查?
你發現了隱藏線索·消失的30號學員
桌上擺放著一個拆封了的檔案袋,蘇明安將里面的紙張倒出,立刻開始尋找二十九號和三十號的檔案。
偏黃的紙張在他手中迅速翻閱,很快,他就看見了紙張最上方,標著血紅的29號的檔案。
學員29號·陽夏
他一看這名字,就感覺到不對。
……29號,陽夏?
29號不是冬雪嗎?他自己是陽夏,陽夏應該是30號才對。
為什么這個檔案上……標注的29號是陽夏?
他翻閱了一下,紙張一共有二十九張,從學員1號到29號,但偏偏沒有30號的檔案。
他捏著紙張,繼續看下去。
陽夏:跨性別者,同性戀,幻想自己有一位虛擬女友,被母親送進來矯正。
當前病情處在好轉之中,優秀學員備選者。
內容到此為止,他沒有看見別的東西。
San值在穩定滑落,他已經聽到身后開始有奇異的聲響。
他忽地感覺到一股極其強烈的危機感,抬起頭。
木門不知什么時候被打開。
端著槍,站在門口的夏洛陽,正無聲凝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