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里,經常會有“勤勞的農民娶到仙子妻子”,這樣美好的故事。
比如,生活貧苦的農夫,在無比平凡的一天,意外捕捉到了一只有靈性的金魚。。
金魚說,它是海的女兒,如果農夫能放了它,它就可以實現農夫的愿望。
農民想了想,說。
……善良的金魚啊,一間漂亮的大房子,是最好的報答。
……仁慈的金魚啊,廣闊的、耕不完的農田,健康的牛和馬,也是我心所愿。
……悲憫的金魚啊,我想要一名美麗勤勞的女人,我希望這樣的妻子能長久地陪伴我。
金魚實現了他的愿望。
于是,豪宅拔地而起,農田覆蓋萬畝,壯實的牛馬成群,貌若天仙的妻子也來到了他的身邊。
農民生活富足,一輩子衣食無憂,兒孫滿堂,幸福美滿。
……這就是“童話”。
天性對財富,健康與愛情的渴望,重述了一種對人類社會有關鍵價值定向的理念,令理想的生命狀態得到探尋。
哪怕只是坐享其成,指望天上掉餡餅,人們也希望能獲得如農夫一般的幸福。
決定他們命運的,不再是持久的勞動與智慧的補足,而是一條不知在何時能落到他們漁網里的金魚。
但事實上,人們都知道,光是腦子想想,不可能會獲得幻想中的幸福。
童話畢竟只是童話,人的渴望和幻想本該只是白日夢,沒有任何意義。
……但很有意思的是,
穹地的信仰規則,賦予了這種“幻想”意義。
信則有,不信則無。
信者越多,信仰之力越強大,幻想就越有可能實現。
茜伯爾聽說過這樣的故事。
……比如,只要虔誠信仰佰神,相信祂的存在,祂就一定能降臨穹地,庇佑人們。
然而,人們只是日復一日地重復著各類祭祀行為,血祭,屠宰牲畜,捕殺活人,將孩子推入巖漿,他們認為這樣一來,他們的“虔誠”便能夠上達天聽,使白日降臨。
這些殘忍且毫無意義的行為,在這里變得極具“正統性”。
年幼的茜伯爾不理解這些,她只是喜歡在地下通道的墻上寫寫畫畫。
她太孤獨了,她的身邊沒有交心的朋友,封祺祺也像個小屁孩一樣,只知道組建他的“黑暗魔王十字軍”。她只能寫東西給她自己看。
但有一天,她的仆人影子,突然告訴她。
茜茜,只要你將渴望的事物念叨一千遍,一萬遍,它就真的有可能實現哦。
你很有天賦的,來,試試看。
茜茜聽了,說,她想要一個朋友。
于是,她拿起了紅色的筆,在墻壁上不停寫著。
她寫著寫著,說希望她能有一個朋友,在一天,出現在她的身邊。
……他要有一頭黑發,一雙黑眼睛,因為她喜歡黑色。
……他要有聰慧的頭腦,隨機應變的智慧,因為她不喜歡笨蛋。
……他在乎同伴的感受,不顧此失彼,因為她也是這樣的人。
……他要會說故事,要會樂器……
……他要……
類似的,滿懷期待的話語,被她寫了一遍又一遍。
那面土墻很大,有很大的空位能讓她寫。
于是,密密麻麻的紅色文字漸漸布滿了墻面,不斷重復的一排排“他”擠滿在字里行間,它們的痕跡有深有淺,因為她經常會來。
如果之后他來找我玩,我可以給他分糖果,塑料殼包裝的,好看的糖果。
很期待和他的見面,我已經備好了水果和糖果,就等他來啦……
這是她寫在墻上的話。
她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的記憶都開始模糊。
終于,有一天,
……他終于出現了。
“所以,你的權柄是……”蘇明安說。
“信仰。”茜伯爾凝視著他的雙眼:“我的權柄名為‘信仰’。它可以放大我的思維能力和信仰能力。”
蘇明安有些意外。
……居然是一個這么特別的權柄。
在穹地,人們的信仰力量集合起來,能夠使神明化形。
但更細致來說,這種信仰力量并不是只能“使神明化形”,而是“實現人們的幻想”。
茜伯爾的‘信仰’權柄,賦予了她比尋常族民更強的信仰力量。她一個人的祈禱,就能相抵上千上萬名族民的信仰。
因此,在她的日思夜想下,在她渴望“有一個合心意的伙伴”的祈禱下,一個如她所愿的冒險者出現了。
……就是他。
在無數族民一輩子都失敗了的情形下,她做成功了一個“白日夢”。
“我一直不愿意告訴你我的權柄,因為我不希望你知道……你是我的信仰造物。”茜伯爾低著頭:“我也沒想到……我這對戰斗而言根本無用,只能放大我信仰的權柄,真的能把你創造出來。”
她的聲音很低,有些試探性地說:“……你,沒有生氣吧。”
“沒有。”蘇明安說。他不生氣。
一般來說,在得知自己是別人的許愿出來的生命時,他應該生氣才對。
但是,他已經不信茜伯爾說的任何話了,自然不會生她的氣。
“沒有生氣就好,我們先上去吧。”茜伯爾露出微笑:“第一引導者身上有輻射,我們就不帶她走了,等到她詛咒爆發而死,我們再過來回收黑烏鴉權柄好了。今天也快天黑了,我們就在這間木屋住下吧。”
“好。”蘇明安跟著她離開。
只是,在望向她的背影,他的眼神,已不再像之前那樣平和。
……謊言說多了,會留下無法愈合的傷痕。
總愛說謊話的放羊人,終會迎來他們的終局。
“叮咚!”
玩家的攻略路線偏移“玖神線”,向“輪回線”靠攏。
“輪回線”結局提示:
(HE1·“鏡中悲傷的你”):與第一引導者元雙雙簽訂契約,幫助她獲得勝利。
(HE2·“白日妄想”):將茜伯爾好感刷至100點。
(TE·“花開之日”):贏到最后,自身成就佰神。
(NE·“美麗新世界”):找到離開穹地的手段,去往外界。
當前劇情走向:TE·“花開之日”(偏向37)/HE2·“白日妄想”(偏向63)。
完美通關進度:75
在離開地下室時,蘇明安抬起頭,望了天色一眼。
“好燙。”他喃喃道。
“燙?”茜伯爾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現在是天災期,空氣是會有點辣,這次的天災應該和毒有關,但也不至于燙吧。”
蘇明安在原地站了會,又感覺那股奇異的燙感消失了。
穹地每過一段時期,會有一次天災期。如果是火系天災期,在天災期的持續期間,火焰會很難被撲滅,甚至會出現房屋自燃、森林火災、火山噴發這樣的災難。如果是風系天災期,就會有風暴襲擊,摧毀房屋。
天災期被人們視作神靈發怒的象征,如同古代時期的地龍翻身一般,他們只能承受,盡可能減小損失,卻無法避免。
這一次的天災期和毒有關,可能會有毒氣、毒蟲等物來襲擊穹地。這也是空氣變燙的原因,空氣里面都有一股腐爛的味道。
蘇明安不再理會這種燙感,拿出了一支羽毛筆,開始刻畫天賦覺醒法陣。
這個副本中,最后一次的天賦覺醒機會,他打算用在茜伯爾身上。一是為了刷好感,二是為了利用她這個獨特的信仰權柄。
隨著一道紅光閃過,茜伯爾睜開雙眼。
“……好神奇的感覺。”她說:“我的權柄真的得到了加強。”
“怎樣的加強”
“我可以把這個權柄,分享給其他人用了。”她說。
“分享給我。”蘇明安說。
茜伯爾握上他的手,他頓時感覺有一股奇異的微妙感在心底升起。
……他渴望的事物,或許可以在某一天被具現化。
只是,這種變化實在太微弱。畢竟茜伯爾是在多年的反復渴望之下,才創造出了他,他不可能在這十天就把什么東西幻想成真。
他轉頭,在木屋角落坐下。
“入夜了,睡吧。”他說。
茜伯爾坐在了床上,躺好,蓋好了她的被子。
在被加強了權柄,確認了他的愿望造物身份之后,她的好感度已經漲到了85點。
黑暗之中,他看不清她的臉,但大概并不是很高興,或者很悲傷。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她的聲音隔著被子,有些沉悶。
“好像又回到了戰爭開始第一天。”她說:“那個時候,你也是睡在地上,我睡在床上。”
蘇明安沒回話,他在思考著迄今為止獲得的線索。
“等戰爭結束,我成為新神,推翻那面黑墻之后……”她又說:“我們可以一起建設這里,蓋房子,種植花草,清掃森林……你不是喜歡當神棍嗎我可以幫你再造一個燈塔教,你喜歡傳教就去,喜歡說故事也去,他們不聽我就揍他們,讓所有人全圍著你來聽燈塔……”
“真是完全不令人期待的未來。”蘇明安說。
“我還以為你會喜歡。”她說:“你明明是我捏出來的,你應該會喜歡我說的未來才對。”
她笑了聲,在床上翻了個面,如同一只紅色的銅鑼燒。
“蘇明安,你是我的愿望造物,那你有對過去的記憶嗎”她問。
“有。”蘇明安說。
他附身的這個角色,身份確實是茜伯爾的幻想造物。但他本人卻是從其他世界奔赴而來的玩家,他有他獨立的記憶。
茜伯爾的眼界,還是太狹窄了,她局限于穹地世界的一方天空之下,單純地以為只有穹地與黑墻之外的世界,她根本無法理解玩家的概念。
……玩家。
他忽然想到了玥玥。
他已經整整三個世界沒有再見到她,不知道她在不同世界的周游中,過的怎么樣
他該慶幸她沒有生活在折磨的白沙天堂之中,沒有生活在危機四伏的普拉亞之上,或是滿是詛咒與污泥的穹地內。
這些,都不是什么適合生活的世界。
他的這一年,將相當于她的數百年,她是周游各世的世界旅人,不必遭受san值和完美通關的折磨。
……但愿她在這場長途的世界旅行之中,能夠收獲到她渴望的人生與未來。
前提是她不為此感到孤獨。
“真好……幸好你出現了。”茜伯爾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
她睜著海藍的眼,盯著上方的木質橫欄:
“我的白日夢居然實現了一個。那這是不是意味著,我之后再幻想些什么,也能實現……”
她眨了眨清澈的眼睛。
“我想想,對了,我還想種植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我想有一棟滿是紫藤蘿的大房子,我其實不喜歡咒火之花,它太亮了……”
農夫說:
善良的金魚啊,一間漂亮的大房子,是最好的報答。
“我喜歡草原和蒼鷹,我想看到成群的駿馬……”
仁慈的金魚啊,廣闊的、耕不完的農田,健康的牛和馬,也是我心所愿。
“我還想讓大家都活著,解除詛咒,活在陽光下,我想和他們長久地走向未來……”
悲憫的金魚啊,我想要一名美麗勤勞的女人,我希望這樣的妻子能長久地陪伴我。
“這種信仰的規則,真好啊。幸好你勸說了我,讓我沒選擇凈化所有人。等到我成神,應該也能解除他們身上的詛咒吧。”她轉過頭,視線正對著他:
“到時候,我們就去看大海……”
農民的幻想成真了。
他變得生活富足,一輩子衣食無憂,兒孫滿堂,幸福美滿。
……這就是“童話”。
茜伯爾的聲音越來越低,呼吸越來越均勻。
蘇明安看著她窩在被子里的身形,眼神前所未有的冷淡。
他閉上眼。
不知道為什么,他現在一點都不困,甚至還感覺有點燙。
“睡吧。”他說。
未來,花草,蓋房子。
黑墻。
鑰匙。
好痛苦。
——《玖神·輪回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