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門緩緩敞開。
在輕微消毒水的味道中,蘇明安看見了門內的景象。
里面根本不是什么王族逃生通道,也不是所謂的結界。
……只是一間擺放著各種器具的實驗室。
戴著手套與口罩的魂族們在里面站定,他們手持著各個器具,似乎已經等待已久。
消毒水一般的味道從他們身上彌漫而出。
而本該被迷暈的塞維亞,此時好端端地站在里面,像是等待獵物一般看著他。
螺旋樓梯上方傳來清脆的機關聲,蘇明安原先走過的道路被完全鎖死。
而在小門開啟的那一剎那,走至身后的玥玥忽地伸出手,一把推在他的后背。
但在她伸手的那一刻,蘇明安卻像早已預料到的一般,反手捏住她的手腕,將她一同拽了進來。
“嘭!”
一住s://la
門在身后合攏,蘇明安一把將玥玥磕在地上,劇烈的一磕讓她直接暈了過去。
彈幕已經看迷了,完全不知道這是在搞些什么:
……什么情況?
爺青結,玥玥怎么會背叛?
胡說些什么呢!這明顯是玥玥被塞維亞騙了,她怎么可能背刺明安?
不是吧,那她為什么要推那么一下……
我更在意蘇明安為什么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樣,難道他連玥玥都一直懷疑?
蘇明安松開按住她的手,站起身,轉頭,看向等待著的塞維亞。
“原來你沒有上當。”塞維亞說:“看著你的表現,應該也對米婭提防已久……那你為什么要跟著她一起過來?”
“主要想看看你玩的什么花樣。”蘇明安甩了甩手:“我不理解你在多此一舉些什么。”
明明塞維亞會猜到他會從床上回來,把床放在這個實驗室就完事了。
還要特地把床放在那么遠的地方,再派一個人去引他過來……
“——當然是為了讓你領略一下魂族之城的風景。”塞維亞攤開手:“剛才你也看了,我們的城市……你覺得怎么樣?是不是和普拉亞沒什么區別?”
“是沒區別。”蘇明安承認了這一點。
“蘇凜……父親。”塞維亞輕聲說:“我想了一個晚上,已經想明白了你的話——我已經發現,我的理想確實過于理想。”
“你想通了?”
“沒錯。”塞維亞說:“所以,我做出了一個決定——我要像你說的那樣,成為一個唯一的統治者——這樣在我的調配之下,魂族和人類才能和平共處——”
“不可能。”蘇明安有些無語。
他沒想到這個塞維亞還真把他的話聽進去了,甚至做了些反思。
雖然反思依舊不到位。
因為塞維亞的想法,從根源上就存在問題。
人不可能是純理性的人,也不可能將生命視作一種資源。
以人類為食的魂族,根本就不可能與其和平共處。
“——塞維亞,我所說的唯一統治者,不能是人類,也不能是魂族。這名統治者的立場必須中立……否則只要這個人有著一點偏向,便會對‘平衡’的局面造成大破壞。”蘇明安說:“這一點,你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放棄吧。”
他這段話的精華,實則都在最后一句‘放棄吧’。
這樣一個過于理想主義的統治人,根本無法實現雙方的共生。
但沒想到,塞維亞卻像是料想到了他的回答一般,笑了聲:“所以我決定了。”
蘇明安看著他。
“——我決定將這個位置讓給你。”塞維亞說。
蘇明安著實沒想到,他還沒開始用“迷惑”技能,對方就開始主動讓位了。
“因為這么想來,不屬于人類……又不屬于魂族。這么矛盾的存在,大概只有你了。你剛才聽過米婭的話,應該也了解了魂族的現狀……”塞維亞說著,緩緩向他走近。
“但事實上,米婭她自己,也根本不是王族,她只是遵從我的命令,將這件事說給你聽罷了……普拉亞,根本就不存在王族魂族。”塞維亞在他眼前站定:
“留下來吧,父親。你是普拉亞唯一的王族,能夠將我轉化為上位魂族的存在——你足以領導魂族的隊伍,統治整座普拉亞。”
“……你被誰洗腦了?”蘇明安覺得面前這個人的狀態完全不對勁。
根據之前塞維亞的表現,完全是一個強欲又理想的統治者,根本不是會為了所謂理想而就這么讓位的人。
他會寧愿扣下蘇凜,研究蘇凜,找到將自身改造成王族的方法,也不會把位置直接交給蘇凜。這個行為和他之前的表現完全不合。
果不其然,隨著“叮咚”一聲響,蘇明安緊接著就聽到了系統提示:
你是否同意塞維亞的邀請,成為觀測者(觀測者脫離玩家籍而存在,不再返回主神空間,就此作為一個世界的本土居民繼續生活下去。觀測者可以穿梭其他世界,成為超脫于游戲外的幸運兒
沒完沒了……差不多得了。
蘇明安直接點了拒絕。
他早就看出來,那個自稱玥玥的魂族根本就不是玥玥。
剛過來時他就覺得不對勁,后來問了幾句話,便更加確定——這應該是哪個看過他直播,自以為能夠冒充玥玥坑他的玩家。
因為在第六世界,他根本就沒見過玥玥。
那個時候,兩個周目的景象出現了差異,他在一周目看到了玥玥,另一周目又沒有看見玥玥,這只能是因為精神狀態而出現的幻覺。
出現這種冒充的玩家,也不稀奇。畢竟他和玥玥交談基本都是三言兩語,看起來確實很好冒充。只要玩家開頭說一句“我現在的身份是……”,貌似就能贏得他的信任。
但哪有這么簡單。
……一些相處過很久的人,只要對方稍有不對勁,其實能夠看得出來。
因為屬于人本身的一些非常獨特的東西,說話的神情、一些言語的語氣頓挫、或是一些小動作……哪怕經過了漫長歲月也不會改變。
他還不至于把人給認錯。
在他點了“拒絕”之后,塞維亞原本有些僵硬的神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鮮活起來。
像是靈魂一瞬間回歸了身體,他看著蘇明安,退后一步。
周圍的魂族們一瞬圍了上來。
“既然你拒絕了。”塞維亞盯著他:“那我便能采用我的第二方案了。”
“應該不行吧。”蘇明安看了眼旁邊的魂族們:“這種生物技術很落后的區域,你把我解剖了也無法找到成為王族的辦法。”
“凡事都需要嘗試。”塞維亞不為所動。
“還真是父慈子孝。”蘇明安說:“你真是我遇見的,難得的一個說服不了的人。”
他抬起頭,視線掠過沖過來的魂族們,看向塞維亞。
他發動了迷惑技能。
凱亞酒館
木制的鏤空柵欄邊,薔薇花蔓延綻放。
于昏黃燈光下安靜的酒杯置于桌上,香氣如同有色一般暈染在這間大型酒吧之中。
酒保沉默地坐在角落的座位,擦拭著手中的酒杯,似乎在給中央的人們讓位。
“現在來了幾個人了?”
中央的圓桌旁,精神系能力者蔣登問著旁邊的中年人。
中年人看上去有著幾分老態,脊背有著些微的弧度,似乎是習慣駝背。他的手在下巴上微微摸了摸,而后將視線投向坐在后面的金發女人。
“……聽鳶尾小姐指示吧。”中年人說。
圓桌旁邊,還坐著三個形色各異的人,他們五個人便是黃玫瑰之劍的成員。
因為聯系上了郁國風暴科,他們會在這一次副本中負責保護鳶尾。
盡管被清空了實力,據說又患上了精神疾病,鳶尾看上去卻威信猶在。
只是拿著她的名號在頻道聊天里喊一句,便有不下百位的玩家在這一個小時中不斷趕來,說要一同前往南區結界。
中年人亞恒看了眼系統時間,時間已經逼近九點,這是他們約好的出發時間。
往這間酒館里一看,周邊已經擠滿了各色玩家,有穿著鎧甲的,有穿法袍的,有穿cos服冒充魔法少女的,也有穿著一身布衣就過來的。
雖然游戲規定玩家可以不用直接穿上裝備,只需將裝備拖入裝備格子即可,卻有許多玩家樂此不疲,非要把鎧甲法袍穿在身上,說這是“信仰”。
這便導致了現場看上去畫風各異,機甲和法袍混在一起,像一群老二次元在集會。
粗略數來,算上還在外面進不來的,這里的玩家聚集了有一百來位。
眼見著時間漸近,金發的女人從陰影處緩緩走出。
在她的臉龐沐浴于光下之時,原本聊天著的玩家們噤了聲。
“各位好,我是鳶尾。”女人出聲,蒼白的臉上還帶著一抹病色,看起來卻格外惹人憐惜。
她漂亮的瞳眸似乎染成了紅色,這個顏色在普拉亞看來極為危險,在玩家們看來卻分外美麗。
面對著這群視線亂掃的玩家們,她神情不變,只是話語安著所有人的心:
“……我的小隊中,有成員附身于魂族,并掌握了控制結界的方法。待到我發下指令,他便能及時控制南區華里街的結界,讓各位進入魂族之城。”
“于魂族之城中發現第一玩家的信息,也是真實的,我可以用我,與黃玫瑰之劍公會的信譽作擔保。如果各位有著魂族的隊友,也能證實這個消息。”
“但我要首先說明一點。”她話語微頓:
“無論各位前往魂族之城,是抱著怎樣一種心思。是去剿滅魂族,還是接隱藏任務,還是去見第一玩家……”
“對此次的行動,請各位對自己負責。”
“魂族之城具有一定的危險性,其中也存在不少戰力過千的強大魂族。面對人類,他們絕不會手下留情。”
“如果只是抱著湊熱鬧的心態,或是指望別的玩家可以保護你們的人,隨時可以退出。”
她話音一落,酒館中的人們卻都沒動。
他們到這里來,自然早就已經有了各自的心思。
在片刻的沉默后,有男玩家帶著點興奮開口:
“——自己負責就自己負責,誰會怕那幫家伙。”
“鳶尾小姐,如果你需要保護,我也可以勝任!”有人緊接著應和。
“別吧,你這賊眉鼠眼,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黃玫瑰之劍的成員不比你靠譜?”
“能去見見第一玩家就差不多了,我也不想干些別的什么……”
“鳶尾小姐。”有人忽地出聲:“你既然已經知曉了第一玩家的位置在魂族之城,那么可否告訴我們他的情況?”
鳶尾朝著發聲人看了一眼。
“自然可以。”她高聲說著,紅唇于燈光下潤著一層誘人的光:“我的隊員,是在昨天的夜晚時分,在角斗場上見到了使用了空間震動技能,與泯滅技能的第一玩家。這個技能配置,以及打出的傷害,目前已經可以肯定是第一玩家本人。”
“從角斗場的情況來看,第一玩家目前的情況不太樂觀。”
“他似乎與魂族首領塞維亞結仇,是被人從上方包房里逼下去的。之后,也是以一種逃跑的姿態一直避讓著角斗場內設置的機關。魂族首領似乎非常恨他。”
她說到這里,下面有不少人起了心思。
“……第一玩家的情況不太樂觀,要不我們去那什么角斗場看一眼?”有小團隊的玩家開始討論。
“……居然與魂族首領結仇?我聽說魂獵這邊的首領都有兩三千的戰力,魂族那邊也一樣,蘇明安不會已經死了吧?”
“應該不會,榜前玩家都有不少逃生手段,未必會到那一步。”
“默克,你想怎么做?”
“去是一定得去,你看這么多玩家一起去呢,我還特地通知了我在魂獵的npc隊長,讓他一起混進去。我們不把目標定第一玩家身上,定其他玩家身上也行,我們團不是最擅長渾水摸魚……?”
在有些鬧哄哄的人聲中,一個披著斗篷的身影,緩緩從小門擠了進來。
他穿過大聲鬧嚷著的人們,穿過長桌,像是找到明確目標了一般,朝著角落里一個二人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