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變42年
人類英雄亞撒·阿克托回歸后,末日城為其準備了盛大的晚宴。
隸屬于末日城的陣營領地、中立聚集地、自由小城市紛紛派人來參加晚宴,表明態度。
晚宴設立于末日城外城大會堂,縈繞著輕聲細語的廳堂內,飄著一股餐前甜點的香氣。
穿著正裝的人們舉著酒杯交談著,潔白的長桌布如同奶油般曳下半角,時不時有端著托盤的使者走過。
場面只能用“上流”來形容。
人們低聲交談著,話題淺顯而克制,沒人想在這么重要的一天出什么岔子——他們都想見到這10年來幾乎被奉為神的阿克托。
阿克托留下的資料,使末日城的科技肉眼可見地突飛猛進。這樣一個從科技資源與思想層面都領導著他們的存在,幾乎成為了一個嶄新的人造神明。
安潔是宴會的主持者,她立在宴會廳門口候著,接應一個又一個來賓。
自由聯盟的聯盟長安得維斯、審判所的拜爾德、瑤光傭兵軍團的阿妮塔、希望城的城主亞林、安托法城的副城主博格、戰團的多麗絲與雷肖……
黎明之戰已經發起10年,戰局極度混亂,各個小型勢力如雨后春筍般滋生。甚至陣營內部都有分分合合,同陣營者都不是一個鼻孔出氣,這些來賓自然也有心懷鬼胎之人。
“蘇明安這架勢……太威風了,所有霸主都像來朝圣一樣參加他的晚宴。”
角落里,一身白裙的遙控軍團玩家溫莎抬頭,她是個天使族玩家,皮膚潔凈白皙得幾乎透明。
“他確實配得上這些榮光。”日暮生說。
他將刀鞘靠在墻邊,整理了下身上并不適應的西服。
他們遙控軍團小隊一早就混入了戰團,如今在凱烏斯塔也一起行動。這場宴會中,有兩成的參加者就是玩家,他們混跡在甜點區狂吃甜品。
“說起來,這10年末日城的亂子并不少。”玩家瑞英說:“阿克托10年都不曾出現,不少人這些年來,并不服從特雷蒂亞等人的領導。”
“可現在阿克托回來了。”日暮生望著群英薈萃的宴會廳:“那么即使曾經的領導者有過錯誤,阿克托都是絕對‘正確’的,他足以瞬間掃清城邦的隱患。”
日暮生注意到,不遠處的白色窗簾背后,站著一個不起眼的身影。
——那是森·凱爾斯蒂亞。
森·凱爾斯蒂亞是末日城的副城主,是與阿克托共同起家的最初領導者,連特雷蒂亞的聲望都不及他。
但森的極高聲望和地位,僅限于10年前。
人類不可能沒有欲望和私利,一個人在高位上坐久了,又沒有足夠的監察,遲早會犯錯誤,森便是其中典范。
他犯了個致命的錯誤——在黎明之戰的第6年,為了救下他瀕死的兒子,私自調用了本該分給偵察隊的醫療資源,導致一隊偵察隊救治不及,全軍覆沒。
這則事件震驚了末日城,雖然外出隊死亡是常事,但他們不該死在自家人的私欲手中。
人們對末日城領導階級的公正性產生懷疑——阿克托數年沒有出現,是否是以特雷蒂亞等人為代表的領導階級囚禁了他,舉著他的名號在扯虎皮?
森是開城功臣,勞苦功高,六年來一直兢兢業業,幾乎所有末日城的軍團小統領都是從烽火出身。末日城的利益聯合上下一體,高層不愿懲罰森來平息民眾怒火。
于是,一場輿論風波迭起,偵察隊的家屬更是為此鬧得沸反盈天。
森后悔而痛苦,他守護這些居民這么多年,愿意為了城邦而犧牲。他自知自己害死了偵察隊,為了不讓特雷蒂亞等人為難,主動革除了一切軍職和功名,將他的血色披風鎖進了柜子里。
堂堂烽火前領主,居然變成了一個被人鄙夷的過街老鼠。
森此時站在窗簾旁,身體幾乎隱于陰影里,臉上再不復10年前的意氣風發,明明不過四十歲,卻像是遲暮的老人一般。
“……他來了。”
突然,這一刻,有人輕聲出聲,瞬時廳內俱靜。
只見門口走來一名氣勢非凡、容顏俊朗的青年,讓人一眼就認出了他。這些年來,他的臉經常在各個城市的LED屏幕上亮起。
末日城中央,更有一座他的銅制雕像,雕像周圍建造噴泉與花園,供人們休息瞻仰。
會廳瞬間安靜下來,人們幾乎不敢認他,阿克托看上去并不像情報里所說的那樣,是能以一人之力攔住異獸之災的強大武者,而像個沒有絲毫力量的學者,身上沒有一點血氣和戾氣。
更像一個……很適合處在宴會廳里的貴公子。
蘇明安此時沒有說話,傳教光環和信仰被動都沒有發揮作用,在人們眼中,他甚至沒有錄屏里講述燈塔故事的時候那樣具有威嚴。
蘇明安環顧一圈,看見了不少陌生的臉,這一刻,他才隱隱感覺到,人類的10年代表什么。
嬰幼兒能成長為小孩子,孩子能變成青少年,中年人白了頭。一些垂垂老矣的老者則徹底消失。
抱著朱紅狙擊槍的小孩子程洛河長大了,變成了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曜文也成為了一支精英偵查隊的隊長,在角落里臭著臉。
夏晟沒什么變化,依舊是那樣冷面肅然的模樣。絲塔茜和喬斯林等人倒是成熟了不少,甚至手上還戴著婚戒。
蘇明安回想著AI耶雅搜集到的,這10年來的消息。
……人都是會變的。
如果這些人一直是庇護所里的小領導,手頭只有那么幾百號人,他們不會利欲熏心,只想著要一起生存下去。但若是眼界放寬,手頭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到了數百萬人口都要依附末日城的地步……人就徹底變了。
他們會情不自禁地想……既然自己已經是建城功臣,擁有了那么大的勢力和那么高的聲望,為什么不能更進一點呢?
他們也有親人,有的人也有孩子,在這樣朝不保夕的世界里……他們很想為下一代考慮,不愿將手里緊緊攥著的資源和地位讓人。
末日城的高層之間,這10年來,逐漸存在不少勾心斗角。熔原更是成婚建立起了家族,勾著他世紀災變時期的朋友弄出了一大堆私生子,忙著爭權奪利,想把第二軍團弄成他的家族私軍。
特雷蒂亞為了制衡他,與周圍的希望城、安托法城、比阿特利斯城結盟,抬出了一堆同盟會的傀儡,與他的那些親屬軍官打擂臺。連不問權力的夏晟都被連累,被迫幫助她的同盟會提高話語權。
從前烽火的主力成員瑪西亞,更是不甘寂寞,主動加入了審判所,利用森的庇佑,以審判神明異端為由驅除異己,拔除了喬斯林等大統領的一堆羽翼。
阿克托一消失,這些人就像沒了主心骨一樣,誰也壓不住誰,末日城先后成立了聯邦議會、核心委員會、同盟會和審判所等組織,又存在足足十三位大統領、四十七位小統領、三位元帥、三大軍團,將權力劃分得一團糟。
這些人,大的原則性錯誤沒犯過,各種小的權力禍患卻層出不窮,甚至培養出了各自的嫡系。
望著這般看似平靜,私下里卻橫波涌起的宴會廳,蘇明安嘆了口氣。
“歡迎回來,阿克托城主。”
“城主,您這10年都去了哪里?我們一直很想念您……”
“全面戰爭開啟了,城主,您有興趣去探視一下第三軍團嗎,軍團長卡萊門特一直視您為機械領域的老師,他有禮物想送給您。”
周圍的人腆著笑臉朝他問好,極近諂媚。就連主動迎來的熟人安潔,臉上都帶著敬畏和疏離,她不再敢像10年前那般和他拍著肩膀暢談歡笑。
這樣優雅、奢靡、滿是輕聲細語的宴會,在他眼中甚至不如10年前寒冬里,圍著火堆喝著紅薯粥報團取暖,在寒夜里凍得瑟瑟發抖的烽火成員。
他第一次感覺原來時間是一種這么神奇的東西,
它可以讓一個人變得如同另一個人,讓一座城變得滿目狼藉。
偏僻的茶水廳里,熔原幫一名白發青年整理好漢服的最后一縷褶皺。
“佩格,你記住,你待會一定要盡全力討好城主。”熔原說。
“我知道了。”青年說。
“阿克托和霖光從前走得那么近,誰知道10年過去了阿克托會不會保持初心……但這都不重要,無論他保不保持初心,他都是城主。他一開口,多少榮華我們都能擁有,只有抱著他的大腿,我們才能一直富貴下去。”熔原拍拍青年的肩膀:
“我問了很多人,他們說阿克托很喜歡白發的年輕人,你去討好他,說不定能夠讓他給你點官職做做。”
這個白發青年叫佩格,是他的侄子,可以成為他拉攏城主的助力。
佩格走出茶水間,他略長的碎發垂于雙耳耳側,眼眸淺淡如雪。身上黑白交加的漢服在宴會廳里格外顯眼。
正在和蘇明安聊出兵事宜的安托法城副城主,看見了蘇明安的眼神轉變。
安托法城副城主轉頭,望著走過來的白發青年,好像意識到了一條接近城主的額外道路。
……對了,他怎么就沒想過給城主送白毛呢?
“嗯?”角落里,滿頭藍發的玩家尤娜看見了走過去的白發青年,愕然道:“那人是呂樹嗎?”
旁邊,她的隊友金辰東瞇了瞇眼:
“不是,只是個扮得很像的npc,多半是哪個大統領推出來討好蘇明安的。”
金辰東搖了搖頭:“再這樣下去,估計還會有人扮演成玥玥,或者扮演成諾爾,甚至還會有人扮演成茜茜奈落……這群人為了爭權奪利,真是什么都做得出來。”
“我怎么感覺蘇明安像個剛上位的皇帝,這些奸臣瘋狂在給他的后宮塞妃子……”玩家米拉拉言辭犀利。
玩家顧凱順嘴:“白色嬌嫩,他如今幾歲了?”
所有人朝顧凱看了一眼,顧凱閉嘴了。
“我剛剛,聽了下蘇明安對于安托法城副城主的出兵回復,蘇明安說的一套一套的。”金辰東感慨:“看來這第九世界給了他不小的幫助——第一玩家現在都會玩權術了。”
聽了金辰東的話,幾人眼神微變。
第一玩家居然都會玩權術了……
“據說全部完美通關的人可以許一個愿望……”尤娜低下頭,手指卷著她的藍發。
“我們小隊有點實力,該考慮站隊問題了。如果站對了隊,講不定世界游戲結束后還能像烽火庇護所那些人一樣,混個大統領之類的當當。”金辰東說:“愛德華肯定會輸,水島川……那狀態估計也撐不久,如果我們能幫助蘇明安……”
他們小聲議論著。
另一處角落里,一身紅玫瑰晚禮裙的玥玥垂眸,微微嘆了口氣。
“怎么了?”路低聲問她。
“你看他……”玥玥看著宴會廳中央,那自如地應對所有來賓的青年:“比起第五世界我見他時,他真的變化了好多。”
她咬了咬嘴唇。
她想起她看過的錄屏,第五世界結束時,人類自救會議上發表慷慨言辭的分身明……
現在的蘇明安,和那時的明像極了。
“他是不是……越來越像明了?”她說。
而且,他面臨的處境……好像也和阿克托本人越來越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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