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還有一盒火柴!都給你們,長官!”街道上,一個婦女將懷里的火柴也交給了諾爾與他的士兵們。
“長官,你們要火種做什么?你們還把可燃物堆在地上,城邦很多地方已經著了火了,當心再引起火災。”有老人說。
“沒事。”諾爾笑了:“這是一個秘密。”
測量之城,內城總能源站。
距離中央大廈6km。
“一,二,三——!”
鷹犬副首領,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安潔·卡利斯,帶著數隊士兵,用最原始的力量拉動撬鎖,啟動了城邦最后的照明裝置。
士兵們統一地按下了開啟按鈕。咔噠一聲,明亮的光華從三座轉向燈中迸射而出。
“開了!”
“隊長!燈開了!這是城邦僅剩可供完好使用的光源!”
安潔抬起頭,視線所見全是高亮度的光芒。她渾濁的瞳孔微微發亮。
這一刻,天地好像都照亮了。
“按照城主的命令行動!”安潔說道。
“是!”
自永夜以來,測量之城從未如此明亮,士兵們推動轉向燈,幾盞轉向燈高高拋向中央大廈,在大廈表面投下亮堂而圓潤的光暈。
城邦大多處于黑暗,唯有中央大廈開始無比明亮,大廈像是一柄拔地而起閃爍發光的玻璃立柱,反射著鉆石般的光暈。
中央大廈,猶如白晝般發亮。
測量之城,內城。
距離中央大廈2km。
黑霧密布之下,一道身形正在緩緩升上高空。
透明的絲線吊著他僵硬的軀體,像拖拽著一枚堅冰。
攀上樓層,越過檐頂,他的高度不斷上升。影子倒映在中央大廈的玻璃上,黑發伴隨著狂風舞著,如同在秋日里翻滾的麥浪。
他就這樣乘著絲線越升越高,似乘風而去。
——附近的山田町一是第一個發現這一幕的人。
山田町一正護著幾個慌亂的女學生,打算接她們去安全的地方,就在這時,他微微抬起頭,就不經意望見了遠方大廈的一幕——數十根蜘蛛絲般的絲線正吊著一個人影,一點一點向上升。
絲線織成透明的網,像不斷盛開又凋謝的白仙蘭,一層一層交疊漫開。
這一幕落入山田町一眼里,他的心跳突然變得很快很快。
“咚,咚,咚。”
明明只是看到了一個吊著絲線上升的人,山田町一卻好像看到了一個拉扯著蜘蛛絲的,即將誕生的新神。
扶桑作家在寓言故事里寫過,犍陀多因善良之舉,在地獄底層看見了一條垂下的蜘蛛絲。于是犍陀多牢牢抓住那根絲向上攀爬,認為只要攀爬到頂端就能獲救。雖然他最后的下場是重新跌落地獄,但這也代表一個觀念。
仿佛只要有人抓住了蜘蛛絲,就能得到救贖,甚至升變為一名新神。
“小姐姐,你怎么了?”旁邊的女學生怯生生地問他:“你看到了什么?”
山田町一摸著心口,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
他知道,那個利用絲線爬樓的人是蘇明安。雖然他也不知道蘇明安要干什么,但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明明蘇明安已經完美通關了,卻還要主動受這種苦。
“我……”
火焰自城邦各處升騰,山田町一護著她們,走向屹立在黑霧中高聳的康斯坦汀大學。
他望著那座巍峨莊嚴的建筑,思考道:
“我在想,為什么人們總是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我在想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
測量之城,內城。
距離中央大廈0km。
光暈之中,一道身影通過絲線上升,直到他站在了中央大廈最高的天臺上。
他的衣袍隨長風而起,灑下細碎的冰霜,像是燈光中飄舞的螢火蟲。
黑發仍然殘留著細碎的冰屑,淅淅瀝瀝飄灑在空中,如同繁復的光點于玻璃上舞蹈。
人們一眼就可以瞧見他。
“——蘇明安?”有玩家立刻喊出了聲。
“——是蘇明安,是第一玩家!他想干什么!”
中央大廈是如此耀眼。明明城邦上下都處于極度的黑暗。它卻像一株破土而出的嫩芽,吸引了所有黑暗中的目光。
蘇明安在大廈天臺上邁步。
一步,兩步,三步。
他從陰影里走到光下,一枚飛行攝像頭在他的周邊環繞。倘若人們打開電視機,便能看見鏡頭里的蘇明安——他臉上的部分皮膚出現了紫黑色的凍傷,手背滿是大范圍的未融化冰霜,動作僵硬,好像已經半邊身體失去了知覺。
大雨“噼噼啪啪”打在他的身上,融入了那些堅硬的碎冰。他的全身衣袍都結著一層細密的冰霜,像是剛從冰窟里爬出來。
他就這樣面對著濃云密布的城邦,緩緩抬起頭,視線定格在虛無的高空之中。天幕之間,黑色大地與低壓濃云融為一線,幾乎密不可分。
那里明明什么也沒有,他卻保持著靜立的姿態,注視著。
“蘇明安。你到底在干什么?”神明越發不解。
神明一直以“廢墟世界的一切都瞞不過他的眼睛”為驕傲。因為能窺視一切,所以神明沒有任何算漏的地方。
但是——蘇明安通過傀儡絲一路上升,從極深的冬眠地下室,一直吊到中央大廈的最高層天臺——蘇明安這一路的行為,終于讓神明無法看明白蘇明安的用意。
還有那城邦上下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同樣令神明困惑。
蘇明安舉起了手。
他的手背上,六條完美通關的白色紋印閃閃發亮。
高亮度的燈光打在他的手背,渡上了一層盈潤的光澤。數不清的視線聚焦在這里,猶如一盞盞聚光燈。
——他在此刻,像極了一座黑暗中的燈塔。
以身作火,點燃整個文明的希望。
“他維——我知道你們有不止一個‘神明’這樣的人。”蘇明安朝著空氣開口。
他的聲音并不大,卻能被完整地收音。
樓下,人們交頭接耳,出現了短暫的騷亂。
“目前,我已經集齊了全部五位黎明密碼。我擁有重啟黎明系統、關閉黎明系統、維持黎明系統的三大權限,且都為即時性。”蘇明安繼續對著空氣說:
“我可以與你們任意一方達成合作,將五位密碼告知你們任意一方。”
“只要你們承諾留下廢墟世界中至少一億人的性命,并以文明賭約為證。那么率先與我承諾之人,我會將這五位密碼告知予他/她/祂。從此以后,黎明系統屬于你。”
“屆時,哪怕接管廢墟世界的會是神明。你也可以與神明的統治相抗衡,甚至取而代之。我想,這是你們更替最高領袖的唯一機會。”
他說完這番話,便靜靜站在原地,沒有言語,也沒有動作。
城邦上下卻已經炸開了鍋,為他這話的信息量而震驚。
“他在說什么?”維奧萊特坐在飛機客艙,透過玻璃看見了這一幕,嘴唇顫抖:“蘇明安在試圖和他維談判?這能談成嗎?”
“蘇明安要用黎明系統換廢墟世界一億人的壽命?”艾蘭得從一個大娘手里接過火柴,抬頭看向中央大廈。
“城主這是在……”就連居民和士兵都滿臉驚愕。
唯有蘇明安表情平靜,他一動不動,似乎在等待遙遠的回復。盡管他自己也無法確認,他維是否能聽到他剛才的一席話。但人類本就是一種賭徒。
雖然蘇明安至今只獲得了四位密碼,還有最后一位密碼在董安安身上。但密碼的收集進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可以謊稱自己已經集齊了密碼,只要裝的夠像。
至于他說這番話的原因……
早在很久以前,蘇明安就察覺到了一個很有趣的事——神明和亞撒·阿克托不同。神明貌似并非他維的唯一領導者,他維的內部沒有那么和諧。
第一點線索在于。在副本開局,蘇明安曾因為在夜間會議上暴露玩家身份,被黎明系統親手殺死過。但從后期的信息來看,神明早已知道了蘇明安是玩家。那么,黎明系統當時究竟是為了向誰暴露而動手?
不管是向誰暴露,都一定不是向神明暴露。
所以,蘇明安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信息——他維的最高領袖并非只有神明。很可能他維存在多個類似“神明”的領導者,這些領導者之間存在信息障壁,彼此互不信任,如同黑暗森林法則。
第二點線索在于。之前在諾爾偽裝被他維入侵時,神明曾說過的一句話。
“神明——快叫諾爾住手,他被他維入侵了,你不就是他維嗎?”蘇明安看見紅眼諾爾在傷害山田町一,立刻與神明對話。
“不行啊……”神明的聲音很快響起:“他維也不止我一個啊。”
神明居然對其他他維束手無策。語氣之耐人尋味,令當時的蘇明安記憶深刻。
一個文明里,存在英雄,也存在小人。在他維內部,神明不可能沒有敵人。
從另一個角度考慮,廢墟世界是一塊美味的肉,群狼環伺,但不可能群狼平而分之。廢墟世界的科技水平落后,根本無法與他維抗衡,但它硬生生在危機之中存續了整整一百零二年的原因——正是黎明系統。
黎明系統,根據亞撒·阿克托的回憶,是阿克托世紀災變時期留下的后手——但這種遠超廢墟世界科技水平的奇物,任憑阿克托當年再聰慧,也不可能在災變第1年就被發明出來,甚至頃刻間建立了堅固的維度防火墻。
黎明系統過于格格不入,簡直就像……一種超時代的產物。
這種超時代的產物……甚至連高水平文明的他維都無法攻破。顯而易見,黎明系統也是他維垂涎的東西,類似神物的存在。
倘若能利用它與他維談條件,那么……
“原來這就是你的目的。”神明瞬間推斷出了以上的一切,冷笑一聲:“我承認,這是個好方法,也許有用,也許沒用。”
他不得不承認,蘇明安已經跳出了“廢墟世界所能做到的”格局之外,跳到了持棋者的高度,俯瞰這場文明之戰。
只要掌握了黎明系統,就相當于掌握了整個廢墟世界。神明想要入侵蘇明安,也是為了獲得完整態的黎明系統。
但倘若黎明系統被別人拿了,對于神明而言,就像是最后關頭被他人摘了桃子。他維也存在“愛德華”、“水島川空”一類的人。這些人的眼里沒有文明的未來,若是讓他們拿到了黎明系統,未來不堪設想。
屆時哪怕他維接管了廢墟世界,他維也會陷入內部混亂之中。
“……亞撒·阿克托,你真的愿意以此與我們簽訂文明賭約?”
這一瞬間。
天際傳來一道辨不清男女的聲音,似乎有數道尖銳的目光聚集在了大廈之上。
雨幕仿佛被無形之物切開了長長一道斷痕,天際卷動著血紅色的海浪,一抹一抹的浪花都由數據構成。
蘇明安的條件極具誘惑力,僅僅只是“放過廢墟世界的一億人”,并不是“放過整個廢墟世界”。如果蘇明安提出條件是后者,他維肯定不會同意,因為若是放過了廢墟世界,他維這個瀕臨毀滅的文明也會滅亡。但若是前者,對他們而言不算什么為難的條件。
只要率先許諾放過廢墟世界一億人,就可以獲得黎明系統乃至廢墟世界的支配權,摘了神明的桃子。那么肯定會有人同意。
“當然。”蘇明安朝那個方向說:“只要有人以賭約答應我,放過廢墟世界一億人的性命。我會將五位黎明密碼告知這個人。”
他將食指抵于唇前,放低了語氣:
“……無論這個人是誰。”
“蘇明安。”神明的語氣變得陰沉:“停止你的行為。”
蘇明安卻笑了,他依然用食指抵著唇,作著‘噓’的動作:
“好了。”
“聲音難聽的家伙閉嘴。”
(TE·萬物蘇生)完美通關進度:94
1秒:m.biq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