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風換好衣服，跑進了休息室。
里面沒有于慊，只有郭德剛一個人坐在椅子上。
頭靠椅背，眼睛微閉，臉上藏不住的疲憊。
唐云風小聲的問候道：“師父辛苦了，您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的，下了機直奔這兒。”
“師父，您臉色不太好，要不還是回去休息吧？”
郭德剛終于坐了起來，抹了一把臉。
“事兒多，沒辦法，坐吧。”
“哎！”
唐云風坐下，開始幫忙泡茶。
“后臺這兩天怎么樣？”
唐云風遞過去一杯茶，應道：“都挺好的，孫師叔在幫小岳歸置本子，進度還挺快，小岳的臺風也越來越成型了，確實讓人看了更舒服，其他人孫師叔應該是特意交待過的，都挺賣力氣的，燒餅……”
內容不偏不倚，唐云風挑重點匯報。
聽完，郭德剛的臉色輕快了不少。
二十幾張嘴，一個大班子需要支棱，他也確實累得夠嗆。
郭德剛道：“我最近老帶他們出去，留你看家，委屈吧？”
唐云風笑了：“師父，瞧您說得，這些我都懂，咱們班子現在正是崛起的重要時期，萬事以穩字為先，只要招牌響了，以后不缺賺錢的機會。”
“唉，你倒是看得透，不像那幾個呀，比我還急！”郭德剛長嘆一口氣，意有所指道。
“師父，師弟們這邊，能管的我盡量管，這樣您也可以少勞點心神。”
“嗯，你能幫我分擔，我很欣慰！”
“應該的。”
“行了，不說這個，叫你來呢，兩個事，一是我跟你師娘合計了一下，等忙完年關這一陣，應該能攢下些錢，咱到時把廣德樓劇院給賃下來，再開一個園子，不然這么些人安置不完，你現在多少也管點事，跟你知會一聲。二一個呢，明天你跟蕓龍別上臺了，準備一下，后天我帶你們去江城演出。”
去商演，有錢掙，這當然是好事了。
而且有郭德剛出場的單子，至少得有個小十萬金額的演出費。
但更讓他高興的卻是第一件事。
德蕓社要開分劇場。
果然，蝴蝶扇動了翅膀，一切都會變得不太一樣。
“哎，我一會兒跟蕓龍說一聲。”
唐云風剛應完，便聽見有人敲門。
起身開門一看，只見王紋林站在門外。
“王先生辛苦！”
“嗯！”王紋林應完，進來直接坐下，“德剛吶，有個事兒，我跟你說說。”
在德蕓四老中，他是最拿架子的。
唐云風表情不變，關好門，過來幫他倒茶。
“王先生，什么事兒？”
“這個，這個……”
王紋林話說得很不干脆，還拿眼睛瞟旁邊的唐云風。
唐云風懂，可他裝作沒看到。
哎，我就是不走。
郭德剛也懂，可這個徒弟在他心中的位置不一般。
他擺手道：“您說吧，他不礙事！”
王紋林不再管唐云風，只盯著郭德剛問道：“你后天是不是要去江城，我可是一直沒機會領略楚地風光吶？”
話說得貌似很文雅，可一雙小眼睛里，全是錢的圖案。
郭德剛臉色微變，自己都已經在盡可能顧著你們了，現在竟然還得寸進尺？
他微笑道：“您這剛從外地回來，太辛苦了不好！”
“哎呀，根本沒事，我身子骨硬朗著呢！”
郭德剛不說話了。
班子現在的情況，還真被自己徒弟給說著了。
宜穩不宜動！
何況王紋林一個人進來，其實背后是兩個人的意思。
一個文字輩，一個明字輩，這分量在班子里是很重的。
郭德剛又道：“要不這樣，王先生，月底有一趟去順義的單活兒，您歇上兩天，到時辛苦跑一趟順義。”
王紋林直接問道：“杵頭多少？”
郭德剛伸出五根手，嘴里吐出一個字：“中！”
中，就是五的意思。
外加單活兒，所以一想就知道是五千塊。
王紋林當即撇了嘴。
就這點錢？
去掉班子的抽成，還得兩個人分，夠我塞牙縫的么？
他不說話，自顧自的喝茶，只是臉色不太好看。
郭德剛心里很不舒服，但還是很好的隱藏著。
他前嘴剛吐出去的唾沫，難不成還得吞回來不成？
而且，唐云風不爭不搶，這回輪到他頭上已經算晚的了。
可眼前這人又不走。
氣氛一時陷入尷尬。
別人唐云風可以不管，但郭德剛他不能不管。
讓師父為難，那就是做弟子的不敬！
他笑道：“師父，要不順義的單子我跟蕓龍去吧，您帶王先生走江城，您看行不行？”
王紋林一聽，不等郭德剛表態，抬頭，伸手拍著唐云風的肩膀。
“嗯，你不錯！”
只是等他想拍第二下時，唐云風身子一低，作勢泡茶，把他的手晾在了半空。
嘴里卻繼續笑道：“您過獎！”
郭德剛對倆個人都深深的看了幾眼，這才點了頭。
馬上又有一筆不薄的收入進賬，王紋林終于滿意的走了。
留在休息室里的兩師徒都沒有說話。
這是唐云風第一次，見識到后臺的人是怎么爭搶利益的。
心中對班子，又更加了然。
郭德剛是想按老規矩管理這個班子的，這點明眼人都清楚。
比如以師徒為主體搭班子，三節兩壽，長幼有序，穿大褂上臺，不能戴飾品上臺，擺知賜字等等。
當然，也有創新。
比如“云鶴九霄，龍騰四海”分科，就是跟戲曲班子學的。
還有后來的封箱、開箱，都不是相聲門的東西。
但這些，說來說去，只是屬于虛面兒上的。
可現在也不比以往，時代在變，人心也在變。
一涉及到利益的事，直接就變了味兒。
這跟郭德剛這個班主的性格和經歷也有關。
對外，嫉惡如仇。
對內，心卻不狠。
這個班子能走到今天，確實太不容易了，也導致了他過分的在乎，過分的謹慎！
說不上對與錯。
人的行事風格，不都是被經歷逼成的么？
你今天好心扶了一把摔倒的老人，卻被訛了五百塊錢，那明天你死都不會再伸手。
人人皆然！
沉默的時間有點長。
郭德剛終于長嘆了一口氣。
唐云風想了想，還是輕聲說道：“師父，您要不考慮一下‘制度管人、流程管事’的法子！”
郭德剛聽聞，閉著眼睛品味了一番這幾個字。
“唉，還是不一樣的。”
唐云風一聽，就知道郭德剛還是沒有悟透這句話。
不過，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笑著點點頭。
再等等吧。
順勢而為，到時自然而然就會有結果的。
沒過多久，他出門找到孔蕓龍，商量30號去順義商演的事情。
這是自己第一回出門，為德蕓社，也為自己掙快錢。
必須好好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