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虞嘯卿面色鐵青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他萬萬沒想到…這一次,自己居然又輸了。
“師座,下令進攻吧,何書光他們快要打光了!”
張立憲急切的說道,眼看著對面的兄弟苦苦掙扎在那陣地一角,他心里焦急萬分。
“師座?師座!”
“閉嘴!”
虞嘯卿不耐煩地呵斥一聲。張立憲無奈,只得閉上了嘴巴。
他何嘗不知道對面的偵查隊已經快撐不住了,可是自己現在能進攻嗎?
如果真如他所料那般,早在十分鐘之前,偵查隊的信號彈就已經發出來了,但現在的情況已經不言而喻。
對面日軍就像是從地里突然冒出來的一樣,他們從各個角落里蜂擁而出,數量之大行動之迅速看得虞嘯卿心顫不已。這個時候還妄想發起進攻…那就是太拿自己當回事了。
難道真如那廖銘禹所說,竹內連山已經把南天門變成了一座鋼鐵堡壘?自己還派遣一支突擊隊過去送死,這樣的行為還真是可笑至極啊…
想到這里,虞嘯卿不禁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可是師座…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們被小日本消滅嗎?”
不甘心的張立憲還想做著最后的努力。
“日本人已經做足了準備,現在進攻只會給虞師帶來巨大的傷亡,這個道理你還不懂嗎!?”
虞嘯卿憤然咆哮道。他不是不想救,是不能救。作為一師之長,他要以大局為重,整個虞師和一支百來人的偵查隊孰輕孰重還不夠明顯嗎。理智告訴他就算是心里再難受也只能忍著!
張立憲絕望了,他與何書光,李冰余治三人都是學生兵出身,平日里私交甚篤,這讓他如何能看著自己的兄弟受罪而不為所動?
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張立憲,虞嘯卿不忍心的別過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命令炮營…為他們做最后的掩護吧!”
南天門山頂,一身大佐軍裝的竹內連山,正默默注視著江岸邊的陣地。
那支小部隊如今已被壓制得抬不起頭,雖然他們還在做著激烈反抗,可在炮火的輪番打擊下,這種反抗顯得是那樣的徒勞。
“呵呵,這支華夏人的小分隊倒是很頑強。”
這兩天他心情大好,因為支援部隊已經陸續趕到,最后那支炮兵部隊也已昨夜抵達南天門,竹內這段時間繃緊的神經終于能稍許放松下來,昨晚是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個好覺。
“嗨咦,請聯隊長放心,下一波進攻,我們的勇士就能全殲這這支不自量力的華夏人!”參謀長吉野恭敬的答道。
“嚼多麻德,吉野君,讓部隊暫緩進攻。”竹內突然說道。
“聯隊長閣下?”吉野不解的看著他。
“據我觀察,這支隊伍的戰斗素養很高,你說對面那個指揮官會不會放棄他們呢。”
竹內連山若有所思地講道。他從望遠鏡里發現對岸的虞師雖然人潮涌動,士兵全都整裝待發。但卻并沒有要進攻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我就給你們加把火吧。
“傳令下去!讓一防的士兵暫緩進攻,二三防線做好戒備,命炮兵大隊立即展開陣地,隨時準備開火。只要江對岸的敵人敢進攻,就給他們迎頭痛擊!”
竹內連山目光如炬的看著前方,他那干瘦的臉頰上勾勒出一抹殘忍的微笑:
“呵呵,就讓我們看看,對面的華夏指揮官,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吧。”
“嗨咦!聯隊長閣下。”
“嘭!”
何書光瞄著一名小鬼子扣動了扳機,一聲槍響,這名日本兵應聲倒地。7.92毫米的子彈在他背后開了一個大洞。
“咔嚓”一聲拉開槍栓,何書光發現已經是最后一顆子彈了。
“余治!你那還有沒有子彈?”
余治立馬向他靠了過來,隨即遞上了一把子彈:“我這還有發二十幾發,其他戰士子彈也不多了。”
“讓兄弟們把陣地上小鬼子的步槍收集一下,沒子彈的就用他們的三八大蓋湊合湊合。”
何書光接過子彈,一發一發的壓進槍機里。他抬頭看了一眼陣地上的士兵,拼到現在整個偵查隊就剩下三十來個人了……
“你有沒有發現,小鬼子的進攻變慢了,他們難道想抓活動?”余治疑惑地說道。
“不知道,炮擊好像也停了。”
何書光凝視著前方,發現日本人此刻一點也不著急進攻。就像貓戲老鼠一般時不時的開上兩槍,戲弄著偵查隊的士兵們。
但是他知道,只要自己這邊向東岸逃去,那幫小鬼子絕對會馬上火力全開,將他們射殺在逃亡的路上。
肯定有什么陰謀!
何書光回頭看了一眼平靜的東岸,咬咬牙像是做了什么決定一般。他迅速從身上掏出傳令旗,翻身躍出了戰壕,跑到緩坡下面對著東岸發出了信號。
“師座,你快看!何書光在那邊用旗語向咱們發信號!”
眼尖的張立憲發現了那道身影,指著那個方向驚喜地朝虞嘯卿說道。
虞嘯卿立即舉起了望遠鏡,看著何書光想表達的內容。
“南天門守備完善,敵寇眾多。絕不可輕舉妄動。”
“我部已身陷重圍,脫困無望。望師座按兵不動,以大局為重,殉國乃無上之榮耀,必血到底,至死方休!”
看完了信息,虞嘯卿緩緩閉上了眼。他的內心做著劇烈的掙扎。
“張立憲……”
“嘯卿,不可!”
看著已經開始動搖的虞嘯卿,站在一旁的唐基急忙出聲勸阻。
“莫要意氣用事啊,部隊乃是立足之根本,斷不可為了這區區幾十人,葬送虞家幾十年的心血啊!”
這些話又一次刺中了虞嘯卿的軟肋,面對家族他無可奈何又不得不為之。
虞嘯卿重重的嘆了口氣:“回復,你們先行一步,虞某隨后就到!”
“是。”張立憲低頭應道。雖然他知道這是最理智的選擇,可是心中卻說不出的難受。
對面的何書光看到了師座的回復,內心激動不已,他對著虞嘯卿的方向標標準準地敬了一記軍禮。隨即不再猶豫,轉身回到了陣地。
“兄弟們!咱們回不去了,但是莫要讓日本人小瞧了咱們,黃泉路上有你們作陪也不寂寞!”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
“拼了!”
“跟小鬼子干到底!”
戰士們神情肅然,面對這必死之局沒有一個人自暴自棄,他們都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來,咱們最后唱首軍歌吧,就唱咱們都會的《旗正飄飄》!”
“好!”
“聽你的連長!”
何書光招呼著眾人,雖然沒有手風琴在身邊,但并不妨礙他們熱血沸騰的內心。
“旗正飄飄,馬正蕭蕭,預備起!”
“旗正飄飄,馬正蕭蕭,槍在肩刀在腰,熱血熱血似狂潮。
旗正飄飄,馬正蕭蕭,好男兒,好男兒,好男兒報國在今朝。
快奮起莫作老病夫,快團結莫貽散沙嘲。
快奮起莫作老病夫,快團結莫貽散沙嘲……”
洪亮高亢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震透江水直沖云霄!仿佛為他們敘述著最后的悲壯。
那嘹亮的歌聲傳到了一江之隔的虞師防線和祭旗坡陣地上。聽者無不喟然長嘆。
“王八蓋子滴,我為么子越聽越難受呢?”不辣用手狠狠撓了撓頭發,不痛快地說道。
“那幫爺們嚎得我…哎呀,真他娘的膈應。我們該做點啥吧?”
迷龍看到這一幕也是極其難受,齜牙咧嘴地對著旁邊人說道。
川軍團所有人都被這悲壯的一幕所感觸,他們小聲嘀咕著,都感覺該為此做點什么。
“團座…咱們是不是幫他們一把?”
孟煩了小心翼翼的問道。他不確定從來到陣地上就一言不發的廖銘禹到底作何感想。
“克虜伯呢?”
廖銘禹眉頭緊鎖,只是簡單的問了一句,沒人知道他腦子里在想什么。
“師座!他們…”張立憲兩眼通紅,此刻已是淚流滿面。
此時虞嘯卿內心里是翻江倒海。緊握的雙拳仿佛要捏爆空氣一般。聽到這悲壯的歌聲怎能再無動于衷?
片刻他后仰天長嘆道:“此真乃國人之悲哀,華夏軍人之悲哀。”
“罷了!張立憲,命令一團…”
“轟!”
“轟!”
“轟!”
話音未落,祭旗坡方向的炮擊卻展開了進攻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