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想到會聽到這個消息。
楚靈明眸左右顧盼,躲避著他的目光,不跟他目光相接觸,不斷掃視書架上的藏書。
法空盯著她看。
藏經閣光線又明亮又柔和。
外面的鳥雀叫聲傳不進來,唯有潺潺流水聲,是外面蓮花池的泉水涌出的聲音,通過地底傳來的。
在這靜謐的空間里,呼吸仿佛都能聽得到。
她身上的淡淡幽香被書香所壓制。
楚靈終究受不住他注視,開口道:“你看我也沒用呀,父皇下的旨意,我能有什么辦法?”
“皇上這是……”
“覺得你們金剛寺可信唄,這還用問!”楚靈道:“父皇向來疑心重,誰都信不過的,就相信你。”
法空搖頭:“那我真是受寵若驚。”
楚靈抽出一本秘笈來,翻了幾眼,撇撇紅唇,這里的秘笈也太粗淺了。
法空盯著這秘笈。
楚靈哼一聲,不情不愿的放回去:“其實是三哥去求父皇的,三哥也跟父皇差不多,疑心病重,覺得誰都要害自己似的,他要找護衛,就信得過找九哥與你,一部分護衛讓九哥找,一部分就從你們金剛寺找,他這個時候求父皇,父皇能拒絕得了嗎?”
法空點點頭:“真要多謝逸王爺的抬愛了。”
楚靈道:“父皇也是信得過九哥與和尚你,大部分都讓九哥去挑選,只讓你們金剛寺出四個,不多呀,不算太重的負擔吧?”
“這是人多人少的問題?”法空沒好氣的道:“……你是真不知道呢,還是裝傻?”
“放心放心,這是父皇的意思,六哥不會多想的。”楚靈笑道:“再者說了,多數又怎啦?和尚你現在可是威風八面,還是法尊,六哥也是聰明人,不敢得罪你的。”
她身為公主,對于勾心斗角好像天生便擅長,更何況久困于榻上,對人心的幽微也揣摩得深。
這表面上是父皇的恩寵,別人不相信,只信金剛寺。
可其實沒那么簡單。
首先便是強行把金剛寺推到三哥那一陣營里去,這便是拉郎配。
其次就是莫大的責任。
如果三哥出了意外,金剛寺也難逃責任,所以嘛,身為金剛寺弟子的法空也要出力氣的,要確保三哥不出問題。
三哥去大永的天京做人質,原本人們已經對他絕望,認為他失去了繼承大位的機會。
可綁上了法空,那結果又不一樣了。
畢竟法空有神通,人所共知,雖然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法空有什么神通。
可神通便代表了無限的可能。
這樣就能壓一壓六哥,不讓六哥一派的人太過得意,三哥一派的人徹底絕望,還保留著一絲希望。
法空道:“皇上這么做,不太好吧?”
“咳咳。”楚靈輕咳兩聲,覺得臉皮微燙。
父皇確實做得過份了,不僅沒有重酬,還又把他硬推到三哥那邊,要幫三哥。
要知道九哥能安然回來,能跟大永談成,全靠法空的幫忙,這一點兒便是大功一件。
三塊靈龜殼就打發啦?
更何況還來這么一出,確實太過刻薄了。
“你也覺得皇上過份了吧?”法空道。
楚靈忙道:“父皇說你現在是法尊,也該替朝廷分一點憂啦。”
“這法尊可不是白得來的。”法空道。
楚靈忙擺手道:“好啦好啦,就不要計較太多啦,我再從秘庫里找幾件寶貝給你,怎么樣?”
“這不是寶貝的事……”
“就是寶貝的事。”楚靈打斷他:“一顆舍利!”
法空輕笑一聲,搖搖頭:“我可有不少的舍利了。”
“說明你果然是最喜歡舍利的。”楚靈道:“這一顆可不一樣。”
“有何不同?”
“這一位的舍利可是虹化而去的圣僧。”楚靈道:“你想想看吧,虹化而去啊!”
法空當初得到大還悟和尚的舍利,便是一顆大還悟虹化留下的舍利,從大還悟的經歷中知道虹化的步驟。
可真正精微的步驟與經歷有些含糊不清,可能是受無形力量的影響。
即使如此,大還悟和尚的感悟還是對他至關重要,其對佛法的理解與感悟至關重要,甚至對他現在所處的兩儀境也極重要。
所以能虹化的高僧舍利,那是一定要爭取的。
“這位圣僧虹化之后留下一顆舍利。”楚靈道:“當初為了爭奪這顆舍利,可是掀起了血雨腥風,最終還是留落到了大離皇室,大離被大易所滅之后,便收在大易皇室,然后大易又滅,落到父皇手上。”
法空搖頭道:“如果真有這顆舍利,我怎會一無所知?”
“嘿,你想想看吧,大離朝的事,多少年啦?而且從那之后,這消息便被封鎖啦,人們都已經淡忘。”
“史書不可能沒有記載吧。”
“知道的人可不多。”楚靈搖頭道:“唉呀,放心吧,我怎會騙你。”
“你是不會騙我,不過嘛……”
“父皇也不至于做出這種事來!”楚靈嗔道:“父皇頂多不說,說了便不是假的。”
法空沉吟看一眼她。
楚靈哼道:“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就算啦,找別的寶物給你,再給你幾片龜殼?”
“不必了。”法空搖頭。
現在對靈龜甲沒那么大興趣了。
楚靈道:“再拿幾塊給你,然后再有那顆舍利,怎么樣,夠大方了吧?”
法空露出笑容:“行吧。”
他知道,楚靈多半是要偷秘庫的寶貝了,不過這次的事,皇帝即使知道了也沒什么臉把寶物要回去。
偷來便偷來了,不得白不得。
自己現在兩儀境進步艱難,正需要圣僧的經驗,增加對這個天地的感悟。
“等我的好消息!”楚靈笑道:“對了,那四個大宗師可要挑好啦。”
法空擺擺手。
楚靈轉身輕盈出了藏經閣。
片刻后,她又帶著幽香闖進來:“青蘿怎么出去啦?”
“出去辦事了。”
“辦什么事?”
“一點兒私事,是關于金剛寺的。”
“……她那么點武功,怎么能出去冒險?”
“她的武功足夠用。”法空道:“總不能練到大宗師再出去吧。”
“我……”
“你的身份所限,而且只是一些小打小鬧,不值得你出手,青蘿很快就回來了。”
“你就蒙我吧!”楚靈哼道:“不值得出手?是怕我不是人家的對手吧。”
“你跟青蘿差不多,青蘿能對付得了,你也能。”
“可你真放心讓青蘿自己一個人去?”楚靈疑惑的道:“就沒讓林飛揚跟著?”
“林飛揚負責別的。”法空道:“且讓她獨擋一面吧,她能做得到。”
他一直通過天眼通看著呢。
徐青蘿施展小如意神功扮成了一個青年書生,游學的書生前往。
并沒有露出真身,沒有以金剛寺的俗家弟子,法空的弟子身份出現。
而是在暗中行事,潛入觀察春水劍宗。
這一次鬧得最歡的就是春水劍宗。
春水劍宗與朝陽門開戰,打得朝陽門節節敗退。
春水劍宗這幾年隨著天海劍派的強大而水漲船高,高手數量與質量遠勝從前,原本與他們差不多的陰陽門便落后了。
朝陽門原本還不覺得,眼光還停留在從前,以為跟從前沒什么兩樣,所以春水劍宗一挑釁,朝陽門沒多忍耐,悍然動手。
結果一動手才發現,已經差了春水劍宗這么遠。
朝陽門吃了大虧、士氣低迷之下,只能向大雪山宗求助。
徐青蘿由林飛揚帶著,將輕功發揮到了極致,一天一夜便趕到了春水劍宗。
大雪山宗在北,勢力范圍自然也是北邊,春水劍宗是天海劍派范圍的最北邊,所以距離神京并不算很遠。
法空觀照看到,徐青蘿已經調查清楚了春水劍宗的虛實,也弄清楚哪個能殺哪個能廢,正準備動手呢。
楚靈看他神色篤定,想到他的天眼通還有神足通,搖搖頭:“行吧,那我回去練功了。”
她羨慕無比。
青蘿拜這個師父真是拜得值,行事根本沒有后顧之憂,一旦有危險,法空肯定會提前預警,關鍵時候還能出手相助。
所以青蘿這么小就能獨擋一面,擋不了還有法空呢。
年紀輕輕就能得到這種鍛煉,別人怎么比?
一步領先步步領先,到頭來,誰能比得過青蘿?自己恐怕也不行。
自己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不能隨意外出,不能隨意游歷長見識增閱歷,而這些閱歷很可能就是成就大宗師的重要養份。
她看一眼法空,惆悵的搖頭,出了藏經閣,跟周雨周陽一起切磋苦練。
她爭取要在徐青蘿回來的時候,能壓徐青蘿一頭。
第二天上午,吃過飯后,法空溜達了一圈,不知不覺又溜達到了玄武大道,看到了李鶯。
李鶯臉色蒼白,身體虛弱。
法空好奇的看她一眼,在她心底說道:“受傷了?”
“走火入魔。”李鶯在心底說道。
法空拿起一根金步搖。
有了自己加持的佛珠,怎么可能還走火入魔?
李鶯道:“虧得有你那佛珠,要不然……”
她臉色難看。
對法空的佛珠,她并沒有一直戴在手腕上,一者是要表示與法空翻臉,再者也不能隨便動用。
要留到關鍵時候再用。
沒想到在練劍的時候,忽然有所領悟,然后不由的入定,結果招來了心魔反噬,差點兒走火入魔。
幸虧拼命拿出佛珠,以清心咒與回春咒鎮壓了心魔,僥幸過關。
法空微笑道:“你這一劫有驚無險,所以我沒看出來。”
李鶯白他一眼:“大師你不是沒看出來,是故意不說吧?”
“李少主還是不信我。”法空搖頭道:“你這一下恰到好處,說自己武功廢了,試一試能不能釣出隱在幕后的。”
“我也正有此意。”李鶯輕輕點頭。
也能趁機看看人心,哪些人可靠哪些人不可靠。
而且也能虛虛實實,下一次自己武功真廢了,他們也不敢妄動。
魔宗心法在前期是快,后期則極為兇險了,自己這個大宗師也沒能幸免,關鍵是自己進境太猛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