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笑看著他。
元德和尚合什一禮，沉默不語，轉身往外走去。
他步履沉重而緩慢，一邊走一邊思忖。
如果換成自己，也不會答應，免得拖累了宗門，便是整個宗門的罪人。
不過現在實在無計可施，不想看著大妙蓮寺弟子繼續被害，自己卻無能為力。
這種感覺讓無名之火熊熊燃燒，幾乎要燒毀了理智，不顧一切的拼命。
法空他便是救命稻草，盡管知道法空很可能不答應，還是想抓住，還是想試一試。
萬一真答應了呢？
法空拒絕之后，自己總算徹底死心。
他緩步往外走，當抬起左腳要跨出門檻時，法空的聲音響起：“慢著。”
元德和尚的身形一頓，臉色微變，寒星般熠熠雙眼驟然大亮，慢慢轉過身去。
法空合什道：“我施展大光明咒吧，助那些遇害的大師們一臂之力，超拔上西方極樂世界。”
“……阿彌陀佛。”元德和尚眼中光芒黯淡下去，勉強的笑一下，宣一聲佛號。
法空道：“即使佛法修為高深，遭遇橫死，仍舊難免心生忿怒而執著，不能超脫。”
“阿彌陀佛。”元德和尚緩緩點頭。
橫死易生戾氣，魂魄難以超脫，或者執留于原地而慢慢消散，或者墜入輪回遵行因果報應。
法空道：“走吧。”
“多謝大師。”元德和尚沒有拒絕。
沒辦法阻止同門弟子的死去，但可以助他們超拔進入西天極樂世界，不墜輪回之中。
這也是莫大的好處。
兩人一起往外走，來到了小妙蓮寺。
元德和尚帶著他進入小妙蓮寺內，先去大雄寶殿奉了一柱香，然后往后走，來到了塔園。
聳立著九座佛塔的塔園樹木郁郁，隱約有誦經聲繚繞。
他們往前走幾步，沿著石徑穿過一片樹林，看到三座佛塔圍繞的一座法壇上，正有一群和尚肅穆誦經。
這群和尚正圍著一張巨大的木床站立，木床上面并排躺著三十一具尸首。
這三十一具尸首皆身穿嶄新的僧袍，僧袍裹住了他們身體，看不出傷痕。
他們神情多是忿怒狀，顯然是不甘心橫死。
木床約有二十米長，十米寬，擺著三十一具尸首綽綽有余，空余地方擺滿了鮮花。
各種各樣的鮮花圍繞著他們。
床下則是擺滿了木柴。
近百名和尚正肅然圍繞著巨床，微闔眼簾，手執佛珠喃喃誦經。
聽到腳步聲，他們并沒理會，仍舊專注的誦經。
元德和尚要靠近法壇，卻被法空搖頭制止，輕聲道：“我在這里施大光明咒便好。”
元德和尚合什肅然道：“有勞大師。”
法空搖搖頭。
他閉上眼睛，左手結印，右掌豎起遙照法壇。
右掌心出現一團柔光，然后柔光暴漲，形成一道白光柱迸射出去，將那張木床籠罩在白光中。
三十一具尸首皆沐浴在白光中，很快浮起一團團白光，扭曲片刻后化為一個個小光人。
正在垂眉誦經的眾僧發現了異樣，訝異的瞪大眼睛。
這些小光人相貌清晰，栩栩如生，雙掌合什，神情平靜，朝著法空一禮，然后沖天而起。
即使是碧空如洗，陽光明媚，仍能看得清清楚楚三十一道白光沖天而起，直射進碧空之中。
法空腦海里浮現出三十一顆記憶之珠。
他想了想，并沒有全部吸納，畢竟一口氣吸納這么多記憶之珠對精神的負荷太大。
往后過幾天吸納一顆便是。
他先吸納了一顆，短短時間內，經歷了元山和尚的一生，也算是豐富的一生。
大妙蓮寺的諸多秘法同時烙印在記憶之中。
同時，他也經歷了被凈穢宗高手偷襲暗殺的過程，親眼見到了凈穢宗高手如何出手，如何施展同歸于盡的手段，如何的隱秘如何的防不勝防。
元山和尚是行走在大街上，轉過一個小胡同的時候，迎面走來兩個青年，行色匆匆。
元山和尚因為發現這兩個青年不通武功，所以并沒有放在心上。
結果這兩個青年與他錯身之際，忽然出手偷襲，突兀而奇快，兩掌都擊中了元山和尚。
元山和尚修習的是大妙蓮寺的金蓮護體訣，護體神功強橫，雖然挨了兩掌，卻沒受重傷。
輕傷反而惹怒了他，他憤怒之下神威凜凜，壓著兩人打，壓得兩人搖搖欲墜。
兩個凈穢宗的高手錯估了他的實力，最終被元山和尚打傷，元山和尚原本要捉住他們。
可誰知他們瞬間修為大漲，宛如神魔附體，幾招間便逆轉形勢，壓得元山和尚喘不過氣。
元山和尚催動秘術，修為暴漲兩倍，可還是沒能壓得過兩人，被他們兩個殺死。
元山和尚憤怒不甘，卻仍沒辦法改變敗亡之結果。
法空看罷之后搖搖頭。
這便是凈穢宗高手的可怕之處，力量可以徹底收斂，而一旦馭使魔念，調動的力量是驚人的，防不勝防。
元山和尚死得憋屈，至少沒能逼得對方同歸于盡。
他在閉上眼睛的時候，一百多個和尚已然睜開眼盯著他看，雙掌肅穆合什。
他睜開眼睛，迎上眾人的目光，合什一禮。
“多謝大師。”眾人紛紛道謝。
看著三十一個同門超拔進入西天極樂世界，他們覺得欣慰之極。
且看三十一具尸首的神情已然變化為安詳寧和，不復先前的憤怒不甘。
這比報仇更加重要。
法空肅穆合什，對元德和尚頷首，然后一閃消失。
下一刻，他出現在一座胡同內。
胡同的兩邊墻壁是青石，地面是白石板，顯然這一片區域的住宅都不是尋常人家。
白石板還殘留著淡淡的暗褐痕跡，與石板之間的泥土很相似，所以很容易被忽略。
這卻是當時元山和尚與兩個凈穢宗高手廝殺所留。
元山和尚不敵被殺，兩個凈穢宗高手雖然勝了，仍舊受了傷，流了血。
法空回想著先前的一幕一幕，雙眼忽然變得深邃，盯著這一塊暗褐色血漬。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閉上眼睛。
心眼頓時擴展開，方圓數里皆在他腦海清晰呈現，迅速鎖定了一間院子。
便是相鄰胡同的一座宅子內，兩個青年正在慢慢悠悠的折招，一個人施展的正是元山和尚的武功招數。
兩人卻是在還原當初交手的情形，在研究大妙蓮寺的武學，尋找破綻。
法空下一刻消失，出現在了永空寺內的蓮花池上。
負手站在蓮花池上的回廊內，法空看向兩人。
目光穿過重重阻礙，落到了兩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