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皇宮,側殿書房之中。
“朕征伐草原,北玄域天門大開致使天地靈氣復蘇,想必三位大人應該都多多少少清楚一些。”
“因此朕想要知道,在這些時日里我大夏一十三州之境,有沒有什么特殊的異動發生?”
捧起眼前的溫酒,洛離看著酒杯之中自己面容的倒影,聲音罕見的帶著幾分嚴肅。
大理寺主持司法,鎮邪司有鎮壓天下一十三州之權。
這二者建立之后,處理政事的衙門便挨在了一起,跟隔壁沒有什么區別,出門就能看到對面的大門。
再加上鎮邪司查案,大理寺判案,兩者權柄交叉之下,也算是相輔相成。
因此大理寺和鎮邪司,就是整個大夏對于地方掌控最嚴的權利機構,沒有之一。
而聽到洛離的詢問,商鞅當即便出聲回了一句:
“啟稟陛下,確實有異動發生。”
“自這片界域天地復蘇之后,我大夏境內一十三州,如曾經祖上誕生過至強者的幾個門派,都有朦朧氣機縈繞,靈氣濃郁更勝往昔。”
“就比如曾經以卦道聞名于世間的卦道宗派長白山,以及有曾經頂尖宗師慕容武坐鎮的東流宗,便在此列。”
“至于這二人的修為在天變之后究竟如何,因為時間尚短暫時還沒有探查的到,不過有一道重要無比的消息,還是應該告知陛下一聲才是。”
商鞅古板的面容上泛起了認真,其中還夾雜著幾分凝重。
如果平時不是要事,他的表情絕然不會如此。
想必方才之所以宰相梁溫和左白鹿頻頻開口,而他一直默不作聲,就是因為心中藏著事情,心事重重才導致的。
“哦?”
挑了挑眉,洛離放下酒杯:“長白山和東流宗么”
腦海中想起曾經卜算卦象,一日耗盡一甲子壽元的長白山掌教云宏,還有那東流宗笑瞇瞇的,給人一副與世無爭模樣的宗主慕容武,他笑了笑。
長白山祖上出過一尊不得了的大人物,雖然沒有明確記載,但誰也不知道玄燁子到底有沒有成就武道天人。
如若真的成了
那眼下此片界域枷鎖盡解,作為古來最會測算卦象,甚至能留名青史的強者,玄燁子能不給自己宗門留下什么后手?
還有東流宗。
雖說此門派不如長白山底蘊深厚,曾經誕生過支撐圣地級數的強者,但祖上也算是威名赫赫,在八百年前歷代也有大宗師坐鎮,不遜所謂中土大派,與那些后起之秀截然不同。
“大夏的古老門派,至今為止還留有傳承的,說到底也就那么兩三座罷了。”
“能在天地復蘇之后變得更強,底蘊復蘇,在眼下這個大世,也算是對我大夏有所利好。”
洛離握住手中酒杯,眸中帶著深邃。
與有著危機感的皇帝不同,洛離從來都不懼怕國境之內子民的強大。
強者都是向著更高層發起沖刺,而不是將眸光望下更下方。
如果說真能有橫推一切的強者超越了洛離,并且對他不滿想要推翻他,那也只能說他自己技不如人。
身為人族皇者,洛離沒有無緣無故便剪除所謂威脅的習慣,尤其還是這些武道門派,隸屬大夏乃是大夏的臣子。
這就是屬于他自身的自信。
長白山和東流宗都是大夏的宗派,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只要這些宗派的根基在大夏一日,那么真要有什么妖族神魔降臨,這些武道門派的戰力更上一層樓,說到底也是一種好事。
落在洛離眼里,這些武道門派發生蛻變,雖然有幾分脫離掌控的意思,但也不算是什么大情況。
真要是有誰不老實,事后上門震懾一下便可。
因此商鞅既然開口,所提及的異動絕然不止這些。
因為說到底這些情況,還不至于讓他面容如此凝重。
洛離對于這位自己親自召出的臣子,也算是有著幾分了解的。
更何況
今日上朝,李存孝這位鎮邪司的司主不在。
要知道早在小半年前的時候,大夏大軍草原戰局陷入僵持,自己就曾經收到過后方李存孝的請戰信函。
而那時候,這位鎮壓監察大夏一十三州的鎮邪司司主,便已超越了陳慶之,破境到了四品宗師之境。
只不過最后洛離并沒有答應李存孝的請求,而是要他繼續替著自己坐鎮大夏,所以他才沒有參與到草原戰局之中。
不然的話,就以李存孝那種同境無敵的姿態,恐怕戰局在中期之時,也不會如此捉肘見襟。
他的武道天賦要比陳慶之好,足以與霍去病媲美,只不過是因為洛離將其召喚而來,實力這才只局限在了那個境界罷了。
再給他些時間,就算是天象門檻,也肯定算不上是什么難事。
但今日在自己班師回朝之際,這位肱股之臣卻不在長寧坐鎮皇城。
事情有些不同尋常。
果然,下一刻商鞅開口,便將洛離的疑惑盡數驅散。
“陛下,臣這次要說的重要消息,并不是關于長白山和東流宗的,這些山門有著些許神跡顯現的門派,起碼現在算不上是什么隱患,我大夏足以將其鎮壓。”
“臣這次想說的,是大夏境內自從天變之后,有些地方有妖邪顯蹤!”
商鞅低沉的話語,讓洛離眸子慢慢抬起。
最不想看到的情況,果然發生了。
這樣想著,洛離心中一沉:“你仔細說說,到底是什么情況?”
隱藏于黑色大氅袖袍底下的手掌捏緊,洛離回歸大夏之后的放松心情還沒持續多久,便又變得緊繃了起來。
“麻煩事情,還真是一樁接一樁啊”
心中暗嘆一聲,洛離有些無奈的感慨。
“就在前些日子,楚州邊境處有濃濃妖氣浮現,這是天行盟盟主王虎差遣人帶來的信息。”
“本來我等是不相信的,可是同一時間,還有著王虎破境天象的訊息傳來”
“天象境對于天地靈氣的感知,遠遠超過了凡俗武者可以揣測的地步,所以聽聞此等消息,我大夏也是不敢馬虎,摒棄了之前的想法后,鎮邪司李司主當即拍板,便親身移駕,去楚州邊境查探此事。”
“而同一時間,還有好幾處偏遠州郡地帶,也突然傳出了不少起的妖魔食人事件,鬧得是人心惶惶。”
“這種種情況都表明天地復蘇之后,對我大夏帶來的影響,可能不僅僅只有好處”
商鞅的話語落下,宰相梁溫也是深有感觸,連連點頭,只有左白鹿凝神不語,似乎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至于聽完商鞅話語的洛離,則是敲了敲桌子,眉頭輕輕皺起,閉眸沉思了起來。
楚州天行盟盟主,在靈氣復蘇之前就是大夏除洛鴻道外的第一人。
眼下靈氣復蘇之后,其更是成就了天象之境,而且還是全靠自身,并未依靠前人任何福澤,著實令人震驚。
對于那個漢子的印象,洛離還算是有著幾分深刻的。
要知道他之所以敢北伐草原,就是因為曾經私底下與這天行盟主有過接觸。
如果說鎮南王虞春秋,一定是站在大夏一方的話。
那么東流宗慕容武、千獄殿侯元魁,便屬于是不確定因素,而天行盟則是偏向官方。
得出這種結論,并不是因為洛離的獨斷猜測。
對于天行盟這個近幾十年來崛起,類似幫派又類似宗門的組織,他算是有著幾分了解的。
俗話說強龍難壓地頭蛇,更何況是橫跨楚豫二州的天行盟!
而同樣的道理,天行盟之所以能在這二州根深蒂固,就是因為他們的基本盤,就在那底下的蕓蕓百姓之中。
據洛離所了解,天行盟的中高層人物,幾乎都是王虎帶出來的生死兄弟,每一個都是出自這兩州郡縣之間,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從市井打滾摸爬出來的人物,到底是比別人重感情。
而整個天行盟的根基都深深扎根在了這楚豫二州,別人想要插足也是難以登天,更別說是徹底拔除掉了。
哪怕是洛離想要以強硬手段剿滅,也是一樣。
通常情況下這種勢力,對于一般皇帝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威脅,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但偏偏洛離這個夏皇,卻與其他皇帝大不一樣。
他的眼里只有整個大夏,在他的目光中,只要不是背叛自己國度和種族者,便都是夏人。
自從坐在這個位子,領悟了自身的道果之后,洛離看待這片天地和國度的視角,便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帝者統御四方,一言九鼎,需要有絕對的統治權,但絕對不能有時刻惶恐的心思!
自從見到昆吾那一身所在敢叫山海沉浮,似乎斬殺皇道強者,都不過只是隨手可為的大氣魄后,洛離便被深深的觸動了。
雖不曉得瀾滄君口中,所謂人道至尊究竟是個什么境界,但這并不妨礙洛離視那道殘存神念為畢生追逐的目標。
強者,就該將目光望向遠方!
我之目光所及絕無魑魅,就算有,也絕不敢在我身之前放肆分毫!
底下勢力的發展,是必然會產生的現象。
即使今日沒有天行盟,明日也會有另外的宗派或是勢力,這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
所以,洛離并不會在乎這些,只要他們心中始終曉得自己的身份是夏人,是大夏的子民,那便夠了。
這就是達到了天象之后,洛離身為帝者的心胸。
天行盟盟主和整個天行盟,如果把他們看做是威脅,那在洛離破境天象之前,這股勢力確實是有威脅到夏京的資本。
但如果將他們視作助力,那么楚豫二州,就將堅不可摧!
而事實證明,王虎和天行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在自己征伐草原,楚國蠢蠢欲動之時,正是這天行盟數萬武道幫眾,再輔以駐守東境的邊軍嚴防,這才沒有給那楚國可趁之機。
不然在大夏北征草原之時,被自己當著眾目睽睽斬了一名使者,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大楚,又怎么可能忍氣吞聲,放過這報仇雪恨的大好良機?!
所以對于王虎此人,洛離自忖自己對其,還算是有幾分認知的。
“稍后將各處的異常情報都給朕呈上來,然后再命那些武道宗師境的供奉協助鎮邪司,去各地巡查巡查吧。”
“入我大夏受到俸祿,再加上高深的武道功法和濃郁的靈氣環境,他們也該出出力氣,表現表現自己的存在價值了。”
“東境有李司主和天行盟主坐鎮,在他們追查出結果之前,朕去不去都沒有什么區別,在事情明朗之前,還是先挑選一個日子,讓朕好好看看這科考制度,到底都篩選出了些什么人才罷。”
說完之后,洛離站起了身子,緩緩踱步起身,看著那殿外寒風陣陣,有些唏噓。
真是多事之秋。
可這,又何嘗不是因為自己越來越強,擔子越來越重才導致的呢?
站的越高,目光所及之處便越是寬廣,是以往日里絕不會思考的事物,已經漸漸擺放在了自己的面前,避之不及。
試問,若是洛離還是昔日剛剛穿越而來的冷宮皇子,這天地變革妖族入侵亦或者是那神魔禍亂,又豈能和他有分毫干系?
“不見天地之廣闊,便始終不能明白自身之渺小啊”
“天地之漫漫,吾輩當上下而求索之,只求在那經年以后,能真正掌握一切。”
“如此,才不枉來此之世,走上一遭!”
背著雙手,青年明亮的眸光看著那落葉已枯黃,樹干近乎凋零的樹木,突兀嘆了口氣。
“陛下好心境。”
在洛離身后,左白鹿三人見到他沒了繼續言論的興趣后,慢慢站起身子跟了上來。
當左白鹿聽到洛離的話語,當時便眼睛一亮,隨即贊嘆出聲。
不見天地之廣,不知自身渺小,但即使天高地闊,四海八荒遼闊到近乎無窮無盡,吾輩仍不能輕言放棄,當上下而求索!
這才是在武道和人生的境界之中,需要保持的攀登精神啊!
難怪這位陛下能有今日的境界,不言其他,光是這份心境,就不遜色于那些云霄榜上的大宗師了罷。
左白鹿心中暗想。
“不過只是拾人牙慧,有感而發而已,沒什么值得稱道的。”
“快去挑選個日子,好好準備準備吧,正好趁著剩下的時間,朕也休息休息。”
洛離聽到聲音后轉過身子,看著前后走來的身影,無奈的擺了擺手。
“諾。”
北風朔朔,縱使是大夏的中心長寧,也快接近冬天。
迎著冷風,在告別了洛離之后,梁溫三人便沿著長寧宮門外,漸行漸遠分道揚鑣。
待到三人身影不見,這一身黑色大氅的青年皇者,才收起了目光往寢殿行走。
忙了這么久,也確實是該好好休息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