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最后問了車夫一個問題,為什么昨晚不在南皮過宿,非要連夜趕回來。
車夫的理由很簡單。
他不是官員,不能在驛舍免費食宿,必須自己掏錢。
南皮的驛舍雖然干凈整潔,人也客氣,但物價高。不管是人吃的食物,還是馬吃的草料,都比一水之隔的成平貴不少。
因為,他寧愿趕回成平,也不愿留在南皮。
具體是什么原因導致兩個縣的物價差這么多,車夫也說不準。要他說,就是成平屬河間,南皮屬渤海。河間度田,糧食充足,糧價自然低。渤海不度田,糧食就算有,也控制在大族手里,導致糧價降不下來。
孫策記在心里,開始用心觀察沿途的情況。
正如車夫所說,雖然河間國的百姓不像渤海的百姓那么彬彬有禮,走路帶風,說話大聲大氣,甚至有些人還衣衫破舊,露出一部分身體,但物價與渤海相比的確便宜不少,尤其是糧價。
這讓孫策大感意外。
秋季將近,正常來說,很多人家應該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家里沒什么余糧,市面上的糧價會上漲,直到秋糧上市。
但河間沒有這樣的情況,大多數人都很從容,根本沒有缺糧的擔心。
孫策問了幾個人,大多數人家里還有余糧,足夠撐到秋收。就算缺一點,也能輕松的借到糧,等秋收之后再還。左鄰右舍的救急,也不用利息,負擔很輕。
只要不缺糧,沒有挨餓的危險,就沒什么好怕的。
孫策對此深以為然。
作為統兵作戰的將領,他對糧食的重要性再清楚不過,甚至超過了軍械。哪怕是裝備再好的軍隊,一旦斷糧,士氣就會有崩潰的危險。
手里有糧,心里不慌,這是至理名言。
或許也是度田的意義所在。
趕到行在,遞交了見駕的請求,孫策靜候消息。
孫權第一時間趕來相見。
家人團聚,歡喜自不用說。
吳夫人原本對孫權多少有些擔心,生怕他在行在行事疏忽,被天子責罰。如今見孫權不僅完好無損,而且意氣風發,舉手投足間洋溢著自信和從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更是喜上眉梢。
孫權說了一些行在的事,便極力慫恿孫策將小妹孫尚香送到馬貴人身邊為侍從。
馬貴人臨盆在即,需要幾個年輕女子做侍從,做一些男子不方便做的事。女騎不缺人,但機會難得,很多人都想以此為由,將女兒、孫女送到馬貴人的身邊。
做了馬貴人的侍女,將來入女營就方便了。
女營聞名天下。想進女營的女子非常多,但能滿足女營要求的人卻不多。這就有點像散騎,開始人少,機會很多。如今員數充足,再想加入就難了。
至少對官員子女來說,這樣的機會越來越少。
吳夫人有些擔心。
孫尚香年紀太小,根本不會侍候人。讓她去侍候馬貴人,不如讓二女兒尚英去。
孫權不贊同,堅持說,孫尚英的年紀雖然適合,但她對武藝沒興趣,將來入了女營也是做文職。孫尚香雖然年幼,但她在武藝上有天賦,也合馬貴人的脾氣,將來更有建功立業的機會。
一家人商量了一番,也沒統一意見。
孫策決定去問問虞翻的意見。
于是,他領著孫尚香去見了虞翻。
得知孫策來行在,還帶著家人,虞翻很高興,讓陸議出來,將孫策接了進去。
虞翻正在演練一種小規模戰斗的戰術。
雙方人都不多,大約十人左右,或是聚在一起,若是散開,分成兩到三個互相配合的小陣,非常靈活。
孫策一看,就看到了其中的妙處。
“這是山林戰法。”
虞翻哈哈一笑。“君侯果然是天生的將才,一眼就看透了。”
“只是這長短配置有些變化,而且這重甲……”孫策指了指沖在最面前的三名身披重甲的步卒。“在南方的從林里,這樣的甲胃合適嗎?”
“這不是用于南方叢林作戰的。”虞翻伸手一批北方。“是為即將南下的蠻夷準備的。”
孫策一驚。“天子要對北方用兵了?”
“還沒有,但我們要提前做準備。”虞翻擺擺手,示意孫策不要再問了。他轉頭對孫尚香說道:“想看騎兵突擊嗎?”
孫尚香立刻來了精神,連連點頭。
“那你睜大眼睛,仔細看好。”虞翻伸手指了指遠處。
演習的士卒打得正激烈,突然有騎士從兩翼奔出,馬背上的騎士踩著馬鐙,虛坐在馬鞍上,引弓急射。
“嗖嗖”幾聲,幾個演習的士卒就被射中,沮喪的退出了戰場。
騎士們揮舞長矛、戰刀,沖入“敵群”,勢如破竹的擊潰了對手,揚長而去。
剛剛撤回來的步卒再次掩殺過去,卻是收拾戰場,象征性的在對手脖子上劃一下。
一部分騎士去追殺潰逃的對手,一部分騎士回到虞翻面前。
其中一人翻身下馬,撇下頭盔,露出一頭青絲。
“祭酒,這次出擊的時機還行么?”
虞翻滿意的點點頭。“雖然還有些瑕疵,但進步喜人,思路也對了。照這個方法再演練幾次,這個科目就可以合格了。”
“多謝祭酒。”女騎士眉開眼笑,重新戴上頭盔,翻身上馬,揚手叫道:“再練。”
其他女騎士紛紛應和,撥馬而去。
孫尚香看得眼熱,握緊了小拳頭。
孫策有些驚訝。“那女子是誰?聽口音,像是冀州人。”
虞翻笑了。“她是名臣張禹的孫女,都亭侯王端的夫人。”
孫策想了想,才反應過來。“你說的是天子外兄,都亭侯王端?”
“正是。”虞翻贊了一聲。“都說燕趙多烈士,不僅男女如此,女子亦然。就算是和涼州人相比,也不遜色。冀州雖在河北,卻能制大河南北,自有其道理。”
孫策欲言又止。
他聽得懂虞翻的言外之意。
就算沒有天子橫空出世,力挽狂瀾,他也不可能逐鹿中原,最后的勝利者只可能是掌握了冀州的袁紹父子。
這是從一開始就決定了的。
“誰說只有冀州人行?我江東人也行。”孫尚香叉著腰,大聲說道:“虞公,我也要學。”
虞翻哈哈大笑。“行啊,你要是能通過考試,我就破格招收你進講武堂,做入室弟子。”
“一言為定。”
虞翻招招手。“伯言,去取一匹馬,一副弓來,先考考她的騎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