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不外乎說的就是湯皖目前的處境。
這幾天所有新聞媒體的熱點頭條基本被兩間事情包圓,一是袁大頭要當皇帝,大伙集體噴他,擁護者反噴。二是,有些人崇洋媚外,大伙集體噴他,崇洋媚外者反噴。
而報紙就是噴子們的主戰場,所以湯皖把市面上能訂的報紙都預定了一份,實行高筑墻,廣積糧的戰略。
原因有三:
一則為,避開輿論的中心地帶,堅決不當出頭鳥。
二則為,還沒適應沒有網絡手機的時代,閱讀報紙既可以打發時間,又可以了解社會大事。
三則,當然是近距離領略民國大師們噴人的藝術。
正如讀書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在湯皖看來,大師們的議論怎么能叫噴呢?這幾天報紙讀下來,讓湯皖頓時覺得,有文采的人真的是可以為所欲為,那不是噴,那是就是當面指著鼻子痛罵!
比如,最近一代宗師章太炎先生高舉反對復辟旗幟,來到了北京,直奔總統府,沒見到袁大頭,就在總統府的會客廳里張嘴開罵。
從袁大頭家人朋友,問候到祖宗十八代,甚至還不解氣,把會客廳砸了。
就是到了這個地步,袁大頭愣是屁都不敢放一個,只能讓人把太炎先生軟禁起來,每個月發500大洋的生活費,好吃好喝伺候著。
簡直目瞪口呆有沒有?簡直駭人聽聞有沒有?但是事實就是如此,無論其中理由不一,其文人地位頗高都占據其中一條!
連續在家宅了十幾天,看了十幾天的報刊,讓湯皖對于這個時代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例如,當時讓那名車夫增送筷子,本想只是一時出氣之舉,沒想到那名車夫真的就堅持了十幾天,直至兩枚袁大頭耗盡。
連湯皖都感覺到十分意外,車夫的舉動完美詮釋了這個時代底層老百姓心靈的真善美。
門前的小院子里有個石桌,邊上有幾個石凳子,湯皖又把房間里的躺椅搬出來,每天傍晚都躺在躺椅上,思索如何與這個時代對話。
這日,與往常并無一般,躺在躺椅上,忽然聽見了門前孩子哭聲,于是起身打開門。看見一個小孩子趴在門前臺階上,估計是磕到哪里了,正在哇哇大哭。
湯皖趕緊把小屁孩抱起來,左右看了看,沒看到有人,于是就走進院子,把門一直開著,以便小屁孩家人來尋。
說來也怪,小屁孩也不怕生人,被湯皖抱著也不掙扎,也不哭,直到被放在躺椅上,才說疼。
不疼才怪,誰磕著臺階誰都疼,只好輕輕揉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錢秉!”
“幾歲了?”
“三歲。”
“家里幾口人?”
“五口。”
“那五口?”
“父親,母親,兩個哥哥。”
盡管湯皖問的是一些簡單的問題,但是小屁孩對答如流,不禁提起了興趣。于是再問道:
“今年是民國幾年?”
“民國四年。”
“公元多少年?”
“公元1915年。”這個問題小屁孩想了一會。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一個三歲的小屁孩,懂得如此之所,湯皖不禁想到自己三歲的時候,估計都不會數數。
莫得自己遇到了天才,就是中科大少年班的那種天才?
仔細回想了一下名人名字,沒發現有錢秉這兩個字。
“你父親叫什么名字?”
“錢玄。”
湯皖再次回想一遍,忽然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原來眼前這個小屁孩是錢玄先生的三子,也是未來新中國的科技大佬,核物理學家。
眼前這個粉嘟嘟的小屁孩,聯想到未來赫赫有名,湯皖不禁再一次感受到命運的強大。
湯皖趕緊進屋子,打來一盆溫水,給小秉穹擦手,熱敷磕傷的小腿,可不敢把未來的院士給磕壞了。待做好這一切之后,湯皖靜等尋秉穹之人前來。等了好大一會也沒等到有人前來詢問,再一看,小秉穹已經再躺椅上睡著了。
不過估計也是住在附近,于是,抱起小秉穹,在附近挨家挨戶敲門詢問。
不多久,就找到了小秉的家,出來的是一位女士,看到小秉,原本焦慮的顏色瞬間舒緩了很多,眼角似乎剛流過眼淚。
連忙走來,卻不失禮儀,鞠躬致意道:
“感謝先生,沒想到剛錯開一小會,就發現這孩子不見了,尋周圍家中也未找到,幸遇得先生,感激不盡。”
出于謹慎的原則,湯皖連問:
“這孩子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女士道:
“他叫錢三,是我第三子!”
又問:
“他父親是誰?”
“錢玄,我丈夫!”
至此,湯皖確認無誤,把懷里睡著的小秉穹輕輕遞給他媽媽后,準備離去,便聽見有人呼喊。
“先生留步。”
“何事?”
“請允許我先生和我請先生吃個便飯,以作答謝。”
眼前的女士,目光真摯,態度誠懇,不過這只是一件隨手幫忙的小事,湯皖不覺得有什么大不了。
于是揮了揮手,連忙婉拒道:
“這只是小事,不足掛齒。”
正在這是,一名帶著黑框眼鏡的男人急匆匆的趕來,看到孩子在女士懷里,又聽聞正是眼前這位先生送回來的。
鄭重鞠躬致謝道:
“錢玄感謝先生之舉!”
原來這就是錢玄,正直風華正茂,30不到的年紀,沒想到都已經有三個孩子了,再想到自己,直呼痛心。
面對這對夫妻倆的盛情邀約,實在無法拒絕,湯皖只好客隨主便,準備蹭一頓家常飯,也懶得自己動手了。
隨著來到客廳餐桌前,錢玄同居正位,湯皖居右手邊,下首坐著兩個小孩子,估摸著是小秉的哥哥。
“未知先生大名?”
“湯皖”
“先生乃是皖籍人士?”
“我祖籍皖籍鳩茲,出世于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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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隨主便,幾口菜,幾杯酒下肚,氣氛逐漸活躍了許多,有時候,男人跟男人就是這么簡單。
“湯兄如今哪里高就?”
“說來慚愧,旬日以前,剛來北京,還未工作。”
“唔觀湯兄器宇軒昂,乃飽學之士,不知何文憑?”
這里的文憑一般泛指師從何人或者哪所大學畢業,獲得什么學位等。
說到這里,湯皖不禁想起以前聽過的段子,于是笑道:
“不是錢兄聽過家里蹲大學么?”
“家里蹲大學?”
“正是!”
見湯皖言之鑿鑿,錢玄同不免陷入思索,終究無所獲,于是疑惑道:
“未聽說過家里蹲大學,還請湯兄釋惑。”
見錢玄一副虛心請教的樣子,湯皖也就收起來玩笑之意,用手指沾了沾水,就在桌子上寫起了簡體字。
“家!里!蹲!”
湯皖每寫一個字,錢玄就讀出一個字,雖然不是繁體字,但是也是認識的,等到三個字寫完,只見錢玄同忽然手拍,哈哈大笑起來。
“好你個湯兄,竟然捉弄起我來,來來來,當喝一杯!”
湯皖也舉杯相對,一飲而盡,雖如此,然放下杯子,真摯道:
“捉弄錢兄不敢當,我從沒有上過大學,今日所學都來自于社會,豈不是家里蹲大學畢業?”
“我師于太炎先生,猶記即將完成學業時,恩師曾對我等師兄弟囑咐道:今日之所學皆是開始,未來之所學于社會。今日聽湯兄一言,覺得有異曲同工之妙!”
錢玄似乎是在回憶以前,目含思索,隨便眼光有變動犀利,惡狠狠道:
“可憐家師,為人師表,品德高尚,如今竟被軟禁,不得出入!”
聽到此處,湯皖頓時心中明了,原來錢玄同是太炎先生門下弟子,前幾天太炎先生大罵袁大頭的事跡被廣為流傳,說實話,湯皖也很欽佩,罵人不難,敢當面罵人者難,敢當面罵總統更是難上加難,敢當面罵當權者可做第一人。
“請錢兄不必擔憂,太炎先生乃我輩之楷模,擁有一顆赤誠的愛國之心,實乃難得,想必定會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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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壺酒被兩人喝完,湯皖還好,畢竟這酒度數一般,還很清醒,倒是錢玄同貌似有些多了,走路踉踉蹌蹌,被他夫人攙回臥室休息。
辭別錢玄,湯皖獨自都在回家的路上,夜半的風終于變得涼快一點,帶來絲許寒涼的同時,也讓腦子變得更加清醒一些。
不禁感慨道:
“沒想到遇見的第一位名人竟是如此開場,時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