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甲寅》的路上,仲浦先生一直在詢問著關于皒國、布黨相關的信息,而湯皖卻只是著重介紹了群眾的力量。
因為我國的國情與皒國既有相似之處,同時又存在著很大的區別,在十月大事件沒有成功之前,湯皖還不想透露過多,只做相關有利的引導,免得影響到他們的衡量標準。
倆人就這么一路走,一路聊,朝著城門口方向走去,等到了城門下,湯皖突然止步,旋即問道:
“仲浦兄,你該不會打算從這兒走到《甲寅》吧?路遠著呢!”
仲浦先生詭魅一笑,摟著湯皖的肩膀,熱乎道:“皖之,我這饞蟲都被你勾出來了,你得負責!”
“哈哈....”湯皖無語道,對仲浦先生沒辦法,不過想起首常兄肯定早已在等待,便又說道:
“這個什么時候都能問,我又沒長翅膀,只怕是耽誤了時間,首常兄可是特意請的你。”
“明明是特意請的我們倆,怎么就成我一人了。”仲浦先生不同意道。
“首常兄來首都這么久了,都沒請過我,你一來,就有飯吃,這還不明顯么。”湯皖似是有些吃味的說道,然后又開起了玩笑。
“我就是個送親的,今天你是新娘子,可別讓首常兄等的著急了。”
仲浦先生撲哧一笑,隨即拌嘴道:“行,待會見了首常,我讓他把你納了!”
“別!現在宣揚反對封建,提倡一夫一妻,仲浦兄,你是新文化的標桿,可不能犯錯誤,全國多少雙眼睛看著你呢。”湯皖又還了回去。
“即使逃了首常這個村,你也逃不了北大這個店,我看,皖之你就認了吧!!”仲浦先生咧著嘴笑道。
湯皖聞言后,腦中靈光一閃,隨后戲精上身,整個人突然間的頓住了,佯裝一臉的痛苦模樣,手捂住心臟的地方。
這突發情況,令仲浦先生措手不及,急忙問道:“皖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糟糕!是心動的感覺!”湯皖看著仲浦先生,指著自己心臟的地方,一臉茫然的說道,漸漸的臉上笑出一朵花來。
仲浦先生先是一愣,然后才明白過來,原來是被湯皖蒙蔽了,卻是被逗的發笑,連指著湯皖說道:
“好你個湯皖之,說不過我,就開始搞小動作。”
倆人結束了拌嘴,上了黃包車,就往《甲寅》趕去,這會天上只飄著雪屑,雖然還刮著北風,但是擋不住老百姓出來透風。
大街上,穿著厚厚的長袍,舊氈衣,破布棉襖的比比皆是,一方面在地上的厚積雪,對明年的祈愿;一方面聊著最近發生的事情。
湯皖和仲浦先生一路穿行在其中,雖然拉黃包車的速度比不上平日里,但是總比兩條腿走路快的多,在中午飯前,總算是踉踉蹌蹌的趕到了《甲寅》編輯部。
仲浦先生在曰本流亡的時候,就曾在《甲寅》擔任過編輯,首常先生也經常為《甲寅》供稿,那時候的主題還是號召全國人民,共同倒袁。
如今國內局勢轉好,流亡在外的這些人都可以回過,章士釗先生也不例外,論起流亡史,可以追溯到太炎先生那會,而且和黃花崗教主關系相交莫逆。
首都的《甲寅》編輯部是剛租的地方,里外三進出的大院子,除了門口掛上了《甲寅》的牌子,里面的辦公設備一無所有。
湯皖和仲浦先生一進去,就看到里面忙碌的身影,擦桌子,搬板凳,打掃衛生等,塵土飛揚,忙的不亦樂乎。
“仲浦兄,皖之兄,你們倆可算來了!”首常先生最先看到,笑著迎上來。
“怪我,臨時有事耽擱了,連累了皖之也是。”仲浦先生笑著抱歉道。
“不耽誤,剛好!”首常先生在前面把兩人往里面領,然后抱歉道:“剛租的地方,連個茶水都沒有,別見怪啊!”
湯皖跟著首常先生往里走,發現里面異常寬闊,空間很大,便取笑道:“仲浦兄,你們滬市的《新年輕》編輯部和人《甲寅》一比較,那可真是太寒酸了。”
“聽到了么,孟鄒,說你呢,給我們整那么一弄堂,一人放屁,全體聞臭!”仲浦先生指著孟鄒玩笑道。
“呃呃....”孟鄒尷尬的輕哼了兩聲,“山不在高,有仙則名......走出的《新年輕》,如今在全國也是能排上號的;否則,就是搬到普益家里去,也不見得會翻出一朵浪花來。”
“哈哈....”湯皖尋了個椅子坐下,順著孟鄒的話繼續說道:“那是仲浦兄噴人噴出名堂來了,你換一個人試試。”
“哈哈哈......”眾人哄堂大笑,首常先生拍著湯皖的肩膀,就說道:“論噴人,總體戰斗力還是咱們《星火》強悍;若論個人,仲浦兄、豫才兄、德潛兄火力不相上下。”
“噴與噴,不一樣,不一樣。”湯皖抿著嘴,搖搖手指,老神在在。
“都是噴人,還能有什么講究不成?”首常先生好奇道,其他人也都豎起耳朵,想聽聽這里面的門道。
“區別大了,德潛那是無腦噴,以量取勝;豫才是蛇打七寸,至于仲浦兄....嘿嘿.....”湯皖賣了個關子。
“仲浦兄怎樣?”首常先生瞥著壞笑,催促道。
“仲浦兄啊,是咬上了就不松口。”
“此話何解?”
“康師不就是,被仲浦兄噴的夠嗆,一連寫了不知道多少篇文章,那慘狀,嘖嘖,不忍直視。”湯皖道。
“南海先生啊哈哈哈哈......”首常先生是在忍不住,大笑道。
主要是最先噴康師的是《星火》,結果《星火》都停了,仲浦先生還一直追著不放,從10月初一直噴到了11月,期間康師一字未回,全看仲浦先生個人表演。
“文化人的事能叫噴么,那叫辯論,他不回話,干我何事?”仲浦先生借用湯皖常說的話來給自己解釋,引得眾人一陣笑。
見時間不多了,首常先生湯皖和仲浦先生說道:“我在長辛店的工友家里準備了飯菜,中午一起吃,他們對你們倆可崇拜了。”
“首常還認識工友?”仲浦先生問道。
“說來你們也認識,就是書貴他們一幫工友。”自從首常先生幫了書貴,后來就開始了來往。
原來如此,湯皖不由得想起了當時那個躺在地上,病懨懨的孩子,忙問道:“書貴的孩子,可看好了?”
“看好了!”首常先生沖著兩人說道:“還得感謝你們倆借錢,書貴一直想當面好好謝謝你們呢!”
“唉.....舉手之勞而已。”湯皖無所謂道。
后來借的錢,首常先生還了,找《晨鐘報》預支的薪水,大概看病的30大洋也是首常先生一人承擔的,畢竟,這對于普通人來說,是一筆巨款。
長辛店位于首都城的西南方位,從永定門出去,走不了多久就能到,這里是西南方向入城的必經通道,在離不遠處的永定河上,便是著名的盧溝橋。
這一帶住著不少人,大多是拉車的車夫,殺豬的屠戶,走街串巷的挑貨郎,工廠里的工人等,書貴與他的工友們都是住在這里,好幾個家庭共同租一個房子。
首常先生帶著湯皖等人趕到的時候,書貴與工友們正在翹首以盼,午飯都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諸位先生,可算來了,離得遠,趕路累了吧,趕緊進來休息。”書貴迎上前去,引著眾人往里走。
“書貴,沒事,這才多遠的路,不礙事。”湯皖率先說道,邁開步子跟上去。
“皖之先生,還得感謝你相助,你能來,我很開心。”書貴真摯的說道。
其實,書貴一直想親自上門道謝,想打聽皖之先生家住在哪里,也很簡單,只是孩子從醫院回來后,光是調理費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也沒余錢買個禮品上門感謝的,因此,書貴一直不好意思上門,就把這事一直掛在心里,等有錢買禮品了,在上門。
來之前,首常先生特意跟湯皖說了這個事,所以,湯皖表現的很隨意,沒有一點拘束,一邊走,一邊和書貴扯著家常。
等他們都進了屋子,湯皖特意給書貴拉到一邊,笑著問道:“書貴,你去首常先生那里,怎么不去我那里呢?”
書貴大囧,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尷尬的神情一覽無余,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先生,我.....”
湯皖笑笑,拍拍書貴的肩膀,安慰道:“書貴,其實我和首常兄一樣,不講究那些的,你人來了,我就很開心,過幾天,你空了來我家吃飯,什么都不許帶,知道不?”
書貴沉默著點了點頭,然后邀請湯皖進門,房里正熱鬧的很,桌子上擺滿了菜,鍋里的餃子一個個從鍋底往上漂。
仲浦先生他們正在廚房包餃子,湯皖尋了個空出,坐下歇歇,再有一搭沒一搭的與書貴工友聊著天,就問道;
“孩子多大了,生活怎么樣?”
“孩子馬上就7歲了,生活只能說湊合過。”工友答道。
“7歲,那明年開春要送去上學了。”湯皖道。
“是啊,這還得感謝先生,不然我們窮苦老百姓家的孩子,哪還能上得起學。”工友感謝道。
“嗯!這世道,日子能過就行。”
“唉!”工友嘆氣道,臉上寫滿了沮喪,又說道:“日子剛好湊合過,就是不能生病!”
工友有些話還沒說,前幾天工友老吳家的妻子,發燒肚子疼,幾天就去了;還有上個月,挑貨郎家的兒子也是這樣去了......
然而工友話里的意思湯皖能聽懂,日子勉勉強強的過,小病就全靠身體抗,大病就只能等死,就算是能治療好的病,也沒錢看病。
湯皖欲言又止,想了想,最終卻是什么也說不出來,工友看到后,反倒是安慰起了湯皖,說道:“先生,您替我們做的已經夠多的了,我們打心眼你感謝您!!”
“就是這人吶,生下來是什么命,那就是什么命!”工友釋懷的說道。
湯皖心里憋得慌,粗重的喘著氣,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快了,會有機會改變的。”
工友只當先生說的是一句安慰話,笑著點點頭,心底里卻是已經生出了認命的想法!!
中午一大桌子人,圍坐在一起,喜氣洋洋的吃著餃子,聊著天,拉家常,一頓午飯就這么過了,給湯皖的感覺就像是出去度個節假日游一般。
但是,湯皖卻是知道,今天的這一頓飯,是書貴他們所能招待的最好的菜了,所以這是一次沉重的節假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