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剛吃完飯,湯皖就急急忙忙出門去,直奔錢玄家里,而此時的錢玄還在奮筆執書,眼睛紅的嚇人。
在錢夫人的帶領下,湯皖憂心忡忡的去了書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忙說道:
“洗漱一番,隨我去參加仲浦兄的學校內部會議!”
“我不去,沒空!”錢玄斷然拒絕,拿著筆就要繼續寫,卻是被湯皖搶下來。
“你做什么?”錢玄瞪著眼,質問道,沒心思與湯皖刷嘴皮子,拿起另一只筆,就要繼續寫。
“今天辜教授他們都要出席,你確定不去?”湯皖提示道,其實保皇黨與復古派會不會出席,湯皖根本就不知道,但錢玄肯定不能在這么下去,身體肯定要出問題。
不過,一聽到凰坎教授要出席,錢玄立刻就來了興趣,筆一扔,丟下一句話“等我會,”就趕緊提步去洗漱。
待錢玄走了之后,湯皖示意錢夫人端來一碗早飯,就在大廳里等,哪知錢玄看都不看就要出門去。
“吃完再去,不然哪有精神?”湯皖沒好氣的說道。
錢玄腦子一轉,心想湯皖說的話有道理,于是,接過碗,三口兩口就匆匆吃完,直奔大門而去。
湯皖朝著錢夫人遞過去一個“放心”的眼神,就趕緊跟上了錢玄的腳步,還不忘提醒道:
“待會見到了辜教授他們,盡量只說話,最多吵幾句和罵幾句,都沒關系,就是不要動手!”
因為現在的情勢已經和年前的不一樣了,像錢玄這個暴脾氣,湯皖真怕他一氣之下,在會議上,抄起板凳就扔過去,上演全武行。
哪知錢玄卻是若有所思,旋即看向了湯皖,點點頭道:
“你不說,我還真想不到!”
“德潛,你可別,他們都已經埋了大半截身子的人,你可別搭上了自己!”湯皖心里嚇一跳,隨即直言相勸。
“放心吧,有書有筆,犯不著扔板凳!”錢玄絲毫不放在心思。
“書和筆也不行,別被人事后詬病,落得個不講禮儀的罵名!”湯皖又說道。
哪知錢玄卻是突然止步,目光直視著湯皖,不解的說道:
“文化人扔點東西怎么了,又不是打架,只是切磋而已,又沒人攔著不讓他們扔!”
“那也不行!”
“我說你湯皖之,怎么像個娘們一樣,啰啰嗦嗦的?”錢玄白眼瞪著,把湯皖從上到下重新打量了一遍,隨即嘲諷道:
“就去了一趟魯省,怎么變得畏手畏腳的!”
湯皖駭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錢玄冷哼道,然后竟然擺起了譜,肆意的取笑道:
“以后對我稱呼得改改,得叫德潛先生,湘靈可是我學生!”
“呸!”湯皖沒有形象的朝地下吐了一口唾沫,絲毫不在意道:
“咱們以后各論各的,別跟我來這一套,想占我便宜,門都沒有!”
“哈哈哈哈......”錢玄張口大笑,不為所動,繼續惡心湯皖,說道:
“我這還好,你跟你小舅子如何稱呼,嘖嘖.....”
一大清早,好心好意勸解錢玄的湯皖,憑白被惡心了一頓,氣的一腳就踢向了錢玄,哪知被錢玄腰肢一扭,側身閃開了。
倆人一路打打鬧鬧,哪還有半點北大教授的樣子,不過沉重陰郁的心情卻是被一頓嬉鬧給打消的無影無蹤。
二月初的北大校園,寧靜與安靜并存,學生們還要再過幾天才上課,不過暖陽高照,倒是有些料峭春風吹酒醒的意思。
自從跨入校門的那一刻起,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收起了嘻嘻哈哈的笑臉,而是一臉的凝重,徑直往孑民先生的辦公室走去,那里是今天開會的場所。
孑民先生早就到了一會,一臉嚴肅的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中,爐子上的開水已經在翻滾了,冒著滾滾白氣,發出“滋滋”的聲響。
卻是沒能把孑民先生從深思中拉回現實來,直到辦公室的門被敲響,這才收回了思緒,隨即喊道:
“進來吧!”
湯皖與錢玄徐徐進入,發現今天的孑民先生一改往日的儒雅打扮,平日里都是素色長襖示人,而今日卻是異常的正式。
身穿一身黑色西服,腳上穿著一雙黑的發亮的皮鞋,連頭發也梳的光亮,整個人不茍言笑,姿勢端莊的坐在那里,顯得威嚴而又莊重。
孑民先生的轉變之大,讓湯皖和錢玄為之一愣,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先是低頭彎腰行禮,說道:
“孑民先生好!”
孑民先生只微微一低頭,隨后指向靠墻的長椅,緩緩說道:
“兩位先生請坐,稍稍等會他們!”
此時,不遠處爐子上水壺里的開水已經沸騰了,冒出的開水流到了爐子路的炭火上,冒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白煙。
“麻煩皖之先生一件事!”孑民先生微笑著,誠懇說道。
“孑民先生盡可吩咐!”湯皖回道。
孑民先生指著爐子上的開水,意味深長的說道:
“我年紀大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早上就多吃了一碗稀飯,肚子就撐著了,這會也不想動彈,便麻煩皖之先生,自己動手,泡茶自飲!”
湯皖站起身來,二話不說,就走向爐子,拎起水壺,輕車熟路的從柜子的下面,取出上回沒喝完的茶,泡了一壺。
再倒上了三杯熱茶,遞給了孑民先生一杯,實則心里已經大致的明白了孑民先生的用意,哪里是讓泡茶這么簡單。
孑民先生接過茶,輕輕吹掉一口熱氣,抿上一口,隨即用深邃的目光看向了湯皖,意有所指的說道;
“泡茶雖說沒什么講究,真要細思起來,無外乎水溫的差別,當屬沸水泡茶最是恰當,皖之先生剛剛便是用的沸水泡茶,想必我不用多說,便可知曉!”
湯皖自是明白,這是孑民先生對自己的提示,再結合孑民先生的北大理念,文化薈萃,百家爭鳴。
便可得出,孑民先生真正想說的是,不要懼怕新文化遭受舊文化的挑戰。
新文化要在北大的文化大熔爐里,歷經磨難,脫穎而出,便如沸水一邊,在水壺里沸騰翻滾,泡出來的茶才是最香的。
但是用沸水理論卻是有些不妥,因為新文化與舊文化是無法徹底如水一樣融合在一起。
因此,湯皖語重心長的說道:
“觀孑民先生言,我已然明白,但水亦無色無味,不可區分,所以可以融合,但新舊文化可不行,應該如大樹枯萎,了無生機,而卻從樹根處重新孕育出一株新的幼苗,此乃新文化!”
“妙!妙!”孑民先生細思之后,頓覺得這個比喻恰當,笑道:“皖之先生之枯木逢春,甚是巧妙,大樹已經枯萎,如何再能乘涼!”
一旁的錢玄聽的迷迷糊糊,卻是懂了幾分意思,只安穩坐著,不言一句。
但是湯皖卻從孑民先生的對話里,聽出了確切的意思,便即是枯萎的大樹,便枯萎吧,如何再能乘涼,恐怕今天的會議,會對保皇黨和復古派很不友好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的人都來齊了,迅哥兒和秋明先生一進來就看到了湯皖,悄無聲息的坐到了一起。
看著迅哥兒和秋明先生投來的疑問目光,湯皖輕輕的搖搖頭,表示無需說話,然后又點點頭,表示問題不大,一切盡在掌握中。
如此一來,秋明先生和迅哥兒頓時放下心來,輕松了不少,倆人提著茶壺開始自斟自飲,不亦樂乎。
隨后辜教授和凰坎教授果真聯袂前來,大概是事先商量了一番,身后還跟著湯皖的老熟人程含長。
說起程含長,大家可能有些遺忘,此人是北大歷史系教授,也是個頑固復古派,之前與湯皖第一次打賭裸奔的就是此人。
辜教授先是向孑民先生行禮,而后又看到了湯皖,再次微微點頭,湯皖同樣是回禮。
見人來的差不多了,就差壓軸出場的文科學長仲浦先生了,孑民先生站起身來,走向了會議桌,道:
“大家先列席,仲浦先生路不太熟悉,馬上就到!”
“首都的風吹不到滬市,滬市的人自然也就不識北大的路,當找一個本地的熟人做文科學長的!”凰坎教授意有所指的說道,無外乎是質疑仲浦先生資歷比辜教授差不少。
呵呵,仲浦先生人還未出現,凰坎教授一上來就開炮,絲毫不顧及約法三章,那湯皖自然也就不用顧及面子了。
正準備要反駁,卻不料被錢玄搶先一步,針鋒相對的說道:
“張之維倒是熟悉北大的路,還熟悉你凰季剛的門路,可惜被請去喝茶了!”
“這會兒,應該已經洗完了衣服,馬上就要去織布了!”湯皖估摸著時間,補充道。
“哈哈哈......”
《星火》的幾個人外加一些支持新文化的教授,紛紛敞開了笑。
但是會議桌子對面的保皇黨和復古派的一些教授們,可就不樂意了,頓時被噎住了。
“皖之先生向來講究,人品更是沒的說,卻是不知道還有背后說閑話的癖好,領教了!”凰坎先生抱拳作輯,似笑非笑的諷刺道。
“誒....”湯皖拉長了聲音,隨即解釋道:“凰坎教授誤解了,這背后說話也得分什么話,說瞎話肯定是不行的,但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不信的話,盡可前去喝喝茶,體驗一番,以驗明真偽!”
“哈哈哈.....”
凰坎教授又被噎住了,隨即瞪向了湯皖,而辜教授此時正好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也看向了犀利無比的湯皖。
“這年剛過,莫非皖之先生鞭炮放多了,喜歡上了放鞭炮?”
“辜教授,您可別拿我開玩笑,誰不知道,論放鞭炮,您可是專業的!”湯皖邊說著,邊豎起了大拇指。
就這一會兒功夫,湯皖已經火力全開,接連噴了幾句,一改平時的儒雅,無外乎是凰坎教授先動的口,不講道義再先!
“咳咳....”孑民先生咳嗽了幾聲,打住了雙方互掐,看向了湯皖,說道:
“說了這么些話,估計都口渴了,麻煩皖之先生去幫我倒到茶!”
“好!”湯皖應聲答道,卻又是被錢玄搶先一步,拎著茶壺就開始給眾人倒茶,還不忘囑咐道:
“你離的遠不方便,我離的近,我來就行!”
迅哥兒和秋明先生相視一笑,目睹著湯皖的火力全開,頓時雙雙往后靠,看來今天用不著出手了,整好當個吃瓜群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