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哥兒以為自己看穿了湯皖,卻是沒成想,最終還是湯皖站到了最后,憑借刷小手段,糊弄了過去。
事實上,湯皖說的理由不假,不過卻是漏掉了關鍵的一些,說來也可笑,不過是不像牽扯他們,只好自己獨自承受,竟也要偷偷摸摸的。
但是,任誰聽到后,都會罵湯皖一句“虛偽,”這個世界上,哪有這樣的好人吶!哪有這樣無私的人吶!
最后,飲盡一杯茶,湯皖搖搖頭,深吸一口氣,辭別了夜色,走向了廚房,洗了一個澡,便回了房里。
提筆,寫了一會小說大綱,便覺得心里浮躁得很,沉不下心,索性又翻開湘靈寄回來的信,看了起來。
湘靈走了一個多月了,才堪堪寫了一封信,估摸著月底,才能收到第二封。
古人常說:“以前的日子過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現在有了親身感觸,湯皖才明白,這豈止是慢,更是不得不慢,不由得懷念起互聯網時代的好處來了。
即使,身處天南海北,橫跨萬里之遙,也不過是一瞬間,消息就能推送到對方的手機上。
“湘靈,煲個電話粥吧!”
“哈哈哈......”如此想來,倒是讓湯皖自己樂乎了起來,忍不住又把手里的信件看了一遍。
娟秀的小楷體,排列的整整齊齊,真是寫的一手好字,容易讓人忽略了信件的內容。
至于內容,也沒什么,無非是到了霉國了,等幾天就要出發去歐洲,順便說一些思念之類的悄悄話。
按照現在的時間推算,此時的湘靈應該正在大西洋上漂泊,怕是很快就要到目的地了。
就是這么一封幾百字的信件,湯皖卻是連看了好幾遍,才作罷,而后小心翼翼的折好,收入了盒子中。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大概是下午睡得多了,上半夜愣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后來也不知怎的,就迷糊了過去。
在夢中,一望無際的大洋上,行駛著一艘十幾層樓那么高的輪船,在船首位置,還有幾條海豚在迎風踏浪。
夢里的天氣很好,陽光普照,晴空萬里,遠處的海面,波光陣陣,有幾只海鳥在低空飛翔。
在甲板上,有許多游客出來望風,或靠在圍欄上與好友談笑風生;或迎著海風眺目遠望;或伏在欄桿上,盯著船下波濤看。
有洋人,有黑人,還有一些黃種人,其中一個短發高挑的女性正在拿著相機,給一群黃種人拍照,背景則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他們便是去往歐洲的華夏勞工,這些個北方漢子,一路走來,吃了不少的苦。
精神上的苦還可以克服,唯獨暈船這一項,實在是個無解的事情,個個無精打采,垂頭喪氣。
突然,一條白線從遠處海面,急速掠來,直奔輪船的側舷,這條白線的后面,又接踵出現了好幾條。
也不知是誰,指著那幾天越來越近的白線,驚奇的問道;
“李記者,李記者,你見多識廣,可知道那是什么大魚行的浪花?”
順著大家眺望的方向看去,遠處的海面,四條白線隱隱約約,湘靈立馬就意識到了,那可能是得國潛艇發射的魚雷。
趕忙大喊道:“快找泳圈和泳衣,那是魚雷!”
中文說了一遍,又用別的語言焦急喊著,甲板上立刻炸開了鍋,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慌不擇路。
魚雷行進的很快,不待所有人準備好,盡管船長和大副們盡了最大的努力,做了避讓,尾部還是中了兩枚魚雷。
接連兩道沉悶聲在輪船的尾部響起,驚起了滔天的浪花,巨大的震動傳到了輪船的每一處。
尾部被撕開了兩道口子,海水在瘋狂的往里灌,不消一會兒,由于輪船尾部進水過多,前后不均衡,導致前面開始往上翹。
驚慌,恐懼,呼喊,求救,籠罩著這一片海域,漸漸地,大海吞噬了船尾,然后到船身,最后從中間斷裂,直至整條船被海洋吞沒。
形成了一個直徑幾十米的巨大的旋渦,毫不留情的吞噬著周圍的一切,海面上的幸存者,拼命的往旋渦外面逃跑。
然而,仍然有不少人被吞噬了,許久之后,旋渦才緩緩消散,留下了一片的狼藉,和無數聲撕心裂肺的吶喊。
大海還是那個大海,人類的力量在她眼里實在是渺小,所以顯得很平靜,依舊晴空萬里,海風陣陣。
只是,海底從此多了許多異國他鄉的人,而海面上則是,僥幸活下來的人,廢木屑,救生艇,橘黃的救生衣,以及刺破云層的尖叫聲.......
午夜夢回,把湯皖驚得一身冷汗直冒,隨手抹掉額頭的汗水,這才發現后背上也濕透了,只怪這個夢太真實了。
總覺得現實中似曾相識過,絞盡腦汁去想,卻是想了個空,無奈,便爬起身來,靠在床頭。
此時,屋外已經有了一絲微光,窗子上也不再是漆黑一片,再過一會,大牛就該起來了。
湯皖索性沒了繼續睡下去的心思,專心致志的想事情,片刻之后,猛然響起,船沉入海底的場景貌似和一部電影類似。
“呼呼......”湯皖咽了一口唾沫,仔細對比幾遍,果然十分相似,這才輕松了一些,原來有些是電影情節。
既然不是真的,想必現實中定然沒有這回事,那為什么會做這樣一個夢呢?湯皖把它歸咎于思念過于濃密了。
大概是一時興起看起了信件,便再也無法克制了,遠在萬里之外的一絲縈繞,始終牽掛著大洋彼岸的心扉。
“回來了,以后就再也不出去了。”新婚夜的那天晚上,湘靈匍匐在湯皖的胸口,親聲說的。
湘靈腹部的槍傷,雖已痊愈,但是仍留下一個丑陋的傷疤,湯皖親手觸碰上,猶是一陣后怕。
原來湘靈在美麗的年華里,已然歷經了生與死的考驗,對于湯皖來說,這一具靈魂便是上天唯一的饋贈。
胸口的同心符于悄然間被汗水染濕了一角,湯皖用手捏了捏,心里又充實了一些。
然后麻利的起了身,對著空氣,把一切能求的佛,道,主等,全都祈禱了個遍,只為了一個心安。
穿上了衣服,倒了一杯隔夜的開水,余溫尚在,只是不強烈,湯皖一口飲完,便坐到書桌前。
從抽屜里取出了一個嶄新的本子,提起筆便寫道:
“1917年8月,清晨,我于噩夢中醒來,向能求的所有神靈,祈禱了一遍,只為了妻子得以安全歸來。”
又寫下了一行隨筆:“昨天我把仲浦先生糊弄過去了,迅哥兒自然也經不起糊弄,想來,今天他們都去了外地罷,我便心安了。”
“但愿,今天是美好的一天,沒有人請喝茶,出師未捷身先死,我才不要呢!”
湯皖在扉頁上寫下了“東交日記”四個字,聽說名人都要記日記的,自己大小也算是個名人,全當在日記本上發了三條朋友圈。
給后世的人留點樂子也好,莫以為只準你們能在互聯網上發朋友圈,瞧瞧,百年前就已經流行在日記本上發朋友圈了。
不知何時,大牛已經起床了,在院里一陣搗鼓,湯皖獨坐在書桌前,沒有理會。
不知何時,天邊變成了魚肚白,微光已經變得明亮了許多,把窗臺照的泛白,湯皖依舊獨坐著,沒有理會。
不知何時,太陽終于是出山了,在東邊高高的掛著,俯視著人間的一切,湯皖還在獨坐著。
直到,估摸著時間點,聽到了送報紙小哥的聲音,湯皖才堪堪走出門來,第一時間,把所有的報紙掃一遍后,才舍得去廚房洗漱。
今日的華北報紙上,像是約好了一般,集體發表了許多文章,都是關于華北旱災的,每一份報紙,都有人投,概不例外。
事實上,也正如湯皖事先預想的那般,今天所有看到報紙的人,都被震驚了,華北發生了大旱災,事先竟然沒有知會的。
多家媒體的集體發力,讓這個消息,頓時擴散開去,人們在為難民感到憐憫的同時,不禁對當局感到了巨大的失望。
在如此大的旱災面前,當局竟然沒有絲毫作為,沒有采取一絲措施,反倒是熱衷于南方開戰,怎能不讓人失望。
隨之而來的便是鋪天蓋地的對當局的不滿輿論,連帶著南方眾人也討不到好,皆成了批判的對象。
第二日的報紙,盛況空前,有了更多的人加入其中,在報紙上發表文章,要求當局公布旱災實情,進行賑災。
第三日,滬市等南方大城市開始爭相報道華北旱災實情,對南北雙方的批判更加的嚴厲,有人開始呼吁南方雙方先停下來,共同處理旱災為首。
第四日,全國輿論嘩然,所有報紙都開始報道旱災,整個國家的輿論,都對雙方很不友好。
一連幾天,湯皖都做好了被請喝茶的準備,然而卻是嘛事也沒有,該吃吃,該喝喝,但是輿論卻是已經達到了預期的目標。
事實上,事情果然如湯皖想的那般順利么,實則不盡然,只是不為外人知道而已。
啟瑞其實在第二天就收到了消息,當時沒在意,然而僅過了一天,就發現,輿論已經控制不住了。
實在是傳的太快了,而且老百姓對當局的怨念相當大,這也讓啟瑞的決策為之一滯,因此湯皖安靜在家待了四天。
第五天,湯皖發了一篇文章告全國同胞募捐書,本以為今天還是元氣滿滿,可以安心待在家里的一天。
然而,算盤卻是錯了,“砰砰砰”的巨大敲門聲響起,菊長來了,湯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
不過,來的是菊長,意味著事情還有回轉的余地,還不算太壞,否則來的就不是菊長了,而是徐樹錚或者王揖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