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臺手術是難得的簡單骨折,李志亮已經都做完了最關鍵的部分了。
雖然陳炳也知道陸成在復位的時候做了不小的功勞,這一點李志亮都沒發現,但現在,在最后的關頭。
滑絲了。
而且螺釘屁股已經基本上與鋼板表面平行,并沒有貼近骨的表面,距離骨表面還有一定的空隙,這就是不穩定的螺釘啊。
許重亮嚇得臉都白了,他有手感,絕對滑絲了,可這個釘子其實只要繼續擰幾下,就該到底了。
李志亮當時就開罵了:“你怎么搞的?喊你擰螺釘,又不是叫你扳手腕,你用這么大力干什么?你覺得力氣沒地方使是吧?”
許重亮哪里敢出聲,茫然四顧,知道自己闖了禍。
這個螺釘,現在取,那可能還要花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如果現在不取出來,以后取內固定的時候取,可能花費的時間更多,對病人造成的創傷更大。
陳炳立刻走回來道:“李志亮,你來試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它擰出來。”
陳炳作為帶組的人,并沒有直接開罵,他知道事情已經發生了追責是沒太大用的,現在最主要的是要想著怎么解決這個事情。
只有先把事情解決了,再去總結,才能夠使得整個組都提升。
“還有,必須馬上把斷了的螺釘給找到。不能留在病人的體內。”陳炳立刻又說。
是的,滑絲可不是像在外面擰釘子一樣,滑了就滑了,找不到了就找不到了這么簡單,這里是病人的體內,所有的包括內固定在內都是異物,如果有螺釘殘留,那可能對病人造成卡壓、炎癥等刺激和傷害。
找倒是很好找,畢竟才剛剛發生,很快李志亮就用鑷子把斷了的那一小塊給擰了出來,放在了彎盤里面。
但是當他接過起子,看那螺釘屁股的時候,六邊孔的四分之一已經不見了。
他擰了兩下,都沒辦法受力。
他就看了看巡回護士和陳炳,說:“主任,拿取釘器來吧,不要浪費時間了。”
這肯定是要用取釘器來取的,就算這一次把這個螺釘和螺釘的孔不要了,重新換一塊更長的鋼板,整個手術重來也不能把這個東西留下來。
下一次的內固定取出術,很大概率是由李志亮來做,他可不想給自己挖這么大一個坑。
李志亮的目光在許重亮身上掃視,很有一種想把對方掐死的沖動。
這一次的骨折內固定,李志亮基本上都已經單獨手術成功了,但結果到最后一步,還是要陳炳來上臺。
估計下一次骨折,陳炳又不會讓他主刀了。
陳炳就說:“先不急,我上來看看。”
如果有可能,陳炳還是不愿意把螺釘用取釘器鉆孔取出來,然后整個手術重來。
而且用了取釘器之后,骨頭會有一個洞,再加上骨折本身的傷勢,以后很可能出現再次骨折和骨折不穩定的風險。
李志亮心里雖然嘆了一口氣,但也沒多說什么。
陸成有心想試一試,但這時候哪里有他說話的地方,難道他還要講自己取螺釘能比李志亮和陳炳都要厲害嗎?這是不可能的。
做人也不能這么做。
五分鐘之后。
陳炳馬上洗手穿上了衣服到了臺上,接過了六邊形起子,左右轉動了一下。
前面是鎖定螺釘,所以固定得特別緊,六邊孔少了四分之一,根本沒辦法受力。
又嘗試了五分鐘左右。
陳炳道:“去拿取釘器,不浪費時間了。”
巡回護士馬上會意:“陳主任,我馬上去拿。”
手術的每一步,都要由主刀來掌控,只有陳炳喊她拿了,她才會拿,否則的話有可能會讓陳炳覺得是她嫌棄陳炳取不出來螺釘,這樣不利于以后的相處。
已經到了這個樣子了,陸成才終于說話了。
“陳主任,要不我來試最后一下吧?我也想體驗一下滑絲之后的釘子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感覺。”陸成小聲說。
所有人都看了陸成一眼,并沒有覺得什么不對勁,陸成就是個小醫生,他想要在這個時候體驗一下,這種想法十分正常。
作為教學醫院,這也是他們該做的,既要讓學生知道該怎么去做手術,同樣也要讓他們知道做手術哪里出了問題。
陳炳就把起子遞了過來,說:“你拿好,不要太用力了,不然把剩下的螺帽給擰掉了,我們就真完全沒辦法找了。”
陳炳是對陸成有映像的,所以才讓給了陸成。
陸成把起子往里面一放,然后用力一壓,
然后左右擰動了一下,就發現,那螺釘竟然順著他起子運動的方向,開始轉動往后退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一直注意著自己的失敗品的許重亮指著臺上,激動得不知道怎么講話了,說:“志哥,陳主任,你們看。”
兩個人包括洗手護士都看向了臺上。
然后就看到那顆本來已經滑絲,屁股都掉了四分之一的螺釘,竟然被陸成緩慢而均勻地擰著再往后退。
陳炳呼吸都有些緊了,震驚之余剩下的全是緊張。
趕緊說:“慢一點,不要著急,再退出來五個圈,就可以馬上換咬鉗來退螺釘了!”
是的,只要能夠退出來一截,能夠讓老虎鉗一樣的咬鉗有咬合的地方,就可以強行擰出來了。
陸成一點都不急,只是他也知道這一次不能太快,就仍然均勻地再往后擰。
半分鐘后,五個圈擰完,屁股露出了鋼板表面。
陳炳立刻拿咬鉗接住,咔嚓咔嚓地就往外退了起來。
再半分鐘后,螺釘入彎盤,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陳炳底氣十足地喊:“洗手,再換一顆七點五的螺釘來。”
陳炳親自上陣來擰,就沒什么問題了。
再過四分鐘后,所有的螺釘,都打完了,
沖洗,關閉傷口。
巡回這時候就從門口走了進來,
“取釘器到了,陳主任,我要上上來嗎?”巡回要拿器械,十分鐘已經非常快了。
陳炳只說:“不用上來了。”
洗手護士江雅馬上就道:“不用了,琳姐,斷釘已經被取出來了。”
說這話時,她的心里還有些虛,
陸成這雙手,絕對就是一雙干外科的手啊,縫合流暢,這么難的斷釘也能取出,以后必定能夠有一番作為的。只是到時候他若想起與他搭臺的自己,還被嫌棄過。
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或許只會一笑,不拿自己當一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