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末趕到科室的時候,覺得整個世界都充滿了善意。
特別是剛剛吃飯的時候,自己的師父閔宏已經初步答應了,他好好搞,閔宏的博士名額一定會優先他的承諾。
雖然最后多喝了一瓶啤酒,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季末就是閔宏教授的學生,想報閔宏的博士生的人有三個,一個就是現在研究生三年的師兄,即將畢業的周連林,骨科一病區的李師兄,名字季末還不太熟悉,另一個則是骨二科的彭海武。
李師兄是被閔宏直接拒了,而閔宏有今年有兩個博士名額,彭海武以為自己的機會很大,這一年來沒少往骨四科跑。
但結果呢?
雖然講,像陸成這樣的人出現是意外,但是,這也是好事一件啊。
因此,在三瓶啤酒的催促下,季末覺得走路都有些輕飄飄的。
來到辦公室,準備查看一下今天新收入院的病人。
嗯,讀了專業型博士,就得該有個博士生的樣子了,甚至到了研究生三年級,也要有做跟班總住院的覺悟,而做好總住院的第一條就是把科室里的病人熟悉。
若是能夠讓林輝在排手術的時候放點權限,那么這個跟班總住院,就已經做得非常不錯了。
有了博士學位,去沙市的醫院找個工作,還是比較容易的。
季末如此想著,就走進了辦公室。
然后就看到了一個白大褂坐在那里,十分認真地在打開著閱片系統,在仔細地看著一個病人的核磁。
季末只覺得這個背影十分熟悉,走近后一看,便認了出來:“小陸!你這么早就過來看病人了?”
對于陸成,季末與他的接觸不多,但是受到的感觸挺大。
研究生一年級,被自己的師父閔宏搶到了骨科四病區。
這個搶字,就有點氣人。而且陸成讀的是直博,算起來只比他少一年就博士畢業了。
這還就罷了,師弟就師弟吧,好好的學習就是了,可誰知道,昨天閔宏臨時通知,今天要他給陸成配臺。當時季末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林輝和自己給陸成配臺?
不是吧?
然后就是這樣了,陸成順理成章地拿到了運動醫學的手術權限。
這是目前就讀的所有研究生中,唯一一個在研究生或者博士期間就拿到手術權限的,其他的博士師兄,哪一個不是偷偷摸摸地在自己的老師的允許下,摸一點小魚?
光明正大地被醫務科認可開放手術權限,以前有過,那就是朱歷宏,但朱歷宏讀博士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現在竟然又跑出來一個,季末就覺得相當無語。
和這樣的人處于同期,那是一種折磨,搞什么都爭不過他。
“嗯!”陸成轉過頭來,說:“季師兄,我過來提前看看病人。你已經吃過飯了嗎?今天多謝你了啊,沒有你幫忙的話,我可能今天的事情還辦不下來。”
“過兩天請師兄你吃飯。”
主刀需要助手,陸成現在啥也不是,助手肯定都是閔宏和林輝給他找的。不說季末情愿與否,在手術中認真地配合,那就是給了他陸成面子。
飯要請,本來今天手術結束就得請,但是閔宏把季末喊去了,陸成自然就沒這個機會了。
季末心里一暖,爽快道:“嗨,這還請吃什么飯啊?幫忙那是應該的,我們都是兄弟。”
“你才剛來,而且工資都沒拿到,現在還是在問家里要錢吧?請吃飯的事情等你拿到工資之后再說吧。”
“今天有幾個新病人啊。”季末把話題繞了開。
雖然陸成該請吃飯,但是也要分時候,陸成現在就是‘啃老’的,處于困難時期,距離正式開學發放補助還有好幾個月,季末可不想陸成在中途就窮得沒飯吃了。
“5個,季師兄,咱們一起來看看吧。”
“好嘞。”季末搬了個凳子坐了過來,然后也開始跟著陸成學習起閱片來,中間兩個人都對照著住院證的診斷閱片,在閱片的過程中也是各有看法。
這是一場真正的專業性質的交流。
季末跟了朱歷宏他們兩年,可能在操作技術上沒學到多少,但是在診斷和閱片上,陸成的經驗還真比不過他,陸成現在缺的就是這個。
所以按照根本來講,其實陸成還沒有出師,甚至才到了一半。
如果不知道怎么去仔細地閱片,去單獨的診斷,只會做手術,那只是個手術工人,而不是手術醫生。這也是陸成目前正在大力補的。
這需要一個過程。
當然,陸成也不是完全不會看,只是沒有系統化的學過,在反著印證的過程中,他還是會看的。不過季末卻是已經知道該怎么去看除了主要診斷之外的診斷。
陸成則是需要依靠體格檢查才能夠確診。
“你看啊,這個病人的肩胛下肌這里,好像有點水腫,但是也并不一定就是斷了。我們等會兒可以給病人做個體查什么的。”季末指著核磁建議道……
大概半個小時后,兩個人看完了核磁,還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而季末也是感覺到了陸成目前好像在系統的閱片上,稍有點欠缺,但是在已有的知識的廣度和精度上,自己卻比不上陸成。
這讓季末頗為有些郁悶的同時,又道:“小陸,你基礎不錯,但是好像沒有系統化的學過,這得慢慢來。”
“正好我們團隊的師兄每個星期三的晚上,都會舉行閱片小會議,或者是文獻分享會。”
“之前你在急診科,我就沒喊你,明天你就過來吧,我再喊周連林師兄專門給我們講一講基礎課。”
陸成一聽,當時臉色一喜,說:“那感情好啊,季師兄,你明天隨時WX聯系我。”
“哦,我們都還沒加好友。我來掃你吧。”
季末也不覺得尷尬,本來上次陸成就在骨四科沒待多久,所以沒掃WX好友也正常。
這般加了好友并且通過之后,季末又把手機的屏幕點暗,然后神秘兮兮地道:“小陸啊,估計你這次來我們骨四科,就不用再回到急診科去了。”
“所以你得做好長期和我們與輝哥一起作戰的準備。”
陸成抬頭:“嗯?季師兄,為什么?”
陸成做好的準備可是在這里待一個月,然后又回到李東山那里去的。李東山是在周玄青教授沒有博士名額后,要他的人,這是知遇之恩。
陸成可以優秀,但不能不懂得基本的人情。
“這件事啊,說來話就有點長了,不過和你沒多大關系。這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你應該知道現在的骨一科主任是祝軍教授吧?”
陸成點了點頭,心里暗自猜測,莫非這是祝軍教授和李東山教授之間的矛盾?
“其實啊,祝軍教授和李東山教授之間,也沒什么直接的恩恩怨怨。大概是在二十年前吧,那時候我們出生沒有都還兩說。但是那時候李東山教授已經博士畢業,并且順利留院了。”
“當時骨一科的病區主任,現在是老老老病區主任了,叫龐開發。龐老師,現在都已經過世了。不過當時他才五十五歲。當時正值他即將卸任的時候吧,李東山教授跟著的是另外一個教授,夏紅明教授。”
“那時候科里好像是有很多不同類型的抗生素來著,其中一個品牌,就是龐開發主任自己的兒子在做代理。不過李東山教授有好幾次是忘記了還是怎么的,用錯了品牌,然后就被狠狠地批了一頓。”
“后來又有一次,也是同樣的事情。”
“然后當年李東山教授也覺得年少氣盛,心里不服氣,當時就把龐教授給實名舉報了!”
“結果就是,兩個人都被處理了。龐主任提前從主任的位置上退了下來!李東山則是直接跑去了急診科。”
“后來龐主任都沒臉答應醫院的返聘,退休之后也郁郁寡歡。沒過多久就過世了。”
“龐主任的學生就是現在骨一科的祝軍教授。而祝軍教授從龐老師去世的那一年起吧,就在申請急診科的創傷中心要由骨科的專科醫師來接管!”
“他自己派人過去做一切與創傷有關的手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陸成的瞳孔微微一縮。
目前的急診外科,也就是李東山那里,就是靠著創傷外科和骨折撐著了,方泥馨的運動醫學還沒開展起來,若是一旦真的由骨科創傷中心的人接管了這些手術。
說句不好聽的,李東山堂堂一個教授,他去吃什么啊?
這真要如此趕盡殺絕么?
陸成的眉頭深深皺起,而且祝軍教授的要求合情合理,創傷外科,骨一科才是正宗的創傷傳承,創傷外科的手術,本來就該由專科的人來接管。
急診外科,愛干嘛干嘛去!
季末道:“鑒于祝軍教授的確是創傷專科與手外科的負責人,而且他多年的申請啊,醫院那邊也是不得不同意了祝軍教授的提議。”
“這件事在你來之前就已經有了定論,只是醫院方和骨一科都還沒開始著手這件事情,而且正式文件也沒批下來,但是一旦批準之后。”
“急診外科那邊,就真有點難咯,撿漏能不能撿到都不一定,除非是只做熟人和口碑。否則的話,門診都是骨科的,他們的病源,真的是個問題。”
“也正是因為如此,估計輝哥和師父才想著把你給提前撈回來。”
“以后的急診科啊,日子絕對很難過!”
馬勒戈壁。
方泥馨喊他不要進骨科這潭水,現在曹曉和又要他要遠離急診外科這座孤島。
這世道,真TM難。
不過,好歹是大家都是明面上,按照規矩來的,按照流程走的。創傷外科不論從醫生的資源,還是治療疾病的上限,都比李東山要高,李東山就是沒脾氣。
而骨科四病區和骨科三病區的運動醫學就是附二的頂尖,這也沒誰能夠反駁得了。
所以李東山不得不放人,不得不讓步。
“不過這些事情和我們也沒多大關系咯。李東山教授要是實在沒病人了,肯定也會把你送回來的。他自己這一輩子就這樣了,也是不會耽誤自己的學生的。”
“早些年,李東山教授自己還沒多少病人的時候,都是把研究生放在了省人民醫院的創傷外科帶的。”季末道。
“作為老師,李東山教授還是盡心盡責的。而且他與周玄青教授的關系挺好,近些年也開始和骨一科走動了,所以我覺得祝軍教授也不一定會把事情做絕做死。”
“但也未必,祝軍教授的年紀也大了,說不定就要為龐老師反他一下。畢竟龐教授晚年,一直都生活在自責和內疚之中。”
“給你說句題外話啊,這是輝哥給我講的。當初龐教授在退休的那次,他喝酒直接喝哭了。也喝吐了。說是對不起李東山教授。”
“可他還講,他堂堂一個主任,不貪不腐,只是讓自己的兒子做個藥代,正正規規地賣藥賺錢,又不是黑心錢,這就咋不行了?”
“他能怎么辦?兒子不學無術,搞一個吃飯的飯碗都不行了嗎?”
“雖然講是這樣講,后來也是龐教授喊他兒子自己不做藥代這行的……”
季末一開口,就是一個大八卦,讓陸成完全難以反應。
大佬之間的博弈,其實這都不算是博弈,就只是一個護子心切,另外一個年輕氣盛的爭斗而已。
也說不出個誰對誰錯。
陸成正要說什么的時候,林輝屁股后面的電話又響了起來,一直從值班室跟著林輝走路搖晃的屁股搖響到了醫生辦公室的門口。
才作罷!
林輝掃了曹曉和和陸成二人一眼,就馬上接過了電話。
“喂,是我。”
“好的,我知道了。”
陸成當時就覺得有點興奮,有急診了,經驗和錢來了。
而季末則是立刻從八卦的興奮臉變成苦瓜臉,無奈地說:“完了,被輝哥抓壯丁了,希望能夠在凌晨前回去。你不知道,輝哥的臉,有時候有點黑。”
“走吧!”林輝沒多招呼,只是說了兩個字,招了招手。
陸成和季末兩個白大褂就直接緊跟其后,排排走,左右搖手手。如果不是要去看病,還以為是組隊賣萌的骨四企鵝小分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