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勸勸他嗎?”
山泉邊,楊哥看了眼又哭又笑的查西鳳,扭頭朝剛剛換好了干凈速干衣褲的衛燃問道。
“讓他哭吧”衛燃嘆了口氣,“他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了。”
“接下來要做什么?”
楊哥不再追問,反而朝著不遠處那些正在泉眼周圍的巨石上忙活的排雷學員揚了揚下巴,“我看他們抬了很多炸藥進來,問他們也不說。”
“準備把那里炸開”
衛燃給對方分了一顆紅塔山,同時自己也點上一顆解釋道,“查先生要找的人也許就在那里面。”
“和我來”楊哥說著,已經邁步走向了山頂的方向。
“去哪?”衛燃不明所以的問道。
“去山頂”楊哥一邊走一邊答道,“免得等下被洪水沖走。”
“你也太小心了”衛燃哭笑不得的說道。
“你出現意外,我要跟著倒霉的。”楊哥直白的答道,“所以還是小心點吧。”
衛燃聞言笑了笑,既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更不會嘲笑對方的謹慎。
兩人一路往上爬了能有百十米,楊哥這才停住了腳步。
沒讓兩人等待多久,腳下百十米外便傳來了一連串細密的爆炸,片刻之后,他們二人也看到了蒸騰的水霧和伴隨著水霧出現的彩虹,以及以及此起彼伏的槍聲。
“出事了!”
衛燃和楊哥對視了一眼,兩人立刻沿著上來的路跑了下去。
等他們回到被炸開的泉眼旁的時候,槍聲早就已經停了,他們也看到了了引來槍聲的罪魁禍首——蛇,恐怕能有數百條的毒蛇!
這些被水流沖出來的毒蛇有的已經被那些排雷學員們用防身的霰彈槍打死,但更多的卻聚集在水潭里形成了黑壓壓的一團!
恰在此時,查西鳳分開人群走到了水潭邊上,將一條被霰彈槍打死的毒蛇踢進水里之后,從兜里摸出了一顆美式M67手榴彈,用越南語大聲招呼道,“都離遠點!”
他這邊話音未落,不管是那些學員還是衛燃和楊哥,全都一溜煙的往后退了足夠遠的距離蹲了下來,看著查西鳳拔掉手榴彈的拉環將其丟進了水潭里,又看著他轉身就跑,躲在了一顆大樹的后面。
“轟!”
沉悶的爆炸中,原本就不算清澈的水潭瞬間被染成了暗紅色,周圍也噼里啪啦的下起了被稀釋的血雨。
等周圍一切恢復平靜,查西鳳大聲發出了第二道命令,“鼓風!煙霧!”
等這道命令發出去,帶著楊哥趕來的那一班學員立刻打開背包,你一顆我一顆的開始往被炸開之后已經有卡車車頭大小的山洞里丟著各色的煙霧彈。
都不等那些濃郁的煙霧冒出來,另一班人已經相繼啟動了汽油鼓風機,將鼓風機的風口對準了洞口,裹挾著那些煙霧飄進了山洞內部。
很快,又有不少毒蛇從里面跑了出來,但那些學員卻并沒有停下手里的動作,反而鉆進山洞里,在沒有水的地方點燃了篝火,并且在上面蓋了厚厚的一層新鮮樹枝和灌木。
在鼓風機的推動下,越來越多的煙霧被吹進了洞口。
“他們在做什么?”
衛燃湊到眼眶仍舊有些發紅的查西鳳邊上明知故問的照著話題。
“找找這個山洞還有沒有別的洞口”查西鳳聲音有些許的嘶啞,“等下我就進去找”。
“我和你一起去吧”衛燃隨口說道。
“不行”
楊哥和查西鳳異口同聲的說道,隨后又異口同聲的說了一句“你不能冒險”。
“我又不是城堡里的公主”衛燃說著抬頭看了看天色,“今天還會下雨嗎?”
“肯定會”
查西鳳和楊哥再次異口同聲的給出了答案,并且再一次的同時說道,“現在是雨季”。
“你就別進去了”
查西鳳不著痕跡的看了眼楊哥,開口說道,“幫我養父找到他的戰友,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衛燃,你就留在外面等著吧。”
“需要什么支援嗎?”楊哥開口問道。
“謝謝”查西鳳遲疑片刻后搖了搖頭,“暫時還不用。”
“好”
楊哥點點頭應了一聲,默默的拎著他的八一杠重新回到了衛燃的身側。
關于人員安排的問題暫告結束,在眾人的耐心的等待中,在時不時爬出來的毒蛇引來的驚呼聲中以及從未中斷的濃煙中,查西鳳在半個小時之后叫停了制造濃煙的任務,但卻并沒有停下那些鼓風機的意思。
眼瞅著楊哥盯著自己根本別想往山洞里鉆,衛燃索性耐著性子回到了營地。
婉拒了一名排雷學員主動送來的蛇肉羹,衛燃卻是鉆進帳篷,拉上門簾倒頭就睡。
當他再睡醒的時候,帳篷外的天已經黑了,洞口處也架起了幾束探照燈。
“他們什么時候進去的?”
衛燃拉開帳篷門,朝著坐在門外月亮椅上,抱著槍閉目養神順便“監視”自己的楊哥問道。
“已經進去快四個小時了”
楊哥看了眼表盤上的時間答道,“在過去的4個小時里,有兩個被咬傷的學員送了出來。”
“查西鳳呢?”衛燃追問道,“他出來了嗎?”
“還沒有”楊哥道出了一個好消息。
這確實算是個好消息,至少這能證明查西鳳沒有被毒蛇咬傷。
“另外”楊哥突兀的說道,“二世他們的航班已經落地川蜀準備中轉了,今天晚上就能到老山,有需要的話,他們明天一早就能趕過來。”
“讓他們先別過來”
衛燃說著,卻又鉆回了帳篷里,“查先生出來的時候提醒我一聲”
“你不吃點東西?”楊哥狐疑的問道。
“難得能睡一覺,等餓了再吃吧。”
衛燃一臉嫌棄的說道,“而且我可不想吃蛇肉,太惡心了。”
話音未落,他已經拉上了帳篷門,一邊躺下一邊隔著帳篷布說道,“你要是累了也回去睡一覺吧,我等下用我帶著的自熱火鍋對付一口就行了。”
楊哥張張嘴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重新坐在了月亮椅上,并且將腳搭在了篝火邊的木頭墩上。
時間轉眼到了晚上一點左右,瓢潑大雨再次砸下來,就連被炸開的山泉口的水流都跟著歡實了許多。
在這之前的時間里,衛燃除了中間出來撒了幾泡尿順便問了問查西鳳有沒有出來,唯一干的正事兒就是泡了兩桶方便面,弄了一個自熱火鍋。
見他如此老實,楊哥也終于放下心來,悄無聲息的給衛燃的帳篷門拉鏈掛了個小鈴鐺,輕手輕腳的走回了隔壁屬于他的帳篷。
前后不過十分鐘,衛燃卻已經用刀劃開了帳篷布,從另一面貓著腰鉆了出去,借著周圍植被和暴雨的掩護,來到了根本無人值守,僅僅只亮著燈的山洞口。
隨意順了些諸如登山繩之類的工具,衛燃趟著冰涼渾濁的泉水走進了山洞。
除了開始幾十米有些低矮,越往里走里面的空間也越大,鐘乳石和成袋布置的驅蛇藥粉,以及各種大小的蛇卵、蛇蛻等等也越來越多。
這特么就是個蛇窩
衛燃摸出GPS看了看,走到這里,這東西在這里已經幾乎沒有信號了,而他此時的位置,距離金屬本子提供的坐標點尚有410米的距離。
取出指北針收起GPS,衛燃再次邁開了步子。
值得慶幸的是,手里的gps雖然沒信號了,但這山洞倒也沒有岔路口出現,而且河道邊沒有水的地方,還有前人留下的清晰腳印。
沿著腳印繼續往前走,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固然漂亮,但看久了卻也難免讓人覺得千篇一律。
相比這些,倒是身側暗河里奔騰的水流讓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一直在緩慢的往上爬升。
“差不多就是這里了吧,方向偏了一點點”
一直在默數著步子的衛燃停下腳步念叨了一句,舉著順來的強光手電筒看了看周圍。
這里同樣是個類似岔路口的存在,其中一個岔路口繼續往山體內部延伸,那些山泉水也是從這條足有拖拉機車屁股大小的“岔路口”流出來的。
只看這洞口“門楣”處打的巖釘就知道,查西鳳等人恐怕就是順著這條岔路追出去的。
低頭看了看手里端著的指北針,衛燃不由的看向了岔路口的另一個選擇。
這個選擇要小的多,僅僅只有半米多寬一米多長的一條狹長的類似眼睛的縫隙。
而且這個縫隙還是開在側面的巖壁上的,探著身子小心的將身體鉆進去,里面空間并不算大,僅僅往前不到一米便是一個被水填滿的,似乎往下的洞口。
這個洞口同樣不算大,僅僅只比卡車輪胎小了一圈,好在,這洞里的水面看起來倒是格外的平靜。
稍作遲疑,他看了看身后來的方向和查西鳳等人探索的方向,最終還是小心翼翼的爬了進去,讓身體一點點的深入了那個宛若地獄天窗的狹小洞口。
萬幸,借助著防水手電筒的燈光,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這洞口雖然不大,但里面的空間卻是不小。
重新將頭探出水平面,他取出了金屬本子里那套借助卡堅卡姐妹的渠道弄來的潛水服,任由金屬本子幫忙將其穿在了自己的身上,隨后再次沉了下去。
在指北針的引導下往前游了不過二十多米的距離,正前方出現了一條直上直下的巖壁。
扶著這條巖壁一點點的緩緩上浮,當他再次浮出水面的時候,卻發現岸邊不遠,竟然又是一片鐘乳石柱和一米多高的石筍。
舉著手電筒一步步的走上岸,衛燃觀察周圍的同時也收起了潛水服。
這條溶洞并不算大,里面最多不過百十平米,沿著唯一的“陸路”往前走,這條隧道卻是越來越高也越來越矮。
等到最后,他已經只能蹲著前進了。
可也就是這個時候,他也清楚的看到,就在側前方不到五米遠的巖壁邊,躺著兩副枯骨!
快步挪過去,衛燃一眼就認出了查班長的67式微聲手槍,更認出了他脖頸處銹跡斑斑的光榮彈和殘存的大五葉迷彩服,以及對方腳上那雙高腰的解放鞋!
再看另一具尸骨,哪怕對方已經化作了白骨,但衛燃又何嘗認不出,那是小西鳳,是陸堯惦記了一輩子,歉疚了一輩子,也感激了一輩子的小西鳳,那個大名叫賀勇的通信兵!
他的脖頸處同樣有一顆銹跡斑斑的光榮彈,他身上殘存的衣服,仍舊勉強能看出來是大五葉迷彩,他的腳上,那雙解放鞋的鞋底兒依舊無比的完整。
甚至,衛燃還能看到,對方的胸掛里,隱約塞著塞著一面圓形的小鏡子。
小心翼翼的抽出那面小巧的鏡子,和自己的那面不同,這鏡子的邊緣是紅色的塑料,背面同樣有一張合影,那合影雖然已經因為水汽長年累月的侵襲模糊不清,但依舊勉強能認出來,是一個穿著白襯衣的男人,和一個穿著裙子的女人的合影。
那個男人,或許就是賀勇吧?
那么合影里的姑娘呢?她是誰?小西鳳的初戀嗎?
就像我和穗穗那樣的青梅竹馬嗎?
衛燃忍不住猜測著,卻發現無論那個姑娘是誰,無論如何猜測,卻只會愈發的痛苦。
輕輕將這枚鏡子重新塞進對方幾近腐朽的胸掛里,衛燃轉而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
他們為什么在這里?
如果是個不明前因后果的外人,只看查班長身旁散落的那些似乎是醫療包外包裝的東西,以及那個幾乎爛透的醫療包本身,恐怕只會以為是他們二人逃到這里然后因為缺醫少藥或者諸如感染之類的原因死的。
但是,在那個朽爛的醫療包上,卻還丟著一副手銬。這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也足以改變很多猜測了——哪怕衛燃沒有親歷那段歷史。
顯而易見,俘虜伊萬發現了查班長和小西鳳的尸體,是他把他們的尸體帶到了這里,然后又使用查班長的醫療包進行的自救。
既如此,衛燃看向被堵死的前路,不由的開始琢磨另一個問題——那個毛子為什么這么做?
萬幸,這個問題要簡單的多。
想想吧,那個毛子俘虜伊萬可是他們當初從猴子的炮兵陣地兼彈藥庫和炮兵前線培訓班里抓來的舌頭。
這舌頭剛被抓走不久,那個彈藥庫就被炸的連條完整的褲衩兒都找不到了。
換誰是那個毛子俘虜,那個僥幸逃出來的毛子俘虜,恐怕都要和那次多虧了他的炮襲撇開關系。
無論是“我去狗蛋家睡他妹妹鋼蛋了”,還是“我去山上采蘑菇迷路了”。總之,我就是沒有被抓舌頭,也沒有透露任何重要線索。
只要堅持沒有被抓,再憑借技術顧問的身份,他回去就不會有什么麻煩,甚至很可能是只是“因為恰好去狗蛋家睡他妹妹鋼蛋僥幸逃過一劫”這樣的結論罷了。
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要死無對證。
顯然,當時那個俘虜伊萬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藏匿了查班長和小西鳳的尸體。
他真的只是藏匿尸體嗎?那個貪婪的毛子難不成還有別的打算?
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衛燃已經從金屬本子里取出了工兵鏟,蹲下來往前艱難的挪到盡頭,小心翼翼的挖掘著被大大小小的石頭和泥土以及盤根錯節的樹根堵死的洞口。
不等想出讓自己滿意的答案,他也挖到了一根銹跡斑斑的金屬條,這東西雖然已經變形的,但衛燃還是一眼認出來,那是此面向敵的半條支腿,恐怕也是炸塌這里的罪魁禍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