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航洲的這天晚上,衛燃就住在了這座寫字樓頂層的套房里。
一并住下來的,還有鐘震和他的小鈴鐺。相比他們,倒是秦二世,在聚餐之后便借口有事匆匆下樓離開,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將這間寬敞的套房一通仔細的檢查,衛燃這才拉上窗簾,將帶來的,以及最新得到的所有線索都擺在了房間里的麻將桌上。
不過,他卻并沒有繼續做些什么,尤其更不可能取出金屬本子就這么急吼吼的去送死。
平心靜氣的洗了澡,又借著行李箱的掩護取出最新得到的馬毛長包。
衛燃取出那套咖啡壺,點燃酒精燈慢條斯理的給自己煮上了一壺苦澀的意式咖啡。
在他的耐心等待中,蒸汽推動濃稠的咖啡液從導流管流淌出來,最終積攢在了提前放好的蛋殼杯里。
端著這滿滿一杯雙人份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讓衛燃不由的把整張臉縮在了一起,同時卻也多少驅散了微醺的醉意。
借著找回來的些許清醒,衛燃灌了一大口咖啡,隨后又點燃了一顆香煙。
眼下有關鬼子平野大便的事情雖然性質變了,但實際上只要能找到寄恐嚇信的人就足夠問出足夠多的東西,或許根本就不用他回到那個惶惶的時代。
但同時,他卻又知道,或許也只有回到那個時代,他或許能收集到更多的罪證。
“匹夫有責嘛”
衛燃自言自語的念叨了一番,端起咖啡杯再次灌了一口苦澀的咖啡。
只是難免,他忍不住在想,如果借這次機會能有機會回到那個時代的申城,是否有機會和克萊蒙他們重新見個面。
或者不如說,在這件事的性質出現變化之前,這才是他對這件事還算抱有興趣的唯一原因。
抽完香煙喝光了杯子里的咖啡,衛燃卻是趁著咖啡起效之前,像是在卡BUG一般,往床上一躺倒頭便睡。
這一夜,他睡的格外的踏實,相隔兩個房間而且斜對面的套房里,那嘩啦啦的鈴鐺聲卻是響了不知道多久。
轉眼第二天一早,當他睡到自然醒的時候,已經是臨近中午的時候了。
不緊不慢的穿衣服推門出來,他卻發現,秦二世已經在不遠處的會客區等著了,只是,讓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是,坐在秦二世旁邊的,竟然還有那位佳雅小姐。
“新年好,衛先生。”佳雅起身主動打了聲招呼。
“新年好,佳雅小姐。”
衛燃和對方握了握手正要說些什么,秦二世卻已經起身走到了電梯邊,“你們聊,我還要去回家奶孩子,拜拜。”
話音未落,他已經閃身走進電梯,并且按住了關門鍵。
“二世真是個顧家的好男人”
衛燃空口白牙的說出了一句他自己都不信的鬼話。
“他最好有個孩子”
坐在茶臺邊的佳雅一邊慢條斯理的泡著功夫茶一邊說道,那語氣里沒有威脅,但衛燃卻在替自己的人渣朋友祈禱,他最好有個孩子。
“衛先生,我這次來是因為昨天晚上二世發給了我一些照片。”
佳雅將一杯茶推過來的同時直白的說道,“關于那位平野大翔在二戰時犯下的惡行的照片。”
“佳雅女士對這些也感興趣?”衛燃端起茶杯笑著問道。
“還記得當初你找到的那兩本相冊嗎?”佳雅同樣端起一杯茶問道。
“當然”
衛燃吸溜了一小口茶湯在唇齒間打了幾個轉,等咽下之后又抿了一口,這才漫不經心的說道,“雖然好運的盧克先生因為其中一本相冊不幸被害了,但艾格和陸欣妲現在生活的都很好。”
“衛先生還記得我曾經為那兩本相冊召開發布會,準備拍電影吧?”佳雅笑瞇瞇的問道。
“當然”
衛燃點點頭,“我記得您還聘請了一位含棒導演?”
“沒錯”
佳雅點點頭,“我在昨晚的照片里看到了疑似平野大翔在巴丹戰役之后屠殺美軍的照片。
所以如果您能調查到什么相關的線索,如果方便的話,我希望您能分享一下。”
“如果能找到的話當然沒問題”衛燃端起第二杯茶,“我能知道原因嗎?”
“如果惡行只是個例,也就僅僅只是個例,如果惡行是普遍現象,就足夠引起更長久的討論和仇恨。”
佳雅說著,同樣端起了第二杯茶,“我不介意讓美國人看到,有更多的招核法吸絲參與了對他們的士兵的殺戮。”
“對此我也不太介意,但我猜如果只是這個原因,應該不值得佳雅小姐親自來一趟。”衛燃說完,拿起公道杯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香茶。
“和張泰川有關”
佳雅說道,“他是失蹤在印泥的,另外,他并非二世和你們猜測的那樣是什么間諜,更不是什么漢奸。”
“看來佳雅小姐知道他的身份?”衛燃立刻追問道。
“確實知道,但是他也確實在印泥失蹤了。”
佳雅嘆了口氣,“衛先生,請幫忙找到他吧。”
“他”衛燃遲疑片刻后還是問道,“身份很重要?”
“很重要”
佳雅同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直勾勾的看著坐在對面的衛燃打量了許久,最終展顏笑道,“衛燃,找到他吧,他該回家了。”
“佳雅小姐能提供更多的線索嗎?”衛燃追問道。
“沒有什么太多的線索,我也是昨天才確定他的身份。”
佳雅搖頭嘆息道,“衛先生,這件事情拜托了。”
“好”衛燃點點頭。
“以茶代酒,先行謝過。”
佳雅說著,端起茶杯,放低身段,格外正式的主動和衛燃碰了碰。
兩人將杯子里的茶一飲而盡,佳雅放下茶杯,一邊往電梯走一邊說道,“我就不久留了,如果能查到些什么,請務必盡快通知我。”
“我盡全力”
衛燃溫和的應了一聲,卻也沒有挽留對方。目送著她走進另一部電梯。
幾乎就在電梯門合攏的同時,鐘震的小鈴鐺也從他們的房間里小心翼翼的探頭看了一眼,隨后立刻縮了回去。
緊接著,穿的人模狗樣的鐘震這才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那位姑奶奶走了?”鐘震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怎么也這么怕她?”衛燃笑著問道。
“你是沒親眼見.嗨!算了,我和你說這個干嘛。”
鐘震擺擺手,朝著等在房間門口的小鈴鐺招了招手說道,“既然那位也關注這件事了,我就不急了,后邊有什么新的線索會及時發給你的。”
“你這是干嘛去?”
衛燃看了眼已經按下電梯下行鍵的鐘震,又看了眼穿的花枝招展,但脖子上卻掛著個金質小鈴鐺屁顛顛走過來的小鈴鐺。
“還能干嘛,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難得來一趟當然是去逛逛了,而且后面的事情我們又幫不上什么忙。”
鐘震理所當然的說道,順便還摟住了身旁的小鈴鐺,并且用手指頭撥弄著對方脖子上的黃金小鈴鐺。
“我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回去了”衛燃笑著說道。
“到時候我就不去送你了,咱倆越少見面越好。”
“我也這么認為”
衛燃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卻是連電梯都不打算和對方一起等了,邁步便走向了他的房間。
“你們不是最要好的朋友嗎?”被鐘震摟在懷里的小鈴鐺用并不是很標準的漢語好奇的小聲問道。
“確實是好朋友,最值得信任的朋友。”鐘震笑了笑,攬著對方走進了打開的電梯。
與此同時,衛燃也已經推開了房門,拉開窗簾怔怔的看著外面的景色。
許久之后,他又嘩啦一聲拉上窗簾,仔細的收拾了桌子上的一應物件和行李,轉身離開了這個房間。
最后看了眼那面防彈玻璃里面夾著的三色旗,衛燃走進電梯,下行離開了這棟寫字樓。
也沒和秦二世或者任何人再打招呼,衛燃搭乘著最近出發的一趟高鐵回到了津門,獨自回到了那座小洋樓里。
樓上樓下的仔細轉了一圈,衛燃帶著所有的線索來到地下室,將其一樣樣的擺在了那方舞臺上,隨后竟是頗有些迫不及待的直接召喚出了金屬本子。
如今年也過了,歇也歇夠了,等幾天之后過了元宵節,估計他們也該去喀山了。
到時候再開啟調查的話,萬一找到什么,免不得又要跑回來一趟,與其如此,倒不如先把事情做了也省的自己麻煩。
當然,另一方面,他也迫切的想再去一趟申城的金門大酒店。
在他的胡思亂想中,金屬本子嘩啦啦的翻到了最新一頁,那支羽毛筆也繪制出了一副圖案。
在這幅圖案里,是個穿著西裝頭戴禮帽,但手里卻拿著一把刀的男人。
可惜,在這幅素描一般的畫里,這個男人展示的僅僅只是背影罷了。
在這個背影的周圍,甚至都沒有繪制出其余的景物。
在衛燃的耐心等待中,金屬羽毛筆也在繪制完的圖案之下,寫下了一行行的文字。
第一幕
角色身份:武生學徒衛燃
回歸任務:拍下一張合影,逃出戲劇團并成功登上火車。
技能任務:冷兵器擊殺至少三名敵人,并搶奪至少10枚銀元。
武生學徒?
衛燃愣了一下,這又是個預料之外的身份。
沒等他想明白,濃烈的白光撲面而來,他也看到了這次能用的東西。
毛瑟刺刀、解食刀,僅此而已,竟然再沒有別的東西。
就這些?衛燃看著漸漸消散的白光不由的愣了一下。
無論他是否接受,隨著白光消退,他也聽到了耳邊越發清晰的吵鬧聲——帶著親切又濃郁的大碴子味的吵鬧聲。
“東三省?”衛燃不由的繃緊了神經。
“啪!”
沒等他看清周圍的一切,一個略顯粗糙的巴掌便拍在了他的后脖頸子上。
“你小子發什么呆呢?”一個聲音笑罵道,“都散場了,趕緊收拾行頭。”
“哎!”
衛燃趕緊應了一聲,同時也習慣性的眨巴著眼睛打量著周圍。
這似乎是類似后臺的化妝間,此時周圍正有些做戲劇扮相的人在忙著擦拭臉上的油彩,順便還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今天哪里唱的好哪里唱的不好。
再看自己,補丁套著補丁的黑棉袍子,腳上是一雙破破爛爛的棉鞋,頭上還戴著一頂同樣補丁套著補丁的棉帽子,而在滿是凍瘡的手上,還抱著個不知道屬于哪個角色的盔頭。
借著不遠處的一面鏡子,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身形似乎都消瘦了一些。
這個時候的自己多大?
衛燃暗暗嘀咕這個問題的時候,也恰巧看到有個和自己差不多同樣打扮,看年紀頂天能有20歲的小伙子同樣端著個盔頭。
見狀,衛燃立刻跟在對方的身后,學著他的樣子,將盔頭放在了一口樟木箱子里,接著又學著對方的樣子,分門別類的將一樣樣的行頭收好。
“老張,咱們難得在這么大的園子演一場,不如聶(攝)個影吧!”一個已經擦干凈滿臉油彩,樣貌周正的男人提議道。
“小孫說的是”
另一個同樣已經擦掉油彩的說道,“你那照相機天天供著也是糟踐,就給大伙拍一張吧。”
“也好!那就他娘的拍一張!”
剛剛在衛燃后腦勺上輕輕賞了一巴掌的中年男人應了一聲,拉住那個剛剛幾乎帶著衛燃一起收拾東西的半大小子說道,“正歧,去找你爺,把咱們的相機拿出來,給大家伙拍一張。”
“哎!”那個被叫做正歧的小伙子說完便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不多時,一個看著能有五六十歲,穿著棉袍的老漢也拎著個小皮箱走了進來。
“泰川送回來的這點子膠片早晚都叫你們禍禍干凈了算!”
這老漢笑罵道,“快快快,趁著外面還掌著燈抓緊了拍。”
“誰來拍?”老張問道。
“我來吧!”那個被叫做正歧的小孩子說道。
“你哪會這個!”
老張說道,“得,還是我來拍吧。”
“要不然我來拍吧?”
衛燃提議道,“我以前在照相館當過學徒,會擺弄這個。”
“老子怎的把這一茬給忘了?”
老張拍了拍腦門兒,“那就你來拍!小衛,這相機里可就最后兩張膠片了,你小子可要給咱們劇團拍張清楚的。”
“您就放心吧”
衛燃自信的做出了保證,同時也恭敬的接過了那位老漢手里的皮箱。
這皮箱保存的可是相當完好,輕輕將其打開,里面裝的卻是一臺他無比熟悉的祿來雙反,以及一個手持的閃光燈,乃至幾枚固定在箱子里的一次性閃光燈泡。
“你當真會用這東西?”那老漢狐疑的問道。
“當真會用,您就放一百個心。”衛燃說著,已經給手持閃光燈裝上了燈泡。
“你要是把我小兒子送回來的照相機給搗鼓壞了,你就打一輩子的雜吧。”這老漢不放心的“提醒”道。
“就算沒弄壞,我給您打雜一輩子都行。”衛燃死皮賴臉的說道。
“你小子,這聰明勁兒都使在溜須拍馬上了。”
那老漢哈哈大笑著說道,明顯對衛燃的奉承非常滿意。
“大家伙準備在哪拍?”衛燃做好了準備之后問道。
“去外面吧”
老張立刻招呼了一聲,帶著已經卸了妝,重新穿上長衫的眾人走出后臺,走上了戲臺。
與此同時,衛燃也終于通過墻上的掛著的大字和海報知道這是哪了。
大觀茶園,遼省的大觀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