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李唐?”里面的老人,褶皺的臉上頓時綻放出驚喜的笑臉。
哐當當的聲音響起,柵欄鐵門從里面打開。
老人讓出半個身位,招呼道:“快進來!我說你看著怎么這么眼熟,幾年沒見,你都長這么大了!”
他一邊把李唐請進來,一邊朝屋里喊道:“老伴,李唐過來看咱們了,你快過來!”
李唐能夠感受到他們的熱情。
親人久別重逢的感覺,有些忐忑,更多是感動。
屋子是一個兩室一廳的小居室,住了幾十年,里面堆滿了歲月累積下來的各種東西,舊衣服、家具、縫紉機,很多已經破了的老物件也沒舍得丟掉。
屋內燈光有些昏黃,越發的顯得房間有些狹窄。
不過各種東西雖然多,卻也收拾的井井有條,雜而不亂。
眼前的景色,與唯一一次過來的記憶相吻合,沒有多大的變化。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一進屋,就聞到一股濃濃的中草藥味兒。
來之前老爸說過,大姑和姑父年紀大了,身體都不太好,想必在吃中藥調理。
“坐坐,先吃點水果!”
姑父洗了蘋果,把其中最大的一個蘋果甩干水漬之后,遞給了李唐,“這么晚過來,沒吃晚飯吧?”
“吃過了。”李唐拿起蘋果,不客氣的咬了一口,熟透了,沒那么脆,有些粉,不過還是一口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再吃點,我給你炒幾個菜,就當吃夜宵!”姑父說著就打開冰箱開始鼓搗食材。
臥室門打開,李唐一看到出來的婦人,一眼就認出是自己的大姑李秀慧,只是多年沒見,臉蛋不知是發福,還是浮腫,變胖了一些。
“大姑!”他連忙站起來。
李秀慧看到李唐,也是一眼認出來,頓時眉飛色舞,抓著李唐的手,滿眼疼愛,“李唐!都長這么大了,前幾年去看你的時候,還在上大學,瘦瘦的。現在看起來成熟多了,身體也壯實了。這臉怎么曬得這么黑,是不是工作了?”
“工作兩年了。”李唐笑著回答。
“工作這么辛苦?當初你上大學的時候,我就反對你去讀地質專業,你爺爺,你爸都是學的這個,一天天在山里面亂竄,不著家就算了,自己也是非常辛苦,每天風吹日曬的,哪有坐辦公室舒服。”
李秀慧不禁惆悵起來,拉著李唐的手聊起家長里短,聽說黔州省那邊的親人身體都很好,總算是內心有所寬慰。
“你們身體還好嗎?”李唐一直聞到中藥味。
“年紀大了,各種老毛病就都冒了出來,但是也不是什么大問題。”李秀慧也是很樂觀。
“生活方面呢,日子過得還行嗎?”李唐又問。
來之前老爸叮囑他,如果大姑一家生活困頓,能幫肯定是要幫一把的,畢竟他們一家人現在家底殷實,不像以前自顧不暇,相幫親戚也是愛莫能助。
“這幾年工資漲了,一日三餐肯定是不愁的,還不錯。”
以前的日子比現在苦的多,李秀慧經歷過最艱難的時候,近幾年生活日新月異,能夠感覺到生活正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沒有太高的要求,知足常樂,覺得自己的日子還不錯。
李唐再次掃視了一邊屋內的陳設,該有的家具家電,倒也是一樣不缺,看起來生活還是過得去。
看到這些,他總算是放心下來,至少沒有太過于困頓。
“大姑,你現在還在地勘局工作嗎?”
“一直都在,幾十年前嫁過來,就在地勘局工作。但是咱們黔州省地質局開了介紹信,爸爸的老同學也在這邊工作,幫忙了一把,所以就進了地勘局。”
不知不覺,李秀慧就想起了幾十年的經歷,一晃眼就過去了,“眨眼間,都快退休了。”
“您還是在局辦公室?”
“一直是在局辦公室,給領導安排會議,偶爾舉辦工會活動等等,也不忙。”
李秀慧一直聊自己的事情,倒是對李唐沒什么了解,“你哪里工作,到這邊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急事?”
“我在燕京工作。”
“燕京?那可不得了,那可是大城市。我還以為你加入一零一地質隊,跟著你爸干地質。”
“雖然公司在燕京,但是地質工作嘛,也要到處跑,大部分時間都在外地。這次過來,也不是什么急事,就是工作上的事情,順便過來看看你和姑父。”
“什么工作,在這邊做地質項目?”
“對,要跟你們地勘局談一談,正好你在地勘局,這真的是非常巧。”
一聽這話,李秀慧像是發現了金子一樣,覺得自己總算是能夠幫上忙,“找我們地勘局?是不是需要一些項目資料?”
整個徽州省過去數十年的地質資料,基本上在地勘局的檔案室里都能夠找到。
不管是全國各地的那個地質隊伍,來到這邊開展項目,免不了要到地勘局來借用資料。
這種事情,她見得很多了。
“差不多。”李唐點頭。
“這事我能幫你,明天我帶你去局里,跟領導請示一下,然后到檔案室給你借用資料。”
“嗯,好。”
李唐聊了半天,卻只見姑父和大姑在家,不禁問道:“表哥出去了?”
“額……對,在外面。”李秀慧說話忽然有些含糊,目光有些躲閃。
李唐大感困惑,“表哥是不是又打架了?”
以前就聽說表哥林飛鳴在社會上廝混,跟個流氓似的,整天學著香江電影里的社會明星,呼朋喚友,天天把兄弟一起掛在嘴邊,初中沒上完就輟學了。
姑父炒了幾個菜,端到了沙發面前的桌子上,看李秀慧含糊其辭,便開口道:“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有什么好隱瞞的。飛鳴結婚之后性子收斂不少,懂得承擔責任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碗筷擺在李唐的面前,“我身體不好,就把家里的箱式小貨車賣了,給他賣了個二手的拉礦的大貨車。近兩年拉礦石,賺了不少錢。前段時間在礦山上開車,跟別的貨車錯車的時候,半邊車子壓在松軟的路基上,翻到了山坡下面……”
“人怎么樣?”李唐挺的揪心,連忙問道。
“人沒事,小腿骨折,在醫院做了手術,躺了十來天了,恢復不錯,差不多也該出院回家靜養了。”姑父倒也是心平氣和。
可是說起這個事情,大姑就心疼兒子,眉頭不展的。
“這事我才知道,我我爸聽說了,非得急壞了。這個事情,你們應該早點告訴我們的。我爸有移動電話的,可以隨時打他的電話,打我的電話也行。”李唐明白車禍的殘酷性,好在不幸中的萬幸是,腿骨折恢復好了不影響生活。
“腿骨折,做個手術就好了,你們大老遠的,就不想麻煩你們跑過來。”
姑父倒也是放寬心,趕緊示意李唐動筷子,“你吃點,別光說話。”
“好。”李唐在飛機上吃了一點東西,在徽州省落地之后,也沒來得及吃晚飯,肚子還真有點餓。
大概是說起兒子車禍的事情,李秀慧心情不是太好,“你姑父開一輩子貨車,給人拉貨,多遠都去,有時候出省,十天半個月不回來,我是整天提心吊膽。飛鳴不好好學習,什么都不會,只能開貨車,這才干了沒多久,就出車禍了。一天天的,真的讓人提心吊膽。”
話音里,是一位妻子、一位母親深深地憂慮。
她看著李唐,又想起了往事,“你爺爺和你爸爸,做地質工作的,也是一年在山里好幾個月,我聽說夏天的時候到處是毒蛇,小的時候,我就天天給他們祈禱能夠平安回來。”
“李唐大老遠過來,別說那么多喪氣的話。”
姑父露出笑容,“你多吃點,來到這邊,無論如何,工作多忙,你都得在這邊多住幾天。今天沒有準備,先將就一下,明天姑父給你做好吃的。我記得你喜歡吃紅燒排骨,明天給你整一個!”
“好。”李唐欣然答應。
吃得高興,他突然放下筷子,拍了一下腦門,“我差點忘了,樓下還有我的幾個朋友。”
“朋友也來了?”
“趕緊把他們喊上來一起吃飯!”
李唐趕緊下樓,把愛麗絲、何潤琦等人喊上來。
他們在這邊弄了個商務車,后備箱塞滿了從燕京帶過來的禮品,大多都是李在強買,然后讓李唐帶過來的。
幾個人哼哧哼哧的搬上樓,好在只是二樓。
本就不寬敞的客廳,一下子就被各種禮品給堆滿了。
“這幾位都是我同事。”李唐簡單介紹了一句。
“來吧,一起吃飯。”姑父趕緊招呼,看向愛麗絲的時候,滿眼好奇,“還有個外國友人。”
“你們好。”愛麗絲嫣然一笑,非常有禮貌的鞠了一躬,這是在華夏新學的禮儀,見到長輩鞠躬準沒錯。
“李唐,那個,我們就不吃了,在飛機上吃過了。你們慢慢吃,我們到車上等你。”何潤琦在陌生人家里不好意思吃飯,帶著幾名技術員下了樓。
看著如山的禮物,大姑既是歡喜,又是責備的眼神,“你人來就行了,帶這么東西,不累啊?”
“都是我爸買的,這還有個手機,在這邊辦個卡就能打電話。”李唐從自己的隨身包里掏出一個嶄新的手機,遞給了大姑。
現在手機沒兩年前那么貴了,也就兩千塊錢。
在李唐的眼里就是一個小巧的老年機。
“這得不少錢。”大姑拿著手機左看看右看看,很是心疼錢,“你們花這冤枉錢。”
“我爸買的,送給你的禮物,以后就可以常聯系了。”
李唐把禮物送到位,總算是了卻了此行的一項任務,吃過晚飯,沒有接受大姑的挽留,坐車返回了酒店。
本來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前往地勘局,速戰速決,盡早把礦權談下來。
不過聽說表哥住院,他臨時改了行程,把工作往后挪一挪,開車來到了醫院。
病房里充斥著消毒液的味道。
林飛鳴左小腿包著厚厚的白色石膏,正在病床上吃早餐,看起來精神還不錯,胃口也相當好。
看到李唐進來,他頓時喜出望外,“哎哎哎……李唐!你小子怎么曬得黑不溜秋的,剛從飛洲回來,整個人就是一大塊熏肉!”
李唐對于這位表哥的最深印象,是在小時候,當時自己十來歲,表哥剛剛成年,過年的時候跟隨爺爺奶奶回鄉下,表哥跳到一只散養的大黑牛背上,狂奔了幾百米,然后滾下了山坡,滿身荊棘刺傷。
看到林飛鳴搖起來,李唐連忙阻止:“你老是躺著吧。受這么重的傷,也不知道跟我們聯系一下。要不是我正好過來,都不知道發生這么嚴重的事情!”
“小事故,過幾天就好了。”
林飛鳴哈哈一笑,渾不在意,“本來家里計劃好了,今年怎么都要去你那里過年,看看姥姥姥爺。現在這條腿,看樣子過年之前是沒法好利索了。你過來正好,回去的時候,幫我們給姥姥姥爺多帶點東西,還有你爸媽,我必須給他們準備點驚喜。你到這邊來,也得好好玩玩!你在這邊待多久?”
“快的話也就幾天。”李唐輕輕敲了一下白色石膏,還挺硬,“什么感覺,疼不疼?”
“當時斷的時候,疼的要死。”想起事故的過程,林飛鳴是一陣后怕,“不過現在不疼了,只感覺到有點麻。”
看到嫂子正在收拾早餐的餐具,李唐笑著打招呼:“嫂子好,孩子呢?”
“送回娘家了,這段時間沒法照顧孩子。”嫂子朝林飛鳴翻了個白眼,然后朝李唐笑道:“你們先聊,我把這些東西拿回去洗一下,放在病房里一直有股味兒。”
“你忙。”
李唐拉了個椅子坐到病床旁邊,“我聽大姑說,你那個貨車,從礦山的山坡上滾下來,滾了幾百米,你只是小腿骨折,簡直是福大命大。”
“這點傷算個屁!”
林飛鳴雖然嘴硬,可是想起這事也是后怕,更為自己的貨車心疼,“我那車子徹底報廢了,瑪德,以后沒法開車了。不開車也好,這活路太危險了。”
對于他來說,貨車就是賺錢的唯一手段,現在沒了,比自己腿斷了還更加懊惱。
腿斷了可以治好,貨車報廢了,那就沒辦法修回來了。
再買一輛新的?
那也得有錢才行。
正聊著,外面進來一個幾個人,領頭的中年人腋下夾著一個黑色皮包,儼然一副老板的姿態,“林飛鳴,好利索沒有?”
林飛鳴看到這伙人,臉色并不太好,只是冷冷的應道:“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