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暗道不好,出手如電,封住那人嘴巴,再要下手時,手凝在半空,便下不去了。
他手中之人,膚如凝脂,眉目婉約,披散的黑發濕漉漉地搭在雙肩,精致的臉龐,一雙明亮的眼睛,仿佛山間清晨慌亂的小鹿。
清純和明艷,同時匯聚在這張臉上,卻不見半點不諧。
眼前這張臉,恍惚間,仿佛半生再見。
不是蘇冰云又是何人。
“怎么了,怎么了……”
外面傳來侍婢的喊聲,和匆匆地腳步聲。
蘇冰云雖驚不恐,恨恨盯著寧夏。
逼近的腳步瞬間將寧夏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他趕忙摘下眼中重瞳:“老同學,瞧清楚了,是我。”
蘇冰云明麗的玉顏,仿佛雪山崩塌,難以置信地捂住櫻桃小嘴,眼中瞬間彌漫出霧氣。
下一瞬,寧夏鉆入湯池中,兩名侍婢已到近前,詢問究竟。
蘇冰云強自鎮定,擺手道:“不知從何處冒出一條小火魚,已不知蹤跡了。”
左側的綠衣婢女道:“殿下勿憂,此間的湯池引自赤炎地脈,有些小火魚很正常,這些小火魚存在不了多久,就會化在水中的,能滋潤身體,無有害處。”
蘇冰云點點頭,揮了揮手,綠衣婢女才要退走,蘇冰云又叫住:“把我衣衫取來。”
綠衣婢女猜到蘇冰云應該是膈應小火魚的存在,也不多言,很快取來蘇冰云的衣衫。
蘇冰云這才揮退了兩名婢女,讓她們退到湯池房外去。
寧夏才要冒頭,蘇冰云嬌羞道:“我還沒穿好。”
寧夏只能沉下去,以他的目力,若成心非禮,水下那具曼妙胴體,他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過,他做不出此等事,始終緊閉了眼睛。
待蘇冰云道出一句“可以了”,他才浮面。
如此尷尬重逢,又被婢女突襲鬧了一場后,那種朦朧而凄迷的情愫頓時被沖淡了。
“你怎么來了?”
蘇冰云心中無限感慨。
寧夏能活著站在自己面前,她覺得自己前面所經歷的,就沒有白費。
“多時不見冰云同學,甚是掛念,知道冰云同學也在吳都,自然就來了。”
寧夏抹掉臉上的水汽,捋了捋頭上的短發。
他很感激蘇冰云,那等生死關頭,為自己謀一線生機,幾乎舍去性命。
如此深恩,難以報答。
但他不想把氣氛弄得慘兮兮,因為現在的蘇冰云已經夠慘了。
他看似輕松的回答,并沒有愉悅到蘇冰云,倒是他捋頭上短發的時候,讓蘇冰云破防了。
她掩嘴笑道:“丑死了,怎么留這樣的頭發?”
在她的記憶里,寧夏就是頂級的英俊帥哥,她相中寧夏,本就是始于顏值,陷于才華,忠于人品。
此刻,寧夏一頭精神短發,雖然帥氣利落,但和她印象里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俊秀少年,就差是兩個人了。
寧夏笑道:“蘇同學,咱們不是要在水里泡著聊吧?”
蘇冰云指了指外面:“我可不能帶你出去。”
寧夏指了指水下:“我帶你出去,換個地方說話。”
蘇冰云搖搖頭:“我就要當太子妃了,天下還有比這更好的前程嗎?來參加婚禮,我很歡迎的。”
寧夏微微皺眉,他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沉默片刻,他鄭重道:“安貞心思詭譎,非是良配。昔年,我的冤案,便是他一手策劃。起因不過是昔年大比,我搶了他的第一名。
如此小肚雞腸之輩,不值得你托付終身。”
蘇冰云怔住了,她倒不是真覺得安貞可托付終身,而是第一次知道,寧夏冤案背后黑手,竟然是安貞。
“我替安貞向你道歉。”
沉默良久,蘇冰云方才開口,平靜地眼神直視寧夏,已無初見時的溫柔、歡喜。
寧夏覺得胸口被猛鑿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盯著蘇冰云。
“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再找安貞的麻煩可好?”
蘇冰云無比誠懇地說道。
寧夏腦子只剩了嗡嗡,勉強一笑:“你說了,我照辦。”
他心中在釀著一杯苦酒,暗道:“時間果然是最犀利的刺客,總能將人刺得面目全非。也對,為家族,為個人,她嫁給安貞,都是上上之選,卻是我一廂情愿了。也好,也好……”
“那你保重。”
寧夏拱手一禮,便潛了下去。
池水頗深,足有三丈,他才要捅開封口,忽地感知到有人過來了,不便妄動,便攀住一塊水下巖石,靜靜沉在水底。
越想越覺氣悶,胸口仿佛被誰用鈍刀子輕輕地劃剌。
論情義,他自覺和蘇冰云既是紅顏知己,又是過命的朋友。
蘇冰云嫁人,他心里本就會有疙瘩,何況嫁的還是他最厭惡之人。
他窩心不已。
忽地,他敏銳地聽覺,在沉沉水下也捕捉到了岸上的聲音,竟然是個渾厚的男中音:“阿朱阿碧,你們且退下,暫時退出后院,不管聽見什么,都不準過來。”
阿朱阿碧沒有聲音,卻聽蘇冰云道:“你是何人,怎么敢闖到這里?滾出去。”
那渾厚聲音道:“殿下勿憂,在下這就告退。”
聽聲音的方向,那人竟是在湯池房外說話。
等了二十余息,忽聽蘇冰云驚聲道:“你又是何人?怎敢闖入這里。”
“美人莫怕,莫怕,朕是特意來看你的。”
安平泰那熟悉的聲音才傳來,寧夏覺得自己的三觀在剎那間被炸碎了。
“朕?你,你……”
蘇冰云也懵了。
盡管她對安貞完全無感,尤其在知道了安貞曾對寧夏下了黑手后,她只有深深地厭惡。
但這檔口,吳國國主安平泰忽然躥了過來,還是讓她如吃了蒼蠅一般惡心。
“美人莫怕,莫怕,且聽朕言。”
安平泰蹲在岸邊,眼中放光,越看池水中的蘇冰云,越是歡喜。
此刻,蘇冰云通身濕透,羅衫緊緊貼在身上,雖然絕大部分身體都浸在水中,但露在水面上的依然曼妙、惑人。
安平泰對美人從來是沒有抵抗力的,如果說虢國夫人是豐熟之美的巔峰,那蘇冰云就是清純之美的絕頂。
自打安平泰從安貞處見到了蘇冰云的畫像,便一刻也不能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