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上士,技術上士,不是加油兵!”說實話,藍迪在這群中國人里最感激的還是洪濤。不僅僅因為這個男人帶隊救了自己,主要是關于民族、國籍、人種方面的態度。
如果沒有洪濤一而再再而三的堅持,他這個金發碧眼的洋鬼子別說單獨指揮外勤小組出任務,恐怕連打雜都得干最累最臟的活兒,更沒有建議權。
可是他最恨的也是這個男人,太不是東西了,沒事兒就給別人起外號、用惡作劇折磨人。最最最可恨的是,他會用各種歪理把你駁得體無完膚,讓你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弱智加二傻子。
“去去去,到底是加油兵還是技術上士光用嘴說沒人信,中國有句諺語,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你出去溜溜,讓大家看看到底是啥!”洪濤并沒見好就收,還追著人家擠兌呢。
“好吧,你等著,我是騾子……我是馬?孫,這兩個到底誰更厲害?”藍迪傻乎乎的上當了,擼胳膊挽袖子和孫建設向車間里走,連干什么都沒問,只關心自己的屬性。
洪濤要讓孫建設和藍迪幫忙干什么呢?就是他所說的那“頭”牛。活牛、活馬肯定不考慮,白給都不要,沒人會養。沒有牛馬,用什么犁地呢?實際上汽車也成,但有了作物之后就不成了。
還有個辦法,就是在田地兩頭固定兩個電絞盤,由它拉著犁頭前進,估計比牛馬還好用。可是如果以后還要增加田畝,這個辦法顯然就不合適了,太不靈活。
這時候就該閱歷出來起作用了,洪濤前兩年自駕游鉆進了一個不知名的小山村,當時正有人在山坡上犁地。對于洪濤這樣的好奇寶寶,看到不認識的東西肯定會湊過去弄明白,這次也不列外。
那位當地農民犁地的工具很普通也很有創意,他用了一輛電動自行車,后輪朝前,前輪卸掉,裝上一只犁頭,再把電路稍微改改,讓車向后走,就成了一架電動單人手扶自耕犁了。
洪濤還親自上手試了試,連他這個第一次使用的城市人都能操作自如,根本沒難度,甚至用一只手扶著都可以。那位農民還說了,只要再加裝個小零件,這個東西不光可以犁地,還可以播種!
現在他就要依照記憶中的摸樣把電動小鏵犁給還原出來,而藍迪和孫建設就是執行者。這個活兒相對來說有點復雜,光靠他自己沒啥把握。
“我們要種地了?”別看藍迪也是城市里長大的,剛看完洪濤畫的草圖就知道這是個什么東西了。
“恩,農業組正計劃在公園里開墾一片空地,大概有兩畝左右……三分之一英畝!如果這個東西真能使用,可以大大降低勞動強度。怎么樣,上士,想不想吃點綠葉菜啊?”
洪濤大概形容一下目前的狀況,又暢想了一下未來,主要還是暢想,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適的種子,但大餅必須先畫出來。
“咕咚……要是能有西紅柿和洋蔥就好了,能不能再種些胡蘿卜?”這次藍迪沒再抬杠,很不爭氣的咽了口唾沫,張嘴咬住了大餅,還在上面自動加了點配料。
已經一個月沒吃過新鮮蔬菜了,甚至連泡菜和咸菜都不能頓頓有,光靠水果罐頭和腌黃瓜,還有那些該死的營養藥片,保證生存沒問題,可滿足不了食欲。
人的貪念是無時無刻增長的,且永遠無止境。一個多月前被困在醫院里時,只求上天能再給一次生的機會,哪怕天天啃全麥面包也是幸福。
沒幾天,獲救了,生命暫時得以繼續,物質豐富了起來,又覺得每頓能吃上熱乎飯菜就是天堂。如果周金蘭情緒好還會給他這個外國人弄頓西餐,炸魚排蘸番茄醬,就算手藝比英國八流廚師還次,依舊吃的香甜。
現在生活穩定了,安全有了基本保障,新鮮蔬菜的念頭重新浮上了腦海。如果放在半個月前,誰敢提這種要求,馬上會被所有人鄙視,還會挨罵:不知足的玩意,你怎么不去死!
“你們這些老外啊,吃的太單調了,應該多種大白菜,那玩意抗凍,也好吃。吃不了還能儲存起來,淹成酸菜也不錯。”
在吃的方面藍迪也很孤單,他喜歡的口味其他人基本都不喜歡,比如孫建設。這位一張嘴就能聽出濃濃的北方味道,即便冬儲大白菜已經被迫讓出了霸占許久的餐桌,成了很不出彩的配菜,他依舊記憶猶新。
對這兩個人的野望洪濤倒是沒啥意見,都想吃蔬菜是吧,那就賣力氣干活,除了電動鏵犁,還有大棚的骨架和爐子、煙囪呢。
這里有的是金屬管材、型材,方的、圓的、粗的、細的,還有各種加工機械,只要有人會干,就像藍迪說的,槍都能造出來!
還沒播種的蔬菜就是吊在眼前的那根胡蘿卜,想吃的人就是驢,最終能不能吃到不確定,但使勁兒拉磨是馬上和必須的!
“洪隊長,張柯讓我把這個交給你!”可是還沒等洪濤看到作品初具雛形,游易就出現在車間里。沒說話先笑,上身微微前傾十五度,雙手捧上一張折疊起來的小紙條。
“游博士,我是鬼子嗎?”洪濤接過紙條沒打開,而是問了個問題。
“呃……不、不是……”游易的鼻尖開始冒汗。
“那我是還鄉團或者?”洪濤還是沒解惑,繼續問。
“……”游易的腦門也開始冒汗,除了搖頭啥也說不出來。這是哪兒和哪兒啊,自己就幫忙遞了張紙條,怎么還有歷史問題呢!
“那你看到我為什么總是這副漢奸見到太君的摸樣?以前我有事情耽誤了,沒來得急和你掰扯,趕日子不如撞日子,今天你必須把話說清楚,為什么每次都要用這種態度向所有人宣布我是個壞蛋王八蛋!”
啥叫遇到慫人摟不住火,洪濤就很完美的演繹了一次。他不光沒放過可憐巴巴的游易,還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人家的脖領子,咧牙咧嘴帶瞪眼的,好像很氣憤,也像隨時要咬人!
“我、我沒有……我沒說過……”看著眼前這張扭曲的臉,游易覺得生命正在慢慢離開身體,可是為了兒子,他還得掙扎,自己確實沒說過。
“啥?你還要說出來!用不用寫張大字報貼在門口?給我站直了,挺胸……眼神堅定一點……是腰直,不是兩條腿直!來,一條腿稍息,噯……最好再抖幾下,嘴不能閉那么緊,呲個牙我瞧瞧……就這個感覺啊,保持住……來,就當你剛進來,拿著紙條,再和我說一遍剛剛的話!”
在洪濤的擺布下,游易很快就有焦三的風范,當然了,只是外形,氣度還不夠。
“洪、洪隊長,這是……”可是一張嘴,游易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
“老洪啊,你折騰人家干嘛?游易,別理他,該干什么干什么去,你越耗著他越來勁兒!”這一幕孫建設和藍迪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兩個人的反應完全不同。
平時總喜歡和洪濤討論人生理念的藍迪來了個假裝看不見,屁也沒放一個,孫建設則保持著一貫風格,路見不平就得一聲吼。
“記著啊,沒有女人喜歡唯唯諾諾的男人,哪怕是李想。她表面上看起來不管多堅強,畢竟還是女人。你除了對她百依百順,還要給她一點安全感,才能抱得美人歸。你們的博導就沒教過你怎么先做個人,然后再做學問?學位花錢買的吧……”
讓孫建設一攪合,洪濤沒法再繼續下去,只能松開手,可嘴沒有,湊到跟前用很小的聲音絮叨著,然后才哼哼著小曲,邁著螃蟹步向廠房外走去,邊走邊打開了手里的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