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克里木在地圖上勾畫的標記,只要再向前走幾公里就不用擔心追兵了。這里到處都是山溝,模樣全差不多,每個山溝里還都有條小河,模樣也差不多。但真正能通行的只有一條,只要走錯一個,來回就是一兩天路程。
但他的內心并沒放松,反而更加警覺了起來。通過這些天的觀察、試探,得出個結論,這件事從頭至尾都是個局,一個由救贖者情報機關設下的騙局。
在山洞前救人時他并沒在意,這些年遇到的此類事情太多了,救贖者士兵確實和土匪沒啥兩樣,更操蛋的事情也能做出來。
在得知方文麟是反抗軍密探、紅袍修女攜帶了電臺之后也沒有太多懷疑。但是在把兩個孩子送回賽里木湖返回牧場小屋,發現追兵尾隨而至之后疑點就產生了。
按照路程計算,那些追兵并不是緊緊跟著自己來的,也就是說他們錯過了追蹤的最佳時期,至少隔了一天多的路程。那么又是怎么追上來的呢?如果自己反追蹤的能力這么差,前幾次也就不可能輕易甩掉尾巴了。
對于這一點洪濤還是很有把握的,自信的來源并不是自負,而是在北疆顛沛流離了幾年的經驗總結。在這方面就算克里木來了,也不一定能追上有防備的自己。
他畢竟只是個牧人,沒受過軍事訓練。自己不光學到了他的竅門,還綜合了現代軍事技術,甚至參考了宋朝邊軍對付遼國人、金國人、蒙古人的辦法。
從那一刻起洪濤就意識到了,自己的隊伍里有內奸!但由于當時還有兩個孩子同行,無法得出相對嚴謹的答案,只能繼續觀察。
不得不說朱瑪巴依演的很好,留下蹤跡的手段也挺高明,就算洪濤有了戒心,翻過天山中段的途中還是沒抓到把柄。
古人咋說的來著?狐貍斗不過好獵人!就在放火燒山林徹底截斷了追兵的晚上,這位紅袍修女終于露出了馬腳。她半夜偷偷從背包里拿對講機時,洪濤根本就沒睡著。
打呼嚕歸打呼嚕,洪濤睜著眼叼著煙看著一樣能把呼嚕打得繪聲繪色。其實就算沒故意裝睡,房子里的一舉一動也都看在眼里。
他可是一個人睡覺都睜只眼的純雞賊,怎么可能在身邊有兩個陌生人的情況下睡得那么踏實呢。但當時沒有馬上揭穿朱瑪巴依的身份,而是計算著追兵有可能的位置,把出發時間提前了幾個小時。
因為他一直沒搞明白這個修女冒著極大風險,非要帶著方文麟一起出逃是為了什么。尋找反抗軍的聯絡點?誘捕救贖者控制區內的反抗軍潛伏人員?接連幾個猜測又都被一一否定了。
直到聽方文麟說起了卡米拉的身份洪濤才算明白,合算這是出苦情戲。怪不得當初自己要送兩個孩子走的時候,朱瑪巴依反對的那么堅決呢,她是想借著卡米拉的身份當敲門磚,順理成章的成為反抗軍座上賓,獲得基本信任。
然后嘛,自然是找機會把反抗軍的情報傳給救贖者唄。雖然反抗軍的活動空間已經被大幅壓縮,可南疆面積太大了,自然條件又那么惡劣,救贖者想一鼓作氣打垮反抗軍也不很容易。
當初就算沒有自己出手相救,這位修女和方文麟一家應該也不會有危險。自己只不過是無意間卷入了一場間諜戰,還差點成了救贖者的幫兇。
事已至此,應不應該馬上揭穿她的企圖呢。洪濤決定還是不急,反正有沒有她們跟著自己也得去嘗試下夏特古道,多兩個同伴一路上還能熱鬧點呢。
另外吧,洪濤也是懷有一點點私心的。朱瑪巴依太漂亮了,他不忍心親手殺死這么一個尤物,讓比較優秀的基因無法繁衍下去。沒辦法,就是這么心地善良,還心懷全人類。
可能是被遠處的雪山洗滌了靈魂,女特務朱瑪巴依自打進入這片高山草甸情緒就越來越開朗。路邊的野花要采、遠處的土撥鼠也得追、河邊的鵝卵石得撿起來洗一洗挑花紋漂亮的裝進口袋,嘴里還不住哼哼著歌曲,話也多了不少。
“比熱斯,你知道她是誰嗎?”這不,她的問題又來了,指著不遠處一座雕像沖著洪濤發問。不對,不該叫發問,應該算挑釁。如果答對了,這姑娘會奉上甜甜的微笑,答錯了或者答不出來,就聳著鼻子撇嘴。
對于這種挑釁洪濤并不厭煩,景色雖美但前路艱難險阻不斷,坎坷崎嶇,心情不免沉重,適當的說說笑笑有助于緩解心情。
“讓我看看啊……細君公主……這名字太厲害了,喪尸病就是她引發的吧!”不過等他靠近看清了雕像下面的名字,心情就有點郁悶了。
雕像的材質乃漢白玉,或者類似漢白玉的白色石頭,雕刻的人物是個年輕古代女子,長裙拖地、發髻高聳。雖然歷經風吹雨打也沒人保養顯得有些陳舊,但從雕刻手法上看顯然是后世人所為。
基座上刻著一行字,細君公主墓!他聽說過長平公主、文成公主、建寧公主甚至白雪公主,自己還曾經娶過宋代的蜀國長公主,卻從來也沒聽說過細君公主。誰會叫這個倒霉名字啊,細菌……還公主,細菌分公母嗎?
“劉細君……漢武帝劉徹的侄孫女,漢朝西域和親的公主之一。因遠嫁烏孫國,也叫烏孫公主。聽說過阮這種樂器嗎?相傳就是烏孫王獵驕靡為了緩解這位右夫人的思鄉之情,特意命人仿照龜茲人的琵琶造出來的。”
“只可惜她沒有文成公主的堅強,并不太適應這邊的氣候飲食,沒幾年就病死了。死之前曾做了一首短歌: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王延。穹廬為室兮旃為墻,以肉為食兮酪為漿。居常土思兮心內傷,愿為黃鵠兮歸故鄉。”
聽見洪濤滿嘴就沒一句正經話,方文麟不得不插話了。他不愧是大學老師,文學歷史方面的功底比洪濤深厚,寥寥數語就把一位弱女子被迫遠嫁異國他鄉的哀怨描述得活靈活現。
“唉……為了權力別說侄孫女,親孫女也得舍啊!可是把治國安邦的希望都壓在女人肩上,最終換來的不一定就是和平,反倒是誤了卿卿性命。朱瑪,你說呢?”
對于這種歷史調調洪濤都快聽煩了,卻也無可奈何。古人就那樣,比較看重血緣,當年自己帶著艦隊殺進南宋皇宮時,那位一肚子學問的皇帝不是也打算把女兒嫁給自己,以求化干戈為玉帛嘛。
不過此情此景,倒是有點和朱瑪巴依的遭遇相似。現在沒皇帝了,可是被救贖者送到敵人堆里去當間諜,估計也不是這個女孩子自愿。可她和當年所有遠嫁異國的公主一樣無法反抗,命運相同。
“居常土思兮心內傷,愿為黃鵠兮歸故鄉……如果不是男人爭來爭去,又何必為難女人!”朱瑪巴依剛剛散發了不到一個小時的小女孩本性又被堵了回去,看著遠處巍峨的雪山有點悵然若失。
“……走吧,雪越來越大了,我開路!”方文麟肯定沒聽出來洪濤的話有所指,不過做為男人,肯定算爭來爭去的一份子。此時也沒什么好說的,干脆當起了探路尖兵,用登山杖把荒草抽的唰唰響。
洪濤并沒跟在方文麟身后,自打一進山他就盡可能走在最后,再不濟也得和其他兩個人平行,避免把后背交給別人。朱瑪巴依和方文麟都有槍,雖然彈匣里裝的都是全形空包彈,在近距離打在腦袋上照樣有殺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