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雪掩蓋住所有的罪惡。
赤井秀一算著安格斯特拉可能要找到后面來了,轉身就跑。
他在雪地上飛速前行,很快竄到了一個較高的雪堆后,悄悄把雪往后背上抹——美國紅狼就是這點不好,狼如其名,皮毛的顏色完全不利于在冬天隱藏。
做完這一切,他小心翼翼探出腦袋,
安格斯特拉果然已經繞到了屋后。
依然是那條鮮艷的紅圍巾,但那只更受偏愛的灰色蘇格蘭貓以及裝滿美食的籃子不見蹤影。
九歲的安格斯特拉比十四歲的他矮小得多,他站在那里左右張望,挪開堆積的木箱,去推倒較高的雪堆查看下面,費力踮起腳尖去檢查堵在后門的木桶……
赤井秀一看著他不停地做這樣的無用功,目光掃向他腳下的地面。
看到掩埋忠犬尸首的地方就這樣被他心愛的小主人來來回回的踩過,
赤井秀一在對這個男孩良心微痛的同時,
某種危險的快意也一閃而過。
很快,
安格斯特拉把屋后也翻遍了,他仍然什么都沒找到。
“波本!!”
男孩的聲音回蕩在雪野上空,他茫然無措的站在那里。
“你說過的……你說過,你不會背叛我的!!”
他幾乎是吼著喊出這句話,這次聲音里竟然還帶了點哭腔。
赤井秀一一怔,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安格斯特拉。
在他的記憶里,安格斯特拉性格簡單,他在這個犯罪組織里都在認真而開心地過著每一天,并給身邊的人也帶去了黑暗和血腥以外的溫情。
赤井秀一不再故意躲藏,他悄悄地走過去,可離他不遠的安格斯特拉沒有發現他。
這個平時愛笑的男孩哭了出來,赤井秀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的話斷斷續續地傳來。
“你騙我。我以為,你和……是不一樣的……”
“為什么不和我坦白……”
“……如果提前跟我說,我會愿意放你們走的……”
“為什么……你們都要騙我?”
男孩哭得撕心裂肺。
一陣狂風刮過,
卷起些許雪花,
簌簌的聲音掩蓋住中間最為重要的字眼。
看著那一顫一顫的身體,
赤井秀一皺眉。
此時安格斯特拉的難過,
或許不僅僅是為了失蹤的波本,還是為了另一個他不知曉的存在。
赤井秀一默默掉頭,不想在這里久留。即使他再渴望于天寒地凍里找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他也無法代替那只會為安格斯特拉獻上一切的忠犬,他根本做不到那樣。
波本有沒有騙安格斯特拉,他不知道;但他自己的確在欺騙他,諸星大本身就是最大的謊言。
而且他很清楚……狼,是無法家養的。
赤井秀一頂著滿嘴的血腥味和后背上極冷的冰雪,悄無聲息地離開小屋。
他跑向樹林,在快要進入樹林前,他回過頭,又遠遠地看了安格斯特拉一眼。
哭聲漸漸聽不到了,那抹紅色依舊清晰可見。這點天地間唯一的亮色,刺得他眼眶微痛。
身在幻覺里,記憶卻比清醒時更加清晰,赤井秀一忽然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場葬禮。
安格斯特拉曾經也面露悲傷過——就在他那位華裔鄰居老人的葬禮上。
當時fbi在持續關注這位唯一幸存的年幼受害者,赤井秀一暗中前往那場葬禮,他站在樹后,
看著安格斯特拉抱著膝蓋蹲在墓碑前發呆。男孩把他養母走前給他留的蘋果小心擦干凈,和鮮花一起整齊擺放在墓碑前。
哪怕老人的親生孩子都走了,他仍然留在那里,小小一團扎在墓碑前。
眼力極好的赤井秀一,看到他嘴巴微微動了動,懂得唇語的他讀出了他說的是——
我會為你報仇。
之后不久,就是繼食人魔案后再次震驚美國的血案,三名警察在警車里被割去腦袋。赤井秀一驚訝發現,這三名死者正是導致那位老人身亡的那幾個兇手。
是巧合嗎?
……或者說,這就是你干的?
那時候的赤井秀一什么都做不了,單憑一句遠程解讀的唇語,無法把任何人定罪,更別說說話的人是個孩子,他提出這位嫌疑人只會得到上司外加所有女同事的白眼。
就是從那時開始,他對格雷·克洛有了濃厚的興趣——哪怕他那時只有九歲。
赤井秀一收回視線,進入面前的樹林,天空再次開始下雪。
冬季的樹林萬籟俱寂,蓋上白雪的土地、光禿禿的樹木、凍結成冰的河流,入眼皆是荒蕪的景象。沒有飛鳥,沒有走獸,四周靜得只剩下一只孤狼穿過雪地,發出的極為輕微的咯吱聲。
孤身一人的赤井秀一,想去尋找他的同類。
審訊室內,降谷零掃了一眼錄音設備,在心里不滿地嘖了一聲。
這是他下午去拿藥時琴酒給他的,和市面上那些常見的錄音器完全不同,根本沒辦法做手腳。
新藥物審訊的流程其實很簡單,負責人只要注射和錄音就行,不需要誘導性提問。
就像上次,琴酒沒有開口問他任何刁鉆的問題,他甚至全程沒有開口——從事后錄音里可以聽出這點——可這種藥物遠比普通自白劑危險,受到幻覺的影響,他差點自爆身份。
而萊伊……
已經過去近二十分鐘了,他竟然一句話也沒說。
降谷零自己經歷過,所以比誰都清楚這種藥有多可怕,一個人最恐懼的東西哪怕不是他們的弱點,也多少會影響到他們的心態——他不信讓自己差點栽了的藥,會在萊伊身上毫無用處。
……難道是他注射錯地方了?
降谷零的手指重重按在對方的頸動脈竇上,有點后悔浪費了一半藥物到脊椎里。可事情已經發生,他再不甘心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萊伊平安渡過考核。
椅子上的萊伊雙眼緊閉,這個平時氣場和琴酒有得一拼的男人,在要害被人按住時也沒有睜開眼睛,呈現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態。
降谷零心里再次浮現出了前輩兒子被射殺的畫面,身上控制不住流露出殺氣。
兇手就在眼前,明明是那么好的機會,自己卻無法殺了他。
……不,不只是萊伊,還有基爾。
他明明知道他們的參與,明明早就把他們一個主謀一個從犯的消息告訴給公安那邊,可他清楚公安和警方不會立刻抓住他們。
因為知道他們是該案件兇手的人不多,一旦他們雙雙“失蹤”,被公安秘密逮捕,組織極有可能會懷疑到他的身上。
為了一個家世平平、只有一位已殉職的臥底父親的普通警校生,讓好不容易扎根開始出頭的臥底面臨暴露的風險……
這不值得。
而且說到底,諸星大只是一個處刑人,沒有他,也會是組織其他人去做,最可恨的應該是組織和下達這個命令的人。
降谷零正要收回手,一股涼意倏地從后背竄上,這種被野獸盯上的感覺,激得他頓時汗毛倒豎!
他轉頭一看,正對上了一雙不知何時睜開的眼睛。
“諸星大?!”
降谷零錯愕之余沒有喊代號,而是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萊伊清醒了過來,在發現起不來、身體上下捆有束縛帶后,他嘴里發出低低的嘶吼,上半身掙扎著開始發力——他竟然打算憑蠻力掙脫束縛帶!
降谷零為這突然的變故愣在原地。
上一次他審訊時也掙扎過,可沒像萊伊這幅……理智全無的樣子。
審訊室內燈光充足,但萊伊的眼睛埋藏在眉弓處的陰影里,幽幽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殺意。
在這一刻,降谷零覺得面前的不是一個人類。
這是一頭野獸。
一頭已經和敵人殺紅了眼,只要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再次陷入狂躁殺戮中的瘋狂野獸。
“嘎嘣——”
棉質織帶斷裂的聲音震醒了降谷零,他不敢相信萊伊居然真的憑蠻力幾秒內就掙脫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危險感直沖大腦,他猛地向后退去,但已經來不及了——萊伊翻身而起,左手并攏合起,化指為刀,朝他的左眼眼球狠狠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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