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刷牙膏帶了嗎?我看你的船票是普通套間,里面可能沒有配套的洗漱用品。”
“帶了。”
“有沒有準備正裝?”
“這個別人會為我準備的。”
“皮鞋呢?你不能穿運動鞋或馬丁靴搭配西服。”
“他也會為我準備,不用擔心。”
別墅臥室內,諸伏景光在幫安格斯特拉收拾行李,他將游輪上用得到的東西列成清單,一件件問過去。
安格斯特拉沒有被他問得不耐煩,他一邊回答,一邊將提到的東西放入打開的行李箱,就像很多準備旅行的少年那樣,臉上滿是期待。
但諸伏景光知道,他是為組織任務才去的。
由于八代家族出事、集團被吞并,原來預定的航行計劃被取消。之后鈴木集團買下了豪華客船,明天就是它的處女航。
船將從東京港出發,繞日本四大島一圈,會在各個港口暫時停留,然后回到東京港。
因為不是出國,所以不用準備護照和外幣,組織那邊對安格斯特拉的身份有所安排,作為未成年人的他也不用準備父母委托書就可以上船。
這次任務安格斯特拉沒有帶他們三個中的任意一人。
或許會有其他組織成員配合他,比如琴酒、庫拉索他們,可他沒有對他們透露半分。
“蘇格蘭?”
安格斯特拉注意到諸伏景光的沉默,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你是在難過不能去嗎?雖然這次任務不是去殺人,但對你還是有些危險……你要跟錢多多和多拉一起好好留在家里。”
“不要難過,等到下次休假時,我陪你們去更大更豪華的游輪玩。”
諸伏景光對上安格斯特拉的笑容,在說這些話時,他的眼神很溫和。
他的話更是沒有一點惡意,只有對他的關心和喜歡。
收拾完行李,諸伏景光回到自己房間。他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他的眼睛隱隱刺痛,可他早已逐漸熟悉這種毒素沒有徹底解除的痛了,現在的他是為其他原因睡不著覺。
作為公安臥底的諸伏景光,自己都不知道現在的自己算什么狀態。
在超市遇到那個被他救下的大學生、知道他們幾人曾經對安格斯特拉說過什么后,他就擔心他是否察覺他的臥底身份。
其實他當時抱著一點僥幸的心理,因為他認知里的安格斯特拉很單純,遇事不會想太多。像之前Zero被炸得命懸一線還求他去拆彈救人,他都沒有在事后養傷時試探過他們。
可安格斯特拉的行動,把他的僥幸打得粉碎。
當安格斯特拉輕而易舉地掰開他的嘴,挖出他打算在身份暴露時自盡用的毒藥,諸伏景光就確定他已經知道自己是臥底了。
而發小耳朵上的竊聽器耳釘和微妙的態度,更是讓他清楚,他們兩個是一起暴露了。
但安格斯特拉沒有舉報他們,也沒有舉報同樣疑似臥底的萊伊。
他對他們的態度幾乎一如既往。
諸伏景光翻了個身,仍然沒有一點睡意。
整潔豪華的住處,不需要操心家務;
可以自由出門,可以隨意通話、發郵件和上網,沒有監視竊聽;
不需要接觸任何危險和血腥,每月卡里有幾百萬日元的生活費和額外補貼;
沒有辱罵,沒有毆打,沒有任何折磨,在身體難受時不會嫌他麻煩,會耐心陪他休養,還會問他
自己哪里做得不到位,如果有,他會去改正。
這就是安格斯特拉的喜歡。
……可這樣的喜歡,和對待一只被圈養的寵物有什么區別呢?
諸伏景光在黑暗里看著自己的手。
他已經很久沒有拿槍了。
在成為臥底前,他就做好一切心理準備,想過自己晚上會因為殺害無辜而良心備受折磨到難以入睡,可直到現在為止,他沒有殺過一個人。
沒有沾染犯罪的血,沒有沾染同事的血,更沒有沾染無辜者的血。
可此時這雙干凈的雙手,同樣讓他感到窒息。
“咚咚。”
禮貌的敲門聲響起,諸伏景光瞬間警覺:“誰?”
話是這么問,可他知道外面的人是誰。發小還沒回來,別墅里只有兩人。
“是我。”果然是安格斯特拉的聲音,“蘇格蘭,你還沒睡著嗎?我可不可以進來?”
“進來吧。”
諸伏景光坐起身,同時打開床頭柜上的臺燈。
安格斯特拉打開門,穿著睡衣走進來。
公安臥底心情復雜地看著一臉無害的組織成員,他大致猜得到他為什么會來。
果然,安格斯特拉一走近就說:“我擔心你又沒休息好,所以來看看你……我給你的血清應該沒有后遺癥吧,現在感覺怎么樣?”
“……挺好的,沒有問題。”諸伏景光輕聲回答。
今天安格斯特拉回來時帶著一個小鐵盒,里面是六支血清,注射后可以免疫昨晚被武裝集團盜走的那種高危病毒。
他很擔心病毒會給他們造成傷害,所以在看到那條新聞后立刻為他們申請。連寵物的份都要了。
安格斯特拉先給自行注射,再給錢多多和多拉各打了一針,然后發郵件通知萊伊讓他過來拿血清,接著打電話這幾天奔波在外的降谷零。
他沒有過問他這幾天到底在干什么,只是提醒他組織有血清,他已經給他留了一支,記得回來打掉。
最后,安格斯特拉把血清給自己。他親眼看著他注射完,才拉著他去整理明天的行李。
他對他們的態度幾乎一如既往。
和過去一樣體貼,一樣保護,他們甚至繼續在一起生活,只是……
某些方面,怎么都無法回到過去了。
諸伏景光看著安格斯特拉俯下身,那只紅眼睛離他越來越近。
在燈光下,他的眼睛漂亮得就像一顆紅寶石,只是有很多沉甸甸的東西壓在里面,讓他的眼神再也不復過去的剔透。
“安格斯特拉……”
諸伏景光心情更加復雜,他不理解為什么安格斯特拉要繼續這樣對待他們。
有意義嗎?明明對雙方都……
“蘇格蘭,我這次去一周左右,你要好好留在家里。”
“只要你留在這里,我就可以保護你。所以答應我,不要亂跑,可以嗎?”
諸伏景光嘴唇動了動,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一只手輕輕搭上了額頭,就像過去這幾天那樣,一股倦意很快涌了上來。
“明天我就要走了,你可能又要有好幾天睡不好,所以現在好好休息吧……我等波本回來打完血清再去休息。”
安格斯特拉的聲音越來越清,諸伏景光的意識沉入了安詳的黑暗里。